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作者:乔良    更新:2021-11-29 05:00
  李汉摇摇头,“什么也没搞到,昨天我忙乎了大半夜,一扇门也没敲开,印军所有的系统网络已全部重新加密,大门都关死了。”
  “你呀,什么也没搞到,不就等于摘到了最重要的?”
  轮到李汉笑了。
  “不过昨天我还是钻进去了一下。”李汉告诉将军,他是从印军的一个编程人员给自已留下的后门钻进去的。他没有告诉将军,他是在一位叫浅沼宏的日军少校帮助下打开那扇小门的。因为即使到了二十一世纪,中国军人与外国军人私下交往,还是个敏感问题。另一个更敏感的问题他也同样没有告诉将军,那就是无意中闯入了一回曼谷的电脑红灯区。这当然不能告诉将军。
  “虽然没摸到一点儿印军的最新动态,可我倒从印度人那儿弄到一份有关我军的最新情报。”
  他的话引起了将军的兴趣。
  “说真的,让人吃惊,比我掌握的还要详细。连维英他们团的准确位置上面都有。”
  将军轻轻哦了一声,沉入了自己的思绪。好久他才从这思绪中走出来,目光落回到李汉身上。
  “我们当然不希望看到南亚的均势被打破,从道义上我国肯定会站在被侵略一方。但为了应付万一,维英他们也进入了一级战备,随时都可能动。你最好能用你的方式提醒他一下。”
  “是!”李汉站了起来。
  “别急着走,再陪我坐一会儿。”将军的威严一忽间变成了父辈的慈祥。“你近来怎么样?”
  “您指什么?”
  “我到前不久才知道,你找我非要调到香港军区来,是为了和嘉琪分开一段?”
  “是的。我事先没告诉您,是怕您不同意调我。”
  “的确,如果我知道的话。”
  “我一直想对您说我很感谢… ”
  “孩子,如果你能听我一句话,我也会感谢你的。”
  李汉迷惑地望着将军。
  “维英他们的妈妈又回到医院去了,这次很可能回去就再出不来… 直到现在,我才发现几十年里我为她做的太少,太不够,愧疚也罢,懊悔也罢,都已经为时太晚,于事无补了… ”
  将军在李汉身后缓缓股步,像是自言自语。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对你说这些?”将军收位了步子,“孩子,我想告诉你,如果还有可能,就该回到妻子身边去。不要等到哪一天,这种可能没有了,失去了,才明白什么叫追悔莫及?”
  此时的李汉,还不可能完全掂量出将军这番话在自己命运进程中占有的分量。他在被将军的真挚所感动的同时,又排斥着将军的说词。
  因为他现在只有婵。
  婵的生日。
  将军还在说着什么,他已经听不清了。他的思路越来越集中于一点:她会踮起脚来去摸那把放在门框上的钥匙吗?
  看来她不会。
  李汉从何达将军处回到自己的宿舍时,发现门上贴的那个“钥匙在门上”的小纸条不见了,可钥匙仍然还在门框上,她来过,又走了。事情就是这么简单。李汉轻轻吹了声口哨,用钥匙打开了房门。
  进屋后,他没有马上开灯,一个人坐在黑暗中沉默了几分钟。最后,直到他脑子里冒出一句“随她去吧”这样的话,他才想起该开灯了。起身去摸电灯开关时,他听到身后擦地一响,没等他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一团光亮已经把他的身影投放到墙上——他回过头来,首先看到的是一支刚刚被点亮的红烛,然后是第二支,第三支… 在生日蛋糕上二十四支红烛的辉映下,他看到了婵那张比任何时候都更动人的脸。
  事后他怎么也想不起来婵当时是怎么隔着桌子飞进他的怀中的,或者说他是怎么隔着桌子把婵抱起来在屋里旋转的,他只记得她一个劲地笑着喊着“放下,快放下我,我都晕了,我快晕死了”,他却就是不肯放下,直到两个人都天旋地转地一起倒在地板上。”
  不知过了多久,精疲力尽的李汉撑起半边身子,看着连头发都被汗水浸湿的婵,发现她又在絮絮低语,便俯下身去,他听到的是这样几个字:
  “… ·新月… 弯刀… 砍伤… 狮子… 。。”
  他既惊骇又大惑不解。他知道新月和狮子分别喻示着什么,他也知道婵在嘻语中把它们连在一起时的含义。但他实在无法理解:新月像弯刀一样砍伤了狮子——只能这样理解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巴基斯坦“新月”抢先向印度“狮子”挥起了它的弯刀?
  简直难以置信。
  他确信蝉这回肯定是错了。
  但他还是抬起手来看了看表:
  已经是1月l1日凌晨3点25分,按新德里时间(现在应该是凌晨零点25分。
  他记下了这个日子和时间。
  詹姆士·怀特2000一个太空人对地球的最后鸟瞰在开始今天的播音前,我先要感谢一个中国男孩打来的令我感动的电话。他恳求我不要只想到死,无论如何要坚持到最后回地球上那天。我对他发誓说,一定,我一定会坚持。他的电话使我在飞越太平洋后,更仔细地观察了一下东方——这个孩子居住的地方。天气真好,不用借助仪器,仅用肉眼就可以看到长城;还有珠穆朗玛。
  哦,那简直是一座浸泡在朝霞中的金字塔!
  毫无办法,无论我们西方人的自大狂心理有多么强烈你都不得不把更多的注意力投向东方:不是关注日本人在第六代电脑也就是“神经计算机”研究上取得的惊人突破,就是惊讶中国人令人不安的持续了将近二十年之久的高速经济增长,而且至今没有停下来甚至没有减速的迹象。唯一能与这一记录媲美的国家仍然不属于西方,而是另一个亚洲国家——韩国。所有这些带来的直接结果是我们听到了亚洲人的嗓门越来越洪亮即使我们可以像鸵鸟那样把头埋在沙堆里,对这—切视而不见,充耳不闻,我们的目光还是无法离开亚洲,不过,那是亚洲的另一块地方,我们把它叫做次大陆。
  进入新世纪整整十天了,大气环流中的锑恩梯气味好换越来越浓。这主要不是从上个世纪延续下来的那些局部战争的残留气息所致,而是由于南亚次大陆局势的骤然紧张。似乎在经过三次印巴战争之后,这两个宿敌决一雌雄的时刻终于要到来了。细心的人会发现,以安详内敛自省为其宗旨的印度教徒,在这场一触即发的对峙中,看上去比她的穆斯林邻居更好斗。
  人们有充分的理由对这场战争表示担心,这种担心远超过对发生在世界上其他地区的局部战争的忧虑。因为这将是一场接近势均力敌的撕杀,毫无疑问,这样的撕杀将使两个世界上人口密度最大的国家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而这还不是唯一让人担心的事情,要知道,更让人无法安然入睡的,是这两个国家均为核武器俱乐部的准会员国!
  值得庆幸的是在昨天,我们听到了塔帕尔总理发出的和平呼吁,我们完全可以把它看作是一个反战声明,这是出自人类良知的声音。印度和世界都该为有这样一位明智的领导人而暗自庆幸。
  这使南亚次大陆也使世界的天空再次变得晴朗起来。谢天谢地。
  即使没有战争,这个世界已经有太多的东西让我们发恐。随着今天下午最新的一位艾滋病患者在曼谷的一家私立医院乍死去,人类死于该病的数字终于突破了一千万。恐慌是巨大并且无法遏止的。科学一方面在不断创造奇迹,一方面又对威胁人类的撤旦无能为力。尽管从上个世纪九十年代以来,返回家庭去过严肃生活的倾向已经成为调节社会发展的阀门,但由“贝贝布莫”一代甚至比他们更早的一代人的荒唐行为所欠下的道德债务,现在该由他们自己和他们的下一代用生命来偿还了。悲剧,这就是几代人抵押或预支道德的最后结局。
  这一结局对那些乐此不疲于策划战争的人,是否也有某种警醒的作用?那些预支人类鲜血和生命的人,你们是否想到过自己的最后结局呢?
  在结束了一个悲观的话题之后,我要对你们说:
  早安,东方。早安,亚细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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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新德里 2O00年1月10日
  时近午夜,从外面看上去,印度国防部大楼一片漆黑,俨然人去楼空不见灯火的模样。其实,大楼内部此刻正是灯火通明,氛围紧张,一派大战将临时的森严气象。
  随着时针一点点接近1月11日的零点,第四次印巴战争的D日临近了。
  在把窗户遮得严严实实不透一丝光亮的黑丝绒窗帘背后,拉奥中校向由他负责联络的西部军区司令部下达了国防部的最后作战令:
  遮星蔽月!
  放下电话,他觉得握电话的那只手里渗出了一把冷汗。他相信他比谁都更清楚,刚才在电话中送出去的那四个字意昧着什么。
  它意味着两千多辆“常胜者”型和T一72型坦克,近千辆BMP—l型、2型履带式步兵战斗车,三干余门牵引火炮、自行火炮、多管火炮、无后座力火炮以及瑞典制造的FH一77B型远程榴弹炮,上千枚“米兰”式和“萨格尔”式反坦克导弹,数百架武装直升机汇成的钢铁与火焰的洪流,在同一时间内,也就是2OOO年1月l1日零点45分,当西部军区司令帕利待中将和北部军区司令维·瓦·辛格中将分别亲吻过两支突击部队的军旗和旗手后,从查漠到喀喇昆仑山西麓,将同时射出两支巨大的红色箭头,轰鸣呼啸着越过数百公里长的克什米尔停火线,卷击整个“自由克什米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