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二)
作者:[俄] H·列昂诺夫    更新:2021-11-29 04:00
  “这么说我们的人也会露马脚,”古罗夫喃喃说道。“后来呢?”
  “他们站起来,好像喝了一杯,一块儿出去了。我把廖什卡从桌子底下拖出来,往他脸上淋了一瓶水。他醒了过来,我把他带回家。美元当然还给他了。”
  “他哪儿来那么多钱?”
  米什卡不乐意地看了他一眼,答道:
  “那是我们的事,跟您沾不上边儿。”
  “好吧,米什卡,我不想多管闲事。我问你,要是你见到那个人,听见他说话的声音,你能认出他来吗?”
  “百分之百没问题!”
  “太好了。尽可能了解一下这个人的情况,再给我打电话。需要钱吗?”
  “人人都需要钱,不过您的钱我不要。我参加少先队了,现在有崇高理想了。”米什卡关上发动机盖,坐进驾驶室,把车开走了。
  米什卡描述的那个人像是格奥尔吉·图林,然而就古罗夫所知,图林没有棕色鞋子,再说他是个有经验的人,跟利亚列克谈话语气不会那么尖锐。
  古罗夫把车开到列宁格勒大街,向部里驶去。尽管他得到的情报值得认真重视,但他不想去琢磨它。他的情绪糟透了,什么事都懒得干。古罗夫觉得自己一筹莫展,而且毫无用处,这种感觉正在使他变得古怪,甚至滑稽可笑。可以喋喋不休地重复说人的生命是无价之宝,他,一个民警警官,正在试图挽救一个被判有罪的无辜者的生命。追求这样的目标才无愧为一个真正的男子汉,没有什么可抱怨的,必须开展工作。得保护人们,不让别人对他们无法无天……“而且应当干好,不能干坏。”整个工作都是无谓的奔忙。部长们当众互相指责,说对方收受成百上千万的贿赂。最高层的国家官员陷入贪污腐败之中。总统不论身体健康还是患病,总在颁布命令,这些命令谁也不打算执行。而且随后而来的每一道命令都跟前一道命令相矛盾。有那么一位上校把一些跟他一样着了迷的朋友召集在一起,试图整顿秩序,而部长却在竭尽全力,要把另一位大官淹死在抽水马桶里,而且他们二人都置别人的生命于不顾,就在他们明争暗斗,忙于私人琐事时,有一些人却丧失了性命。总统干吗需要这一切呢?既然当了总统,就该明白:新旧权力交接之际,当宫廷里的狗互相撕咬时,国内就连起码的秩序都无法恢复。因此他应该指定一位临时继承人。可是总统却一分一秒都不敢放权——放出去就无法收回。
  古罗夫心潮起伏,思绪翻涌。他用手掌擦了擦汗,试图抑止内心的不安。或许该去看看医生,吃点讨厌的镇静剂?还是干自己份内的事吧,别变成国家杜马的代表,自认为无所不知。叶利钦又不会邀你去喝杯茶,那就干点力所能及的事,别高谈阔论了。是木匠就该灵巧地钉钉子,而《思想者》则只有罗丹①才能创作。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他必须好好走完这条路。我们这里思想家太多,卫生技术员却不够,因此我们才陷在粪堆里不能自拔。
  “①奥·罗丹(1840—1917),法国雕塑家,《思想者》是其代表作品之一。”
  他记起铁木尔·扬季耶夫那副年轻而又生硬的面容,记起他爷爷那张布满深深的、仿佛用利刃刻出的皱纹的面孔,突然感到心中释然。我必须干完这件工作,部长们彼此间恨不得咬断对方的喉咙,那不关我的事,让他们咬好了。
  维尔丁开着车,金融家希什科夫坐在后座上,说话时声音平静,间或略作停顿:
  “维克多尔·奥列戈维奇,谁也没有指责您。我不想重复说过多次的一句话:您对局势的严重性认识不足。再说目前这种情况下已经不是局势的问题,而是大笔财富的问题。假如我们实施的行动能够成功,那么不仅是您,就连我后半辈子也根本不用为钱操心了。”
  “尤里·列昂尼多维奇,您办不到,”中校回答道。“您爱财如命,这是不治之症。”
  希什科夫轻声笑了起来,说道:
  “也许……也许吧。我基本上早已不需要钱了。咱们别岔开话题。我明白总统的病把您的牌打乱了。我只想知道一点:我们能不能指望格罗兹尼枪声再起?”
  “不知道。眼下我已经一无所知。也许我估计错了,有人向我保证一定成功,他们只不过是在撒谎,这种情形也不能排除。咱们不能等到总统康复吗?”
  “绝对不行。我们最多只有两三周时间,”希什科夫答道。
  “好吧。我将采取一次行动。假如行不通,我就洗手不干。搞秘密活动您可比不上我。您别有什么愚蠢的想法:对我搞暗杀或制造不幸事件——这可不是您的活动范围。”
  “您怎么会这样想?”希什科夫火了。
  “这很寻常。一些人刚刚入门,却总认为没有学不会的事。我已经作好安排,万一我突然死亡,会有人把您干掉。”
  “可是您是个活人,又没办人身意外保险。此外,您可能还有一些您想都想不到的敌人。”
  “我已经事先警告您了,”维尔丁冷冷地答道。
  典狱长奥加尔科夫上校今天回家比平时早一些,就在这时汽车里柔和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奥加尔科夫拿起听筒,听见索尼亚柔和的男中音:
  “伊戈尔·谢苗诺维奇,您现在要上哪儿?”
  “你是问我什么时候到家还是现在在哪儿?”上校感到惊讶了。
  “您现在在哪儿?”那个巨人显然感到焦急不安。
  “停车,”奥加尔科夫对司机说。“索尼亚,你可不是个娇小姐,别那么激动。你别急,平静地讲一讲,出什么事啦?我还在公路上,车子还没有转弯驶上乡间小路。”
  “谢天谢地!”
  “别激动,慢慢说。”
  “有人想把豺狼毒死。桦树林里藏着一个人,也许是两个。”
  “那你把豺狼放出去,它能弄清楚……等等!万一那儿是醉鬼或是一对姑娘小伙子呢?豺狼把他们撕成碎片可怎么办?”
  “是吗?”索尼亚说着口里嘀咕起来。
  “仔细听着。你带上步枪,小口径的。豺狼用链条拴着,缠在你手上,当心别让它挣脱了。明白了吗?别首先开枪,只能还击,只打腿部。”
  “咱们看看吧,首长,”索尼亚答道,随即挂了电话。
  几分钟以后奥加尔科夫的“伏尔加”车在栅栏门口停下来,索尼亚在这儿等他,黑暗中他的身材显得更加高大。豺狼把两只前爪搭在主人肩上,毛茸茸的头紧贴着他的秃顶。
  “看得出敌人被打退了,逃跑了,”上校一本正经地说,他知道索尼亚不会开玩笑,不会平白无故打电话,再说豺狼虽然没有唔唔吼叫,却也威严地吼着牙。
  两人进了屋,把豺狼留在院子里。上校点了点头,意思是:你讲吧。索尼亚看了墙上的简易挂钟一眼,咬着下嘴唇。
  “大约五点钟豺狼冲着一个陌生人叫了起来,我走出去,听见有人在林子里奔跑。离栅栏门五米左右的地方有一块肉。豺狼陡立起来,没有去动那块肉,我想把肉捡起来,狗就唔唔地吼叫起来。我把它用链条拴上,用玻璃纸把‘礼物’包起来。我们开始等候,我决定设个圈套,把豺狼带进屋里,命令它不许做声,我靠在窗子跟前。天黑了,听见了脚步声,豺狼又唔唔叫了起来。我这才给您打电话。”
  “你们是真正的朋友,两位都很聪明。”奥加尔科夫看了看笔记本,取下电话听筒,拨了古罗夫的号码。
  “您好,列夫·伊凡诺维奇,幸好您在家,”奥加尔科夫听见密探的声音,说道。“想听听您的主意,”他迅速讲了起来.但古罗夫打断他的话说:
  “伊戈尔·谢苗诺维奇,请原谅我打断您的话,这事儿不该在电话里说,我马上来。”
  “你瞧,咱们打扰忙人了,”上校不满地嘟囔了一句,开始往桌子上摆碗碟。他看见索尼亚从柜子里取出一瓶花楸露酒,说道:“拿走吧,他不喝酒,你把茶炊里的火吹旺,再到院子里去迎接客人,让豺狼别叫。”
  虽然已是十月,天气一直晴朗,可是这天晚上偏偏下起了毛毛雨。古罗夫几乎一眨眼就到了,但桌上的茶炊已经发出咝咝的声音。密探在安乐椅上坐下来,用手掌捧住厚重的茶杯,点了点头,意思是:请讲吧。
  主人简短地讲了讲发生的事情。古罗夫责备似的摇摇头,说道:
  “伊戈尔·谢苗诺维奇,您怎么不讲主要的呢?当您的伙伴带着枪和豺狼来到房外时,他看见了什么?”
  主人看了一眼靠在门框上的索尼亚,点了点头。
  “看见一片漆黑,有个地方白桦树在发亮,”巨人不满地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