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作者:阿加莎·克里斯蒂    更新:2021-11-29 04:00
  “爱美·卡纳拜?”马尔特拉弗斯小姐说,“我当然清清楚楚地记得她。她心眼儿好,对尤丽娅姑姑百依百顺。她宠爱狗,而且善于高声朗读。她机智得体,从不跟病人发生抵触。她出了什么事?我希望不会有什么不幸吧。一年前我曾经把她推荐给一位妇人——姓霍什么的——”
  波洛连忙说明卡纳拜小姐眼下还在那儿工作,只是最近为一条丢失的小狗出了点麻烦。
  “爱美·卡纳拜宠爱小狗。我姑姑有过一条北京哈巴狗,去世后把它留给卡纳拜小姐了,卡纳拜小姐十分宠爱它。后来那条狗死了,她伤心极了。哦,是的,她是个好人,当然,不那么太有智慧。”
  赫尔克里·波洛同意这种看法:恐怕不能说卡纳拜小姐有智慧。
  下一步他又去寻找出事那天下午跟卡纳拜小姐谈话的那个公园看守人。这倒没费多大劲儿。那人记得这件事。
  “是个中年妇女,胖胖的——没有什么异常——丢失了她的北京哈巴狗。我认得她——下午她多半都来遛狗。我见到她带着狗进来了。狗丢了,她显得心烦意乱,跑到我这儿来问我是否看见有人带走一条北京哈巴狗?这我倒要问问!我可以跟您说,这个公园里哪儿都是狗——各类品种——狼狗啦,北京哈巴狗啦,德国短腿猎狗啦——甚至还有俄罗斯狼狗——可以说我们这儿什么狗都有。比起别的狗,我总不会单单更注意一条北京哈巴狗吧?”
  赫尔克里·波洛沉思地点点头。
  他又去到布卢姆斯伯里大街广场三十八号。
  三十八号、三十九号和四十号连在一起成了私营巴拉克拉瓦旅馆。波洛走上台阶,推开门。里面阴暗,有股煮白菜的味儿,还有点早餐熏鲑鱼的味儿。左边一张红木桌上放着一盆凄凄惨惨的菊花,桌子上方有一个挺大的分隔式邮件架,用绿色台面呢盖着,上面插着不少信件。波洛沉思地朝那块板架望了片刻。他推开右边一扇门,走进休息室,里面有几张小桌和几把所谓的安乐椅,上面盖着令人抑郁的印花装饰布。三位老太太和一位相貌凶恶的老头儿抬起头来,充满恶意地望着闯进来的不速之客。赫尔克里·波洛只好窘迫地退了出来。
  他顺着过道走下去,来到楼梯口。右边有个小过道可以拐到明显是间餐厅的那边去。
  走进那条过道,没多少路就有一扇门,门上标着“办公室”字样。
  波洛轻轻叩一下那扇门,没人回应。他便推开门,朝里望一眼。屋里有一张大写字台,上面放满了文件,却没有一个人影儿。他退出来,关上门,朝前走进餐厅。
  一个围着脏围裙、神态忧郁的姑娘正在从一个小筐里掏出刀叉来摆桌子。
  赫尔克里·波洛歉疚地说:“对不起,我想见一下你们的女经理,可以吗?”姑娘两眼无光地望了他一下,说道:“我不知道她在哪儿,确实不知道。”
  赫尔克里·波洛说:“办公室里没人在。”
  “那我肯定也不知道她眼下在哪儿。”
  “也许,”赫尔克里·波洛耐心地坚持道,“你给我找一下,好吗?”
  姑娘叹口气。她的日子已经过得枯燥乏味,现在又给加上这个新负担。她阴沉地说:
  “唉,那我就试试看吧。”
  波洛向她致谢后,又退到过道里,不敢再去休息室面对里面那几位含有恶意的目光的老人。
  他抬头凝视着那个邮件架,忽然传来一阵衣裙窸窸窣窣声和一股浓烈的德温郡紫罗兰香水味儿,这表明女经理来了。
  哈特太太彬彬有礼地说:“太对不起了,我方才没在办公室里。您要订房间吗?”
  赫尔克里·波洛喃喃道:“恰恰不是。我是来打听我的一个朋友柯蒂兹上尉最近是不是在您这里住过?”
  “柯蒂兹?”哈特太太诧异道,“柯蒂兹上尉?让我想想看,好像在哪儿听到过这个名字?”
  波洛没再提醒什么。她摇摇头。
  波洛说:“那就是说没有一位柯蒂兹上尉在您这里住过了?”
  “对,至少最近没有。可您知道,这个姓听起来相当耳熟。您能不能简单地把这位朋友形容一下?”
  “哦,”赫尔克里·波洛答道,“这倒有点困难。”接着他问道:“我料想有的信寄到这里,事实上有时收信人并不住在这里吧?”
  “是的,确实有这种情况。”
  “那您怎么处理那种信呢?”
  “我们一般把它们保留一个时期。因为,您知道,收信人或许晚几天会来。当然,信件或包裹如果长期无人领取,就给退回邮局。”
  赫尔克里·波洛理解地点点头:“我明白了。”
  接着他补充道:“要知道是这么回事:我给一个朋友往这儿写了封信。”
  哈特太太脸上的表情显得明朗了。
  “这就对了。我准是在信封上见到过柯蒂兹这个姓。可是,许许多多退役的军爷们常在我们这儿下榻——让我查查看。”
  她抬头盯视着墙上那个邮件架。
  赫尔克里·波洛说:“没有那封信。”
  “那我想一定把它退给邮差了。太对不起了。但愿不是什么要紧事吧?”
  “没关系,没关系,不是什么要紧事。”
  他转身朝大门走去,哈特太太浑身带着一股刺鼻的紫罗兰香水味儿追了上来。
  “您的朋友如果真来——”
  “大概不会来了,我想必是搞错了……”
  “我们的房价很公道,”哈特太太说,“饭后咖啡不另外加钱。我想请您参观一下我们的一两套带起居室的客房……”
  赫尔克里·波洛费了不少劲儿才脱身。
  4
  萨姆森太太家的客厅更宽敞,布置得更奢华,另外比起霍金太太家,暖气也热得更叫人憋闷。赫尔克里·波洛在那些靠墙放的镶金边的螺形托脚小桌和一大群雕塑之间眼花缭乱地择路而行。
  论个头,萨姆森太太比霍金太太更高些,头发是用双氧水漂白的。她那条北京哈巴狗叫南凯波,两只鼓眼睛傲慢地审视着波洛。萨姆森太太的伴侣基布尔小姐又干又瘦,卡纳拜小姐则是胖胖的,可她也健谈而且也有点儿气喘吁吁的。她也由于南凯波失踪而受到过责备。
  “波洛先生,这真是件令人吃惊的事。全都发生在一秒种之内。那是在哈罗德公园外边。有位护士问我几点钟——”
  波洛打断她的话:“一位护士?医院里的护士吗?”
  “不是,不是,——一位看孩子的保姆。那个小娃娃太漂亮了!真是个可爱的小宝贝。那么漂亮的红润脸蛋!人家都说伦敦的孩子看上去都不健康,可我敢肯定——”
  “爱伦!”萨姆森太太喊了一声。
  基布尔小姐脸红了,结结巴巴地闭住了嘴。
  萨姆森太太尖刻地说道:“基布尔小姐在跟一个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的过路人闲扯淡,那个坏蛋便割断了那条牵狗绳,把南凯波偷走了。”
  基布尔小姐泪汪汪地嘟囔道:“全都发生在那一瞬间。我一转身,可爱的宝贝儿就没影儿了——手里只剩下了半截牵狗绳索。也许您愿意看一下那根绳索吧,波洛先生?”
  “不必了。”波洛连忙说。他无意收集一大堆割断的牵狗绳索。“我料想,”他接着说,“你们不久就收到了一封信,对不对?”
  整个儿事情的来龙去脉完全一模一样——那封信啦——要割掉南凯波的耳朵和尾巴的威胁啦。只有两处不同:勒索的款项是三百英镑;指定把钱寄到肯辛顿区克隆梅尔花园街七十六号哈林顿旅馆布莱克利海军中校收。
  萨姆森太太接着说下去:“等南凯波安全回来后,我亲自到那个地址去了一趟,波洛先生,不管怎么说,毕竟是三百英镑,一笔不算少的钱啊。”
  “当然,相当可观。”
  “我首先看到我寄钱去的那封信插在墙上的邮件架上。在我等女经理出现前,我顺手把那封信偷偷取下来塞进自己的手提包。可惜的是——”
  波洛替她说:“可惜的是等您打开信封一看,里面装的只是一叠白纸。”
  “您怎么知道的?”萨姆森太太纳闷地望着他。
  波洛耸耸肩。
  “很明显嘛,亲爱的夫人,那名窃贼在送回小狗之前肯定要把钱先拿到手,然后他再往信封里塞些白纸放回邮件架上,免得别人发现那封信不见了。”
  “压根儿就没有一位叫布莱克利的指挥官在那里住过。”
  波洛微微一笑。
  “我丈夫对这事当然非常恼火。事实上,他气得脸都发青了!”
  波洛小心谨慎地轻声问:“您把钱寄出去之前——呃——没跟他商量吗?”
  “当然没有。”萨姆森夫人肯定地说。
  波洛有点疑惑地望着她。那位夫人连忙解释道:
  “我一点也不敢冒那个险。只要一提到钱,男人就特别反感。雅各布想必会坚持去报警。我不能冒那个险。我那可怜的南凯波宝贝儿,那样做,它准会出事儿!当然,我事后不得不告诉我的丈夫,因为我得解释为什么我在银行里超支了。”
  波洛轻声说:“理所当然——理所当然。”
  “我从来没见过他居然会那样生气。”萨姆林太太一边说,一边整理一下手腕上那个漂亮的镶了钻石的手镯,转动几下手指上的几枚戒指,“男人只关心钱,别的什么都不管。”
  5
  赫尔克里·波洛乘电梯上楼,来到约瑟夫·霍金先生的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