第97章
作者:九把刀    更新:2021-11-29 08:51
  义雄站起来,整理一下仪容。
  沙发残留的凹痕慢慢回填后,义雄随口:「想不想玩她?」
  四个帮派小弟你看我,我看你。
  大家进了帮派是想搞点钱,再怎么变态也有个限度,但谁也不敢答腔。
  「不玩的话,就把她带去那里。」
  义雄离开房间时,丢下一句:「每个人都得丢一下。」便真的走了。
  每个人都得丢一下?
  小恩呆呆地任四个帮派混混将她四肢抓住,像提尸体一样将她提出了房。
  进了电梯,出了电梯。
  小恩被扔进了早就准备好了的六人座的厢型车,后座还铺了层让人很不舒服的透明塑胶垫子。车发动,不知要往哪里去,问了也没人说。
  车上的气氛实在称不上愉快,不像要放她走。
  颠颠簸簸的路上,她想睡一下,可是全身都太痛了无法阖眼。
  血一直流,头很昏,但骨折才真的让小恩痛到没停止过呻吟。
  「我会死对不对……」小恩一直重复,声音越来越低。
  没有人理。
  「可不可以偷偷放我下去……我保证不会出现了……」小恩慢慢地哭。
  没有人理。
  过了很久,厢型车才在一间废弃空屋前停下。
  那里,听得见海。
  车门打开,四个男人合力将越来越重的小恩连同塑胶垫子抬出。
  四个人看起来都心事重重的,跟许久前唯命是从的冷酷模样完全不一样。
  小恩被一鼓作气抬到废弃空屋的二楼。
  她茫茫然,在这个闻得到死亡的地方,竟有种让人心安的感觉。
  为什么?
  为什么会突然心安了起来呢?
  四个帮派小弟突然讨论起她无法理解的事。
  「真的要这样丢吗?」
  「又没人看到,随便处理一下就好了。」
  「干,二当家叫我们丢就丢,还想什么?越想就越不敢。」
  「说真的我还真的有点不敢,我没想过要干这种事。」
  「二当家让我们做,就是要让我们升了,还不懂吗?」
  「这有点过火了。」
  「其它人只是跑跑腿,卖点粉,二当家让我们干抛刑,是给我们机会。」
  「也对,不敢干,要是让二当家知道了……」
  但小恩已经没有力气去关心。
  她很痛,很痛,但更委屈。
  这份委屈只有一个人在意。
  然后,她在恍惚之间失去了重量。
  一下子就来到了地面。
  刚刚好像听见了什么,就在很近很近的地方啊。
  侧着左脸趴在地上,好像有黏黏的东西一直从她的耳朵跟鼻子里一直跑出来……
  好呛喔。
  !
  突然,小恩全身都剧烈痛了起来,好像什么都不对劲了。
  完全没办法思考,这种疯狂的疼痛是怎么回事!
  吐了一大口血,胃快速收缩着,想吐出更多东西。
  眼睛快睁不开了,但还是可以感觉到自己被抬了起来,摇摇晃晃往上面去。
  是楼梯。
  是刚刚的楼梯吗?
  「等一下换你了。」
  「不,换我!先换我!」
  「每个人都要丢一次,急什么?」
  「一起丢,算两次吧?」
  「二当家要是知道了……」
  「废话不要这么多,一个人都一次,一下子就结束了。」
  小恩这才发现自己被抱了起来,眼角微微睁开。
  自己正靠着空荡荡的窗。
  大概是二楼的高度吧?刚刚就是从这里被丢下去的吗?
  不算太高,刚刚好死不了、也活不下去的高度。
  有点声音。
  好像是海。
  风吹来的时候,有点……
  「小姐,对不起,这是你的命,别怨我们。」
  「罗唆什么?快啦!」
  再度失去重量。
  躺在地上时,好像有一股微弱的电流在身体里扯来揪去,小恩的手指一直抽搐跳动着,呼吸也变得抽抽断断。
  眼睛睁着,没办法靠自己的力量闭起来。
  「还有气。」
  「当然还有气,还不快点。」
  于是又上去。
  然后又下来。
  下来后再上去。
  一眨眼忽溜溜下来。
  最后一次高高落下时,虽然只有一瞬间,但她确实感觉到了飞行。
  短暂的飞行里,听见了楼梯响。
  钥匙的喀喀声。
  有点潮湿。
  一根绳子。
  墙的后面好像有什么,一直想穿走过来。
  是一首歌。
  有点想不起来,但歌还是一直唱一直唱……
  一阵巨大的撞击声结束了她的飞行。
  贴着地。
  不晓得现在是什么姿势。
  但已经没有差别,痛苦也就只剩最后一点点时间。
  只是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
  不是死。
  而是死的时候,身边,没有人。
  小恩没有哭了。
  她不想带着眼泪到下一世。
  躺了很久。
  没有人再丢她。大概是想等她确确实实死掉后再处理吧。
  她现在的样子一定很丑。痛一阵不痛一阵的,大概是某种预兆。
  好寂寞。
  好寂寞喔。
  尽力了喔。
  不可以骂我喔……虽然最后还是偷偷求饶了,但已经很勇敢了。
  对不对?
  小恩有点累了。
  呛呛的感觉。
  什么东西烧焦了吗?
  远处好像有人在走动。
  那气味越来越近,人影越晃越清晰。
  小恩的鼻子酸了。
  那人轻轻蹲了下来,摸摸她的头。
  她没办法动,但确实闻到了来自指尖上那股灼热的烟硝味。
  铁块,你来了。
  你还记得喔,真好。
  真的是有一点高兴。
  「辛苦你了……呢。」那人的声音有点别扭。
  小恩的眼泪流进了嘴角的微笑。
  「你说……呢!」小恩用破裂的嘴唇拼出了这句话。
  真的是,好开心喔。
  「我带你走,好不好……啊?」
  「好啊!」
  海的这头。
  海的那头。
  一朵花。
  终于靠了岸。
  68.
  桌上放了两张履历表,用饮料压着。
  下渗的水珠在A4纸上慢慢晕开。
  姓名栏上分别写着:陈可诚,杨超宁。
  终于要走了。
  明天,就是最后一天上班的日子。
  昨天在蓝色的工作备忘录上写下:「想了很久,我可以带走长飞丸吗?」
  今天打开,里面回复:「对不起,黄金梅利也是我的好伙伴。」
  她看着它。
  结果还是场无解吗?
  那条不守本分的流浪狗,趴在门口阶梯上,看着马路上偶而飞驰而过的夜车。
  它两个名字都喜欢,被叫什么也无所谓。
  只不过要它从此以后只能被叫一个名字,它恐怕会有点落寞。
  深夜无人,她迳自拿起压在应征履历表上的啤酒罐,走到门口,坐下。
  罐子上冰冷的水珠从她的指缝中渗出,滴在地上。
  「那个漂亮的女孩,一次也没有来过了呢。」
  有点怀念那段一起拿着空啤酒罐,坐在阶梯上嘻嘻哈哈的日子哩。
  打开拉环,喝了一口。
  好苦。
  带着微笑将啤酒倒进脚下的排水孔,淅哩呼噜,淅哩呼噜。
  然后捧着空掉的啤酒罐,按照约定,想了一下她。
  有点踉跄的排气管声噗噗噗接近,一辆方向灯坏掉的摩托车缓缓停下。
  男孩还戴着安全帽就下车,看样子不像是要抢超商。
  女工读生看着他。
  这个他,这个不知道是无敌罗唆还是超级闷锅的乳八筒,今天晚上肯定是要来跟她抢狗来着。
  不管,等一下一定不能输给他。
  「嗯。」乳八筒走到她面前。
  「嗯?」她注意到,他的手里拿着一把牙刷。
  长飞丸加黄金梅利抬起头来,目不转睛地看着这突兀的画面。
  牙刷?
  她的心突然跳得很快。
  「那个。」
  「嗯?」
  「潮与虎早就下档了。」
  「嗯。」
  「黄金梅利号也被鲁夫烧掉了。」
  「嗯。」
  「干脆我们一起叫它,太阳狮子号,好不好?」
  「好……好啊。」
  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罗唆啊,心跳得好快好快。
  等等,为什么要一起叫?
  「还有,那个,有一个还算有一点可爱的女生,就你也认识的那个。」
  「所以?」
  「好久以前她给我一份问卷,叫我帮她填,可是……那是一张关于化妆品的问卷,我又不懂,所以只好答应她,如果我将来有女朋友的话,一定会请她帮我把它填好,然后再交给她。」乳八筒的声音有点急促。
  他突然忘了怎么在说话时好好呼吸,竟越说越喘。
  「嗯。」女工读生哑口无言。
  今天的八筒,多话得好反常。
  「你知道,我们乡下人最讲义气,也最讲信用了。」
  乳八筒拿出口袋里这张折了又折、皱得要命、随身携带数个月的问卷。
  「那……你可以帮我把它填好吗?」
  「……好啊。」
  女工读生接过惨遭凌虐的问卷。
  久久,大概三秒。
  三秒,足够让麦可乔丹投进六次逆转球了。
  「这算是告白吗?」她很努力才吐出这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