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作者:伊恩·弗莱明    更新:2021-11-29 08:07
  他知道,一旦开枪,就必须击中心脏,头部可以不管!
  邦德的脸开始出汗,眼窝接触目镜时觉得滑溜溜的。没关系,只要他扣扳机的手指不潮湿就行。时间一秒秒地过去,他不断地眨着眼睛,以免眼睛劳累;他用力地伸腰跺脚,活动四肢使它们保持灵敏;他还用想象刚才那女孩的方式来放松神经。她有多大呢?二十多一点,顶多二十三岁。她自信而悠然,步履轻盈又高傲,她一定出身于擅长赛跑的世家,或许出身于一个古老的普鲁士家族,或者来自与波兰或与俄国有血缘关系的家系。她究意为什么喜欢大提琴?那葫芦状的丑陋乐器夹在她那分开的大腿之间,真是有损她的形象。当然现在的大提琴经过改进,模样变得优美多了。这个身姿绰约的女孩演奏它时也可能是另一番模样。按照邦德的观点,女孩子应该有动态的美感,才能体现魅力。让她们死板板地坐在那里演奏这该死的东西,把人都变呆板了。
  耳旁的森特上尉说:“已经七点钟了,那边还没有什么动静。我这边有点活动。邻近边界有一个地下室,是我们的接待处。站上的两个小伙子去了那里。我们最好再坚持一会儿,直到他们完全没动静为止。敌人撤掉机枪时,请告诉我。”
  “好的。”
  七点半时,对面大楼窗户中的轻机枪枪口慢慢地缩回到黑暗的房内。四个窗户的下部窗口也一个接一个地关闭了。今天晚上的对持游戏结束了。272 号没有来,只好看后面两个晚上了!
  邦德从窗帘外缩回他的头和枪。他站起身来,脱去面罩,走进浴室,冲了个澡。窗外连续不断地传来管弦乐队那抑扬的合奏乐曲。他接连喝了两大杯加冰威士忌。直到八点钟整个演奏才结束。森特一边用暗语给站长草拟报告,一边内行地加以评论:“她们演奏的是鲍罗定的《伊果王子》的第17号合唱舞曲。”邦德不无遗憾地对森特说,“我真想再看她们一眼。我挺喜欢那个扛大提琴的高个子金发碧眼女郎。”
  “不要迷上她,”森特边说边走进厨房喝茶去了。邦德没有理会森特,而是戴上面罩,来到窗前,把红外线瞄准镜对准对面办公大楼的正门。她们来了,不过,不再象刚才那样嬉笑打闹。也许是演奏累了吧。她走过来了,虽不再那样活泼,但步履仍然优美而怡然。邦德看着她那闪闪发光的金发,看着那淡黄色雨衣,直到她消失在通往威廉大街的夜幕之中。她住在什么地方?是郊外某间油漆剥落的破房子里呢,还是斯大林区某一幢豪华公寓里?
  邦德总觉得她就住在附近的某个地方。她结婚了吗?是不是有情人呢?算了吧,见它的鬼去!她与他什么有什么相干?
  第二天晚上的情况与头天晚上差不多,极为无聊。唯一使邦德兴奋的时刻,就是通过红外线瞄准镜与那高个子金发姑娘有两次极为短暂的幽会。只剩下最后一天了。气氛变得越来越紧张。
  第三天,邦德安排得满满的。他去了博物馆、美术馆、动物园和电影院,但他对所见所闻一片木然,心里总是想着那个姑娘以及那四个黑色的长方形窗口、黑色的枪管以及枪口后面的那个始终还没露面的人。不管他长得什么样,自己今晚肯定要干掉他。
  五点钟邦德准时回到房里。他在戴上那散发着汗臭味的面罩之前,差点与森特争吵起来,因为他给自己倒了一杯烈性威士忌酒。森特上尉竭力劝阻他,却毫无用处。于是,他威胁说要打电话给站长,举报邦德违反规定的情况。
  “听着,我的朋友,”邦德气恼地说,“今天晚上去干谋杀的不是你,而是我。你最好做一个好搭挡,多多配合,明白了吗?等此事了结后,随便你告诉坦柯里什么都行。你以为我愿意干这份鬼差事,喜欢有00 代号吗?要是你这一告发能使我摆脱00 处的活,我倒是求之不得的。这样,我就轻轻松松去当一个普通编辑,在某个报社里找分清闲的工作。”邦德一口喝下那杯威士忌,伸手拿起那本惊险小说,往床上一倒,读了起来。他看的地方正是情节紧张的高潮部分。
  森特上尉冷冰冰地不再吭声,转身进了厨房。听起来,他好象在为自己调制一杯不带酒精的的饮料。
  威士忌慢慢地麻木邦德肠胃上的神经,至少在这充满紧张的气氛中,他得到了暂时的松驰。六点零五分时,森特兴奋地叫了起来:“邦德,快看,那儿有个黑影在朝这边移动。他停住了,好象在等着什么。快看,他又移动了,身体很低。那儿有一堵断墙。他快要爬到断墙后面了。他前头有茂密的杂草,好几码长,上帝呀!他开始穿越草地了。草在晃动,上帝保佑,但愿他们以为那是风在吹。好的,他已经过了杂草地,走上了开阔地。你那边有没有任何反应?”
  “还没有,”邦德紧张地说,“快说,他现在离边境还有多远?”
  “差不多只有五十码了。”森特上尉的说话声由于兴奋而显得十分刺耳。
  “他的前面是一段坑洼不平的开阔地。啊呀!还有一道围墙。他必须从墙上翻过来才能到达大路。他们那时肯定会发现他。他又向前移动了十码,又移了十码。现在能看得很清楚了。他的脸和手都已涂黑了。准备好!他随时都会进行最后的全速冲刺。”邦德感到脸颊和颈子被汗水浸得湿淋淋的,手掌上也沁出了颗颗汗球。他赶紧把手掌在裤子两侧擦了擦,然后立即把手指伸进扳机护圈里,扣住扳机。突然,他叫道:“那边黑窗户里有动静。他们肯定已经发现了他。让奥伯尔开始发动引擎。”
  不一会儿,下面街上立即传来一阵汽车发动的震颤声,排气管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噼啪声。邦德的心砰砰直跳。
  对面窗户里的活动越来越明显。一只戴着黑手套的手臂伸了出来握住枪把。
  “注意!”森特上尉突然喊道,“他已经跑到墙边了!他开始爬墙!要往下跳了!”
  正在这时,邦德的红外线瞄准镜里出现了“扳机”的侧影,而且十分清晰,金子般的头发披散在喀拉泌可夫枪身上!原来是她!是那高个金发女郎!
  邦德的手指扭动着螺旋,慢慢地转动着枪口。当对面黄色的火焰在轻机枪口一闪时,邦德也几乎同时扣动了扳机。
  射出的子弹飞向三百一十码外的目标,向对面窗口中的枪托与枪管的连接处飞去,打中了那个女郎的左手。顿时间,窗口的枪被震出了枪架,打在窗框边,又滚出了窗外,在空中翻滚几转,摔在大路上。
  “他终于过来了”森特上尉喊道,“他成功了!我的上帝,他跑过来了!”
  “趴下!”邦德一边高叫,一边侧身从床上滚倒在地。与此同时,对面大楼的另一个黑窗户里突然亮起了探照灯,一束明亮的光柱飞快地从街上扫向他们的大楼和房间。顿时枪声大作,子弹呼啸着射进他们的窗户,撕碎了窗帘,打烂了家具。四周的墙壁被打得斑斑点点,一阵阵墙灰散下来。
  除了子弹的呼啸声外,邦德还听到了奥伯尔汽车马达的轰鸣声以及办公大楼内女子管弦乐队的高昂演奏声。不用说,对方开音乐会是假,其目的与奥伯尔汽车发动机的故障一样,是想掩盖开火时的枪声,当然现在还有那金发姑娘的厉声尖叫。邦德不禁想到:难道她每天都携带着装在大提琴盒子里的武器走来走去吗?管弦乐队里都是克格勃女间谍吗?其他的乐器盒子是不是也都装着武器或设备呢?也许吧,说不定大鼓就是探照灯,而真正的乐器可能是音乐厅提供的。这一切是否也太费尽心机了吧?不管怎么样,毫无疑问,那个“扳机”就是那姑娘。透过红外线瞄准镜,邦德刚才甚至看到了一只大大的、眼睫长长的眼睛,当然不是在暗送秋波,而是冷酷地在瞄准。他是不是把她打死了?有一点不用怀疑,她的左臂肯定被击中了。再也看不到她了,看不到在她和管弦乐队离开时的样子了。唉,谁让他们玩的是死亡游戏呢?好象是为了回报他的多情,一颗流弹打在邦德的枪上,整个枪身被打翻在地,肯定报废了。邦德的手突然感到一股热浪,灼痛难忍。邦德躺在地上大声咒骂时,射击突然停止了,四周一片平静。
  森特上尉起身走到邦德身边,手上拿着望远镜。他们俩踏着地板上的玻璃碎片,穿过裂成碎片的门走进厨房。厨房位于背街处,开灯没有关系。
  “受伤了吗?”邦德问。
  “没有,你伤得重吗?”森特上尉灰白眼睛因紧张激烈的战斗而兴奋得闪光。邦德感到那目光中夹带着责备的神情。
  “还好,只是被子弹擦破了点皮。我去找一条止血绷带把手包扎一下。”
  邦德走进浴室。
  当他从浴室出来时,看见森特上尉已从起居室里取来步话机,正对着麦克风讲话:“现在,一切结束,272 号很好。最好速派一辆装甲车来,这样安全些。好的,让007 写一份报告。好吧,通话完毕。”
  森特上尉转向邦德,一半责备,一半内疚地说:“恐怕你要向站长书面解释为什么不打死那个杀手。我告诉他,我看到你在最后一秒钟改变了目标,使“扳机”有射击时间。希望你能理解我这么做。对272 号来说,真是他运气好才没有被击中。那时,他刚好开始全速冲刺,而身后正好是一堵墙,连退路都没有。你为什么要那样做呢?”
  邦德本来可以撒谎,他可以编造出许许多多的理由来解释其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