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玥的身体，在李卫国的怀里，一点一点地，失去了最后的温度。·我?地+书?城/ !首·发_
  李卫国就那么抱着她，一动不动，像一尊被风雪冻结了千年的石像。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眼泪，没有嘶吼，只有一片……比死亡本身还要可怕的，空洞的死寂。
  张龙跪在一旁，看着眼前这如同炼狱般的景象，看着那些他曾经朝夕相处的兄弟们的尸骸，他再也抑制不住，像一头受伤的野兽，用拳头狠狠地捶打着地面，发出压抑而又痛苦的呜咽。
  不知过了多久，李卫国缓缓地，将林玥的尸体，轻轻地放在了地上。他小心翼翼地，整理好她那被鲜血浸透的，凌乱的头发，然后，又将她那双永远无法再闭上的，美丽的眼睛，轻轻地合上。
  他站起身。
  “起来。”
  他的声音，沙哑，干涩，像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
  张龙抬起那张涕泪横流的脸，看着他。
  “我说，起来。”李卫国重复了一遍，声音里，不带一丝感情，“去，把所有牺牲的兄弟，都找出来。一个，都不能少。”
  “我们，要带他们……回家。”
  两个人，一言不发。
  他们就在这片被鲜血浸透的，充满了死亡气息的废墟里，开始寻找，辨认，然后，将一具又一具冰冷的，残缺不全的尸体，集中到训练场的中央。+求.书?帮? .首^发_
  王虎，赵振，小马猴子……还有那些刚刚加入“利刃”，甚至还没来得及佩戴上臂章的，年轻的新兵。
  他们找了整整一天一夜。
  三百西十七具尸体。
  三百西十七个，曾经鲜活的生命。
  当他们将最后一具尸体，也安放好后，李卫国走到了那堆积如山的武器库废墟前。
  “把所有能用的铁锹和镐头，都找出来。”
  “支队长，您要……”
  “挖坑。”李卫国的回答，简单得让人心悸，“我们，要让他们，入土为安。”
  两个人，再次开始了沉默的劳作。
  他们就在那片埋葬了第一批“利刃”队员的山坡上，开始挖掘。冻得像钢铁一样坚硬的黑土地，每一镐下去，都只能带起一点点白色的印记。他们的虎口，很快就被磨破，鲜血，顺着镐柄流下，又迅速地凝固。
  他们没有停。
  他们挖了整整两天两夜。
  饿了，就啃几口缴获来的，带着血腥味的压缩饼干。渴了，就喝几口冰冷的，混着泥土的雪水。
  他们像两台不知疲倦的机器，将所有的悲伤和愤怒，都发泄在了这片冰冷的土地上。￠x,i·n~w,a+n+b·e+n!.^o~r·g?
  终于，三百西十七座简陋的，新坟，出现在了山坡上。
  没有墓碑，没有名字。
  只有一座座，沉默的，向死而生的土堆。
  李卫国和张龙，站在那片新坟的前面。
  “支队长。”张龙的声音，己经嘶哑得不成样子，“我们……现在去哪儿？”
  李卫国没有回答。
  他缓缓地，从怀里，拿出了那个林玥用生命换来的，用油布包裹着的东西。
  他打开油布包，将那本地狱般的实验笔记，和那张画满了罪恶的绝密地图，铺在了地上。
  他看不懂那些复杂的化学符号。
  但他能看懂那张地图。
  那上面，密密麻麻地标注着，整个东北三省，所有日军的秘密军火库，补给站，特务机关，甚至是……那些潜伏在各个抗日队伍里的，代号和联络方式。
  这是一份……足以改变整个东北战局的，死亡名单。
  就在这时，一张被夹在笔记扉页的，小小的，折叠起来的纸条，掉了出来。
  李卫国的心，猛地一颤。他捡起那张纸条，缓缓地打开。
  上面，没有多余的字。只有一个人的名字，和一个官职。
  是林玥的笔迹。
  ——钱政委。
  那个曾经亲自到黑瞎子沟，宣布成立“利刃”支队，那个看起来一脸正气，对他们寄予厚望的分区政委！
  “不……不可能……”张龙看着那个名字，整个人，如遭雷击，“钱……钱政委他……他怎么会……”
  李卫国没有说话。
  他只是死死地盯着那个名字，他终于明白了。
  为什么土肥原信雄，会对临江寺的会议，了如指掌。
  为什么关东军的杀招，会那么精准地，在他们所有人离开后，捅向他们最空虚的老巢。
  原来，那条最毒的，隐藏得最深的蛇，一首就盘踞在他们的心脏里！
  “我操你姥姥——！”张龙再也抑制不住，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支队长！我们现在就回分区！我们去宰了那个吃里扒外的王八蛋！我要把他，碎尸万段！”
  “不。”
  李卫国缓缓地站起身，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份名单和地图，重新收好，放进了怀里最贴身的位置。
  “现在，还不是时候。”
  “为什么？！”张龙的眼睛通红，像一头即将失控的野兽，“难道，就让这个畜生，继续逍遥法外？！让我们的兄弟们，死不瞑目吗？！”
  “他会死的。”李卫国转过身，看着他，那双曾经如同寒星般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了一片无尽的，燃烧着黑色火焰的虚无，“但是，要让他死在，最有价值的时候。”
  “他以为，我们都死光了。他以为，他的秘密，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他现在，一定正在他的主子面前，摇着尾巴，邀功请赏。”
  “那我们就让他，再多得意几天。”
  “我们要让他，亲眼看着，他和他主子建立起来的一切，是怎么被我们，一点一点地，连根拔起，彻底摧毁的。”
  李卫国走到那片新坟前，缓缓地，跪了下去。
  他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最前面那座，属于林玥的，无名的新坟。
  “你说的对。”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在对她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天，就快亮了。”
  他缓缓地站起身，转过身，看向了北方。
  “张龙。”
  “到。”
  “去死信箱。把我们所有还活着的兄弟，都给我……叫回来。”
  “是！”
  “告诉他们，家，没了。”
  李卫国的眼中，两行血泪，终于无声地，滑落。
  “但是，‘利刃’……”
  “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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