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最深沉的黑暗中，七个高大的身影，像一群沉默的移动山丘，簇拥着一个瘦小的，几乎要被风吹倒的身影，在荒芜的平原上艰难地跋涉。?k!a^n+s!h`u~d·i/.·c￠o?m′
  他们的队伍，因为这个小小的“累赘”的加入，行进速度被拖慢了不止一倍。
  “都他娘的走快点！”张龙扛着两支步枪和半袋粮食，压低了他那洪钟般的嗓门，对着身后那几个同样背着沉重行囊的队员嘶吼，“天亮之前，要是还翻不过前面那座山，咱们就都得等着给鬼子当活靶子！”
  然而，他的话音刚落，走在队伍中央的那个小女孩，灵儿，脚下被一块石头绊了一下，“噗通”一声，摔倒在地。
  她没有哭，也没有喊。只是默默地，从冰冷的泥地里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然后继续一瘸一拐地，跟着队伍往前走。
  “妈的……”张龙看着她那瘦弱的，却又异常倔强的背影，他那张写满了不耐烦的脸上，第一次，闪过了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心疼。
  他猛地停下脚步，大步流星地走了回去。
  “你……”他走到灵儿面前，想像往常一样骂几句，但看着小女孩那双清澈的，却又充满了恐惧和麻木的大眼睛，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最终，他只是粗暴地，将自己背上的粮食袋子，扔给了旁边的猴子。?微,趣￠小′说￠ *首/发~
  “拿着！”
  然后，他二话不说，弯下腰，将那个瘦得像片树叶一样的小女孩，一把扛在了自己那宽阔的，如同山峦般的肩膀上。
  “抓稳了！”
  他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就扛着这个小小的“累赘”，大步流星地，朝着队伍的最前面走去。
  整个队伍，都沉默了。
  他们看着那个一向暴躁如雷的汉子，此刻却小心翼翼地，用一只手托着肩上那个熟睡的孩子，另一只手紧紧地握着枪，走在最危险的最前面，为他们开路。
  他们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地，触动了一下。
  三天后，他们终于有惊无险地，抵达了天津卫的城郊。
  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让所有人的心，都沉到了谷底。
  高大的城墙上，每隔十几米，就有一个荷枪实彈的日本哨兵。城门口，更是设立了三道关卡，所有的行人，无论是中国人还是外国人，都必须接受严格的搜身和盘查。城墙上，还挂着十几颗早己干涸变黑的，血淋淋的人头。
  “妈的，这里……怎么比北平还严？”猴子看着那十几颗人头，忍不住骂了一句。
  “是‘毒牙’。”一首沉默的秦文轩，缓缓地开口，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凝重，“北平的行动，彻底激怒了日本人。￠衫`叶`屋· ~已¨发?布`最?薪′蟑.结′他们害怕了。所以，他们把这里，变成了第二个……铁笼子。”
  “那我们怎么办？”
  “我们是来‘换牙’的。”周凯，这个队伍新的“头狼”，冷静地看着远处那座如同鬼门关的城市，“不是来……闯关的。”
  他将那张冷先生留下的，唯一的联络图，铺在了地上。
  “秦先生，您看。”他指着地图上，一个标注着“法租界”的区域，“这个地方，我们能进去吗？”
  “法租界……”秦文轩的眉头，紧紧地锁在了一起，“理论上，那里是法国人的地盘，日本人不敢太放肆。但是，现在整个华北都乱成了一锅粥，法国人自己都自顾不暇，能不能保住我们，很难说。”
  “我们不需要他们保。”周凯缓缓地摇了摇头，“我只需要……一张能带我们进去的，‘通行证’。”
  他抬起头，目光，落在了那个还在张龙肩膀上熟睡的，小女孩的身上。
  “她，就是我们最好的通行证。”
  半个时辰后，城门口，排着长长的，望不到头的队伍。
  一个穿着长衫，戴着礼帽，看起来像个落难的教书先生的中年男人，正牵着一个面黄肌瘦，眼神怯懦的小女孩，艰难地，在人群中挪动着。
  在他们的身后，还跟着六个同样衣衫褴褛，背着行李，看起来像是他家里的长工和伙计的汉子。
  正是周凯他们。
  他们将所有的武器，都拆解开，藏在了那些看起来最不起眼的行李和粮食袋子的最底层。
  “站住！什么的干活？！”
  终于，轮到了他们。一个三角眼的伪军警察，用警棍，不耐烦地敲了敲秦文轩面前的地面。
  “长官，我们……我们是从保定那边逃难过来的……”秦文轩立刻换上了一副谦卑而又恭敬的笑容，“家里……家里遭了灾，听说天津的法租界还算安稳，想去投靠个远房的表亲……”
  “投靠亲戚？”那伪军警察冷笑一声，他那如同耗子般的眼睛，在灵儿那张虽然沾满了灰尘，但依旧能看出几分清秀的脸上，来回地扫视着，“我看你们，贼眉鼠眼的，不像好人！特别是这个小丫头……”
  他伸出手，就要去捏灵儿的脸。
  “啪！”
  一首站在秦文-轩身后的张龙，猛地一步上前，他没有说话，只是用他那如同野兽般的，冰冷的眼神，死死地盯住了那个伪军！
  那伪军被他那股骇人的杀气，吓得浑身一抖，伸出去的手，尴尬地停在了半空中。
  “你……你想干什么？！想造反吗？！”
  “住手！”
  就在这时，一个挂着曹长军衔的日本军官，从旁边的岗哨里，走了出来。他显然是这里的最高指挥官。
  “怎么回事？”
  “报告长官！这几个支那人，形迹可疑！还……还想袭警！”
  那日本曹长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在周凯他们每一个人的脸上刮过。当他的目光，落在张龙那张充满了桀骜不驯和杀气的脸上时，他猛地皱起了眉头！
  他缓缓地，拔出了腰间的指挥刀。
  “你的，良民的不是。”
  整个场面，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排队的中国人，都下意识地，向后退去！
  周凯和猴子他们，也悄无声息地，将手，伸向了怀里那早己上膛的武器！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
  那个一首躲在秦文轩身后，浑身发抖的小女孩，灵儿，突然从秦文-轩的身后，走了出来！
  她没有哭，也没有闹。
  她只是抬起头，用她那双清澈的，却又充满了无尽的悲伤和仇恨的大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手里拿着指挥刀的日本军官。
  然后，她用一种虽然稚嫩，但却异常清晰的声音，一字一句地，开口了。
  “我阿娘说……”
  “拿刀的，都不是好人。”
  “你们……都是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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