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作者:阿加莎·克里斯蒂    更新:2021-11-29 05:05
  柯萝冬小姐个子瘦小,一头灰发。灰发已慢慢从染发剂恢复原状,利用染发剂为了使自己看来更年轻(其实没有多大效果)。她使用种种色调,如优雅的灰色、雾露般的烟色、钢铁般的蓝色以及其他有趣的颜色,使她看来像六十到六十五岁的老妇人,以便从事调查工作。她脸上显现出一种苦行增似的骄傲与对自己成就的绝对自信。
  “啊,没什么,柯萝冬小姐。”汤美说。“只是--只是想一些事情,只想一下。”
  于是,汤美小心翼翼,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来,他想,杜本丝,今天会做什么事呢?一定会做出傻事。可能坐那奇妙、形同废物的玩具,从山丘上往下滑,以致玩具破成碎片,她可能折断什么地方的骨骼,而半死不活。也许是坐骨。近来常有人折断坐骨。不知为什么坐骨比其他骨骼容易断。就在这一刹那,杜本丝一定做了傻事或无聊的事。不,也许没做傻事,也没做无聊的事,却做了非常危险的事。对,是危险的事!虽然不是从现在开始,却很难让杜本丝远离危险的处境。汤美模糊地想起过去种种事件。突然,过去熟悉的字句从心底涌起,他不禁出声念出来:
  命运之门……
  勿穿越其下,啊,队商啊,别唱着歌穿越。
  你听到群鸟死灭的沉默中,
  还有像鸟鸣的声音吗?
  柯萝冬小姐立刻有了反应。使汤美大感意外。
  “弗雷克,”她说,“是弗雷克啊。在这几句之前是‘死亡队商……灾厄之洞,恐怖之砦’。”
  汤美凝视她,突然若有所悟。柯萝冬小姐以为他要她去调查诗的问题:这几句引文的出处以及诗人的底细。柯萝冬小姐觉得为难的是,她调查的范围实在太过广泛。
  “我正想到我的妻子。”汤美辩解般说。
  “哦。”柯萝冬小姐说。
  她眼中浮现出不同的神情,望着汤美。她以为他们夫妇间有了什么争执。她可能会告诉他婚姻问题协调中心的住址,好让他去请求调解夫妻间的纠纷和争执。
  汤美急忙说道:“我前天请你调查的事情有没有什么结果?”
  “唉,已经调查过。没什么麻烦。索摩塞特大厦非常有用。你所需要的东西,只要里面都有,就好办了。我已调查了名字、住址、出生、婚姻与死亡。”
  “什么,那些全是梅丽·乔丹的?”
  “是的,是梅丽·乔丹。还有玛丽亚和波理·乔丹。也有摩莉·乔丹。你所要的是不是在里头?你看看。”
  柯萝冬小姐把打字的小纸片送给他。
  “哦,往往。非常谢谢。”
  “此外还有一些住址,是你前几天问我的,只有达林普少校的住址还没找到。近来,大家都常常搬家。我想再过两天就可以知道。这是赫塞泰医生的住址,他现在住在沙比登。”
  “谢谢。”汤美说,“从他开始。”
  “还要再调查吗?”
  “是的。我要六个人的名单,其中有些不是你工作范围内的人。”
  “啊呀,可是,”柯萝冬自信地说,“我什么都能做啊!到可以找到的地方才容易找到,这说法虽然有点奇怪,不过,要说得明白易懂,的确如此。我记得——哦,很久以前,当我第一次从事这种工作的时候,我才知道塞福利基咨询中心多么有用。即使就最古怪的事情提出最古怪的询问,他们也能够回答,或告诉你能够立刻得到消息的地方。可是,最近,他们已不干这种事了。说到调查,大部分都是‘如果你想自杀’之类事情,大概可以说是痛苦者的真正朋友。此外,遗嘱的法律问题和关于作家的古怪问题。当然也不少,此外还有海外工作和移民的问题。哦,我工作的范围也很广呀!”
  “的确如此。”汤美说。
  “救助酒精中毒患者,有许多协会,其中有该方面的专家。他们当中也有相当熟练的。我有一张名单——有理解力的——绝对可相信的协会——”
  “我会记住,”汤美说,“要是我发现了自觉症状。现在不知已进展到哪种程度。”
  “啊,你不要紧,勃拉司福先生,看来你并没有酒精中毒的症候。”
  “鼻子不是很红吗。”汤美说。
  “女人才比较麻烦,要让她们戒酒。比较困难。男人也会复发,但不怎么引人注意。可是,真的,有些女人看来已完全治好,猛喝柠檬计,状颇满足。然而一天晚上,在宴会中,哦,又故态复萌了。”
  柯萝冬小姐看看手表。
  “哎呀,对不起,我还有一个约会,立刻要到上格罗文诺街去。”
  “谢谢。谢谢你帮忙。”
  汤美开门,替柯萝冬小姐穿上大衣,然后回到房间,说:
  “今晚,必须记得告诉杜本丝,由于过去的调查,我已给调查员一个印象:因为妻子嗜酒,婚姻生活面临崩溃局面。啊,其次是什么?”
  其次是在托特南宫廷路旁的廉坐餐厅跟人会面。
  “哎呀,真想不到!”一个年纪相当大的男子从坐位上站起来说,“不错,确是红发汤姆,想不到竟然是你。”
  “不可能。”汤美说,“红发已经越来越少了。现在,可是灰发汤姆了。”
  “那里,我们都一样。身体可好?”
  “表面上没什么大变化。可是,感觉上已经不行,越来越不行了。”
  “上次跟你见面,已经过了多久?两年?八年?十一年?”
  “哪有这么久。去年秋天,我们不是在马尔特斯·卡兹的宴会上见过面吗?你不记得啦?”
  “啊,不错。真遗憾,那家店铺已经倒了。以前就常觉得它会倒。房子盖得不错,便东西不好吃。近来,做什么?仍然跟谍报活动有关?”
  “不。”汤美说,“已经从谍报活动中抽身了。”
  “哎呀。这们岂不白白浪费了你的才华!”
  “那你呢,穆登·夏普?”
  “啊,我年纪太大。已经不能以这种方式替国家服务了。”
  “最近已经没有谍报活动了吗?”
  “似乎还很盛行,可能起用一些年轻聪慧的人。这些年轻人都刚大学毕业,正为就业艰难东奔西闯。你现在住在哪里?今年送你圣诞卡,其实,拖到一月才寄出,结果信封上注明‘住址错误’,又送了回来。”
  “哦,现在住在乡下,靠近海,叫霍洛圭。”
  “霍洛圭。霍洛寺吗?我仿佛有点忘记。以前在那儿有你负责的案件,是不是?”
  “不是我那时候?”汤美说,“我住进去以后,才听到这件事。是以前的传说。至少是六十年以前了。”
  “跟潜水艇有关,是不是?潜水艇的设计图卖给了某人。我忘了对方是什么人。可能是日本人。也可能是俄国人——啊,还有很多人。似乎跟敌人的代理人在李坚特公园见面,好像是跟大使馆的三等秘书见面哩。美丽的女间谍可不像过去在小说中出现那么多。”
  “其实,我有几件事想请教你,穆登·夏普。”
  “哦,你尽量问吧,我现在可是过着平稳无事的生活啊。马捷莉——你记得马捷莉吗?”
  “当然记得。我差点赶上你们的婚礼。”
  “我知道,但是,你没赶上。我记得,你好像是坐错了火车。你坐上开往苏格兰的火车,不是坐上开往苏瑟尔的火车。总之,你没有来。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究竟有没有结婚?”
  “哦,我结婚了。可是,不知为什么竟然不能持久,一年半就结束了。马捷莉已经再婚,我仍孤家寡人一个,不过倒过得满愉快。我住在小波隆,那儿有不小的高尔夫球场。姊姊跟我住在一起,她是寡妇,有点钱。所以我们一起过得很好。她耳朵有点聋,听不见我说的话,我只好大声吼叫。”
  “你说你听过霍洛圭,真的和间谍有关系?”
  “老实说,那已是很久以前的事,我也记不十分清楚。当时可热闹了一阵子,一个绝无可疑的年轻优秀的海军军官,百分之九十是英国人,而且绝对可以信任,想不到竟然不是这么回事。他是被雇的——我不记得是被谁雇的,想必是德国人。是在一九一四年战争爆发以前。不错,我想一定是这样。”
  “那案件似乎牵连了一个女人。”
  “我仿佛记得听过关于梅丽·乔丹的事。不,我并不十分清楚。当时是报纸的热门新闻。而且我想就是那个人的妻子——我是说那个毫无可疑的海军军官。他的妻子跟俄国人接触--不,不,那是以后的事。真是乱七八糟--的确很像这样,妻子觉得丈夫的收入不够,也就是说她自己的收入不够。所以——喂,你为什么要挖这发了毒的故事?它现在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曾为以前坐上露茜泰妮号,或与露茜泰妮号一起沉没的人做过一些事,是不是?哦,那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案件跟你,或你的太太有牵连吧。”
  “跟我们两人都有牵连。”汤美说,“因为太古老了,我真的已经完全忘记了。”
  “跟一些女人有关系,是不是?例如名叫珍·费希,或者叫珍·怀尔之类。”
  “是珍·芬恩。”
  “她现在在哪里?”
  “和美国人结了婚。”
  “哦,好极了。一谈到老朋友或他们的事,劲就来了。谈到老朋友,不知道他们已死,会叫你大吃一惊,如果还没死,更叫你大吃一惊,这是一个非常难为的世界。”
  汤美说:“不错,这是一个非常难为的世界。”这时,服务生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