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作者:阿加莎·克里斯蒂    更新:2021-11-29 04:01
  他送进名片去,被通知说约瑟夫爵士正有事,待会儿马上就接见。没多会儿,一位高傲的金发女郎从霍金先生办公室里走出来,手上捧着一摞文件。她从这个古怪的小个子男人身边走过去时,鄙夷不屑地瞥了他一眼。
  约瑟夫爵士坐在他那个庞大的红木写字台后面,脸颊上有块口红印儿。
  “怎么样,波洛先生?请坐。给我带来什么好消息了?”
  赫尔克里·波洛说:“整个这件事简单得让人惊奇。两起案件都是把赎款寄到一家寄宿宿舍或者私营小旅馆。那种地方都没有看门人,大厅里也没有服务员。里面总有一批批来来往往的旅客,包括相当一大批退役军人。谁都可以走进去轻而易举地从墙上那个邮件架上抽取信件,要么把它拿走,要么把信封里的钱拿走,换上些白纸再把它放回原处。因此,两起案件的线索到这面墙上就断了。”
  “你的意思是说没办法弄清那个取信的人是谁?”
  “我倒是有些想法。还得花几天时间追踪下去。”
  约瑟夫爵士纳闷地望着他。
  “干得好。那就等你一获得成果——”
  “我就到您家中去汇报。”
  约瑟夫爵士说:“你如果真的把这事调查得水落石出,那可是件了不起的成就。”
  赫尔克里·波洛说:“绝对不会失败,赫尔克里从来也不会失败。”
  约瑟夫·霍金爵士望着那位小个子,咧嘴一笑。
  “对自己充满了信心,对不?”他问道。
  “信心十足。”
  “那好。”约瑟夫·霍金爵士朝椅背上一靠,说道,“要知道傲慢可是失败的前奏!”
  6
  赫尔克里·波洛坐在他那个暖气炉前面(对它那种几何图形的整洁式样感到心满意足),在对他的家务总管兼男仆下达指示。
  “听明白了吗,乔治?”
  “一清二楚了,先生。”
  “更可能是公寓楼上的一套房间或小屋。肯定局限在某个范围之内。也就是说在公园南边,肯辛顿教堂东边,奈兹桥兵营西边和福厄姆路北面。”
  “全都听明白了,先生。”
  波洛喃喃道:“一件奇怪的小案子。案情表明作案人很有组织才能。当然,那位作案明星令人惊奇地隐身在幕后——我可以管他叫做涅墨亚猛狮。对,一件挺有意思的小案子。我本来希望会对那位雇主更感兴趣。遗憾的是他长得很像列日(译注:比利时一城市)那位肥皂商,就是那个为了要跟一个金发秘书结婚而毒死了结发之妻的家伙。那是我早期侦破的一起案子。”
  乔治晃晃脑袋,低沉地说:“那些金发女郎,先生,许多麻烦事都是她们惹起来的。”
  7
  三天过后,那位可贵的乔治说:“这是那个详细地址,先生。”
  赫尔克里·波洛接过一张递给他的纸条。
  “太棒了,尽职的乔治。可是每周哪一天呢?”
  “每逢星期四,先生。”
  “星期四,今天正巧是星期四。那就不必耽搁啦。”
  二十分钟过后,赫尔克里·波洛来到一个时髦住宅区邻近的一条窄街道,登上一座偏僻楼房的楼梯。罗休姆公寓十号在三楼,也是最高那一层,可是没有电梯。他只好非常吃力地顺着那螺旋式的窄楼梯,转着圈儿往上爬。
  他好不容易才到达那最高层楼梯平台那儿,停下来喘口气。这当儿,从十号房门里突然传出一阵声音——一条狗的吠声,打破了四周的寂静。
  赫尔克里·波洛脸上展现了微笑。他点点头。揿一下十号的门铃。
  那吠声更响了——一阵脚步声走到门口。门给打开了……
  爱美·卡纳拜小姐大吃一惊,抬起一只手捂住自己丰满的胸脯。
  “允许我进来吗?”赫尔克里·波洛问道,还没等对方答复就跨进门槛。
  右边是起居室,敞开着门,他便走进去。卡纳拜小姐疑惑地跟在他身后。
  那间屋子很小,拥挤不堪。可以看到家具当中有一个人,一位老妇人躺在一张给拉到煤气炉附近的沙发上。波洛走进去的时候,一条北京哈巴狗从沙发上跳下来,冲他发出一阵怀疑的狂吠。
  “啊哈,”波洛说,“主角在这儿呐!向你致敬,我的小朋友。”
  他弯腰伸出一只手。小狗闻了一下手,两只敏锐的眼睛盯视着那个陌生人的脸。
  卡纳拜小姐有气无力地说:“那您都弄明白了?”
  赫尔克里·波洛点点头。
  “对,明白了。”他望一眼沙发上那个女人,“我想那位是你的姐姐吧。”
  卡纳拜小姐呆板地答道:“是的,埃米莉,这——这位是波洛先生。”
  埃米莉·卡纳拜惊叹一声:“噢!”
  爱美·卡纳拜冲狗喊道:“奥古斯特斯……”
  那条北京哈吧狗回头望她一眼——摇晃着尾巴——接着又琢磨波洛那只手,尾巴轻轻摇摆。
  波洛把它轻轻抱起来放在膝盖上,然后说道:“我终于逮住了这头涅墨亚狮子。任务也算完成了。”
  爱美·卡纳拜生硬地问道:“您真的什么都知道了吗?”
  波洛点点头。
  “我想是的。你策划了整个儿这件事——靠奥古斯特斯帮助你完成。你带着你主人那条哈巴狗出门遛弯儿,把它带到这儿来,然后掉包,再带着奥古斯特斯出去。公园看守人看见你像往常那样带着一条哈巴狗遛弯儿。如果我们能找到那个看婴儿的保姆,她也会说你跟她谈话时确实带着一条北京哈巴狗。然后,你趁你们俩在说话的时候就切断牵狗绳索。经你训练的奥古斯特斯便立刻溜开,一溜烟奔回家来。过了几分钟,你就惊呼小狗让人偷走了。”
  沉默片刻,卡纳拜小姐挺直身子,带着一种让人同情的尊严说:“对,您说得完全对。我——我没什么可说的。”
  沙发上那个病女人轻声哭了起来。
  波洛问道:“真没有什么可说的吗,小姐?”
  卡纳拜小姐答道:“什么也没有。我一直在做一名窃贼——现在终于让人发现了。”
  波洛轻声说:“难道没有什么要为自己辩护的话吗?”
  爱美·卡纳拜苍白的脸颊上突然显露出红晕。她说:“我——我对自己干的事一点也不后悔。我觉得您是一个心地善良的人,波洛先生,您可能会明白我一直都非常担惊害怕。”
  “担惊害怕?”
  “是的,我料想这对一位绅士来说是很难理解的。可您知道,我根本不是一个聪明女人,没受到任何正规专业训练,可是年纪越来越大——我对将来充满恐惧。我一直没办法储蓄点钱,因为我要养活埃米莉姐姐。谁会关心照顾我呢?——我越来越老,越来越不能干,今后没人会雇用我啦。她们要年纪轻一点、干事麻利一点的。我认识不少像我这样的姐妹——没人愿意雇用你。你只得住在一间小屋里,饥寒交迫,最后连房租也付不起……当然社会上也有些济贫院,可是不那么容易进入,除非你有门路,或由有地位的朋友替你说情,而我都没有。有不少像我这种情况的人——给人做伴侣的穷姐妹——没受过什么专业训练的无用的女人,毫无指望,只有极大的恐惧……”
  她声音发颤地接着说:
  “所以——我们有些人——就聚在一起——我就想到了这个主意。其实是我有了奥古斯特斯以后才想到的。您知道,对大多数人来说,北京哈巴狗都长得一模一样——就跟我们认为东方人都长得一模一样似的——当然,这很荒谬。明智的人谁也不会错把奥古斯特斯当做南凯波或者山山或者其他北京哈巴狗。另外,它比其他的狗聪明得多,漂亮得多。可是我刚才说过了,对大多数人来说,北京哈巴狗都长得一模一样。奥古斯特斯叫我想到了这个主意——同时也考虑到许多富婆都养着北京哈巴狗。”
  波洛微微一笑,说道:“这想必是个赚大钱——的生计!你们——这一伙总共有多少人啊?要么我或许最好问你们成功地干了多少次?”
  卡纳拜小姐简洁地答道:“山山是第十六次。”
  赫尔克里·波洛扬起眉毛。
  “我祝贺你们。你们这个组织干得肯定很棒。”
  埃米莉·卡纳拜说:“爱美一向很有组织才能。当年我们的老爹——他是埃塞克斯郡凯林顿教区的牧师——总是夸赞爱美是个策划天才。她一向负责组织安排社团聚会啦,义卖啦什么的。”
  波洛微微欠下身子说:“我同意。小姐,你作为一名罪犯也可说是一流的。”
  爱美·卡纳拜惊叫道:“罪犯,噢,老天爷!我想我是的。可——我却从来没有那种感觉。”
  “什么样的感觉?”
  “当然,您说得对。这是犯法的。可是要知道——我该怎么解释呢?几乎所有那些雇用我们的女主人个个都非常傲慢无礼,不好相处。就拿霍金夫人来说吧,她根本就不在乎向我说过什么话。有一天,她说她的补药味道不对,几乎是在诬蔑我做了手脚。诸如此类的事,多得很。”卡纳拜小姐的脸涨得通红,“真叫人非常难受,可又不能解释或是回嘴,这就叫人更生气。您明白我的意思吗?”
  “完全明白。”赫尔克里·波洛答道。
  “而且看到他们挥金如土——真叫人看不顺眼。约瑟夫爵士时不时喜欢夸口说他在城里大获成功——当然我明白自己长着一个女人的头脑,不懂经济——可我总觉得那是干了什么非常不诚实的勾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