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作者:[俄] H·列昂诺夫    更新:2021-11-29 04:00
  你别撕身上的衬衣,你并没有出卖任何人,你挺身掩护了几位满身臭狗屎的将军。”
  “你不用安慰我,我知道自己的过错。我本来就该辞职不干。那么维尔丁怎么办?尽管我跟他吵了一顿,但收尾的话是我说的。有什么消息我会给你打电话。”
  “好极了!你打电话给这个……告诉他古罗夫在施加压力,要会见那个眼线,可是你把他藏了起来。把你的公文包亮给他看,就说你没有立任何字据,只是跟别的侦查员进行合作。这种合作对双方有利,但没有告诉领导,因此要共担风险。市场经济嘛,你给我好处,我也给你好处。你说你打算把古罗夫上校的意图告诉他维尔丁,但也不能白白告诉。你这儿有一位将军,愿意对有益的事情助一臂之力。但你必须知道为这件好事提供资金的人的名字,否则没法跟将军谈。就像做大买卖订契约一样,得有互相担保之类的条件。他要是不愿意,那就让他滚开。你提出这条建议,维尔丁这种人准会动心。万一他提到他手上掌握着有损于你索博利上校名誉的材料,你就淡淡地回答说:这个问题你跟领导已经谈过了,你们的结论是:看看是什么人写这种材料,是正经人就不去碰他们,你们只找那些寻常的刑事犯罪分子,那些人会高高兴兴地打维尔丁中校的耳光,要是冲动起来说不定还会打断他几根肋骨。”
  “此话当真?”索博利简直惊呆了。
  “一点不假,”古罗夫耸了耸肩,“我甚至不用找任何人。我跟斯坦尼斯拉夫会亲自动手,痛痛快快揍他一顿。”
  第十二章
  奥尔洛夫将军坐在自己办公室的桌子边,什么事也不干。他把台历移到自己面前,台历一天一页,他在上面记着什么时候该干什么,该给谁打电话。今天这一页写的、并加了着重号的头两个字是“会议”。这次会议由第一副部长主持,奥尔洛夫刚从会场回来。
  出席会议的有几位副部长和各总局局长。奥尔洛夫本来打算在会上提出一项建议,内容是干部的重新配置,上至部里,下至各总局、各管理局等等,直至区民警分局,他认为这项建议是完全必要的。他服务的年限太久了,早已没有天真的想法,他明白这项建议多半会遭到否定,因为假如建议付诸实施,那就意味着大大降低领导人的工资,把资金下拨到基层工作单位,直至一般业务人员和管段民警身上。
  奥尔洛夫以他领导的总局为基础,从自己开始往下论证,认为给工作人员加算工资的一套办法起不到好的效果,因为到头来民警的主力——业务人员和管段民警——收入太少,尽管基本的和最吃力的工作正是他们这些普通工作人员干的。
  他刚参加民警工作时(那些岁月已经没有人记得了),莫斯科刑侦局里人们就在议论这个话题。不止一次有人起草一些革命性的决定,其结果总是将军锦上添花,又分得肥腻腻的一块,而尉官得到的残羹剩饭则微乎其微。当时党的领导机关,当时的莫斯科人,如果允许的话也包括新闻界,都断言民警机关总在要钱。他们确实要了钱,但并未装进自己的腰包,而是用于技术装备。而对工资待遇则要求拉平一些,希望改变这种不公正的比例失调状况。
  人们无休止地谈论这个话题。随着岁月流逝,不断出现新的部门和总局,相应地来了一些新的上校和将军,而这些人通常都不熟悉民警工作。但大家都喜欢宽敞的办公室、专用汽车和专用电话,都醉心于崇拜名位。
  年复一年,奥尔洛夫越来越清楚地意识到,民警机关要么整肃自己的队伍,变成一支保卫祖国的军队,这样在工作人员中就会重新产生友谊、同志关系和精神上的平等;要么就让局势变得无法无天,让各种犯罪团伙的大小头目主宰社会。诚然,民警是一个军事组织,上司的命令就是法律,然而考虑到这支军队必须日日夜夜、实际上是一辈子进行战斗,那么对它的领导人来说,单是肩章上多一颗星是不够的。
  奥尔洛夫明白他的想法是根本不得人心的,但他仍然对自己的报告作了细致周密的准备。将军该开始作报告了,当第一副部长宣布开会以后,彼得·尼古拉耶维奇扣好风纪扣,正准备站起来,没想到有个出席会议的人开口说:
  “别急嘛,咱们有的是时间,待会儿再谈公务和盗匪。您觉得科尔夏诺夫这人怎么样?这位威严的将军总是干得满头大汗,还胡说八道,说他的主要武器不在于文件,而在于他那光秃秃的脑袋。”
  “在总统身边呆了十一年,听得多也见得多,让他的仇人发抖去吧!”另一位将军呵呵大笑。
  “那人挺走运——头脑简单,他以为会有哪个侦查员去听那些宫廷的流言。”
  “证据就是证据,流言终归是流言,不论是在小啤酒店还是在总统的接待室里。”
  与会者把今天的议事日程,把刑侦总局局长的报告忘得一干二净,开始热烈议论近几天发生的事,判断某人所说的事情有哪些正在得到证实,有哪些尚未证实,检察机关是否会进行调查,抑或到头来那只不过是报刊电视报道的一桩丑闻。
  周围的人说的这些事有一大半将军都听不懂,他不知道他们说的那些姓名是什么人,担任什么职务,一个又一个演说家提到某一次电视采访,将军要么没有看过,要么不记得。
  奥尔洛夫突然觉得豁然开朗,大彻大悟:他的报告已经迟了很多年了,犯罪团伙的头目们已经占了统治地位,眼下已经毫无办法了。该上的火车开走了。要长出庄稼,首先得清除杂草。而且应当从他奥尔洛夫将军开始,因为他就坐在那里,默默地听着这番胡言乱语,既没有用拳头捶桌子、大声叫喊,也没有因心脏病发作而倒下来,只不过默默无言地听着。
  奥尔洛夫吃力地站起来,拿起公文夹,步履蹒跚地朝出口走去。
  开始时谁也没有注意他,随后有个人关切地问道:
  “彼得·尼古拉耶维奇,您不舒服么?”
  他点了点头,揉了揉将军服的左边;他完全明白自己是个装病的懦夫,走了出去。
  此刻他坐在自己办公室的桌边,拿起钢笔,工整地把台历中今天这一页划掉。
  斯坦尼斯拉夫·克里亚奇科悄然出现在办公室里。他走到桌子跟前,看了一眼台历,问道:
  “要找个医生吗?”
  “精神病医生。”
  “我懂了。”斯坦尼斯拉夫走出办公室,抱住一位药箱从不离手的年轻护士的肩膀,把她领到门口。
  “亲爱的,我们的问题由我们自己解决。”
  “可我是奉命……”
  “玛申卡,你就说你已经给他服了伐力多①。”克里亚奇科把护士带到走廊上。
  ①一种血管舒张药物。
  “我不叫玛申卡……”
  “那更好。”斯坦尼斯拉夫亲了亲姑娘的脸颊。“走吧,亲爱的,走吧。”他返身回到接待室。“维罗奇卡,谁的电话都不要接进去。要是列夫·伊凡诺维奇来电话,你叫我出来。”
  “斯坦尼斯拉夫,您干吗要吻不相干的女人?要咖啡吗?”
  “那当然。”斯坦尼斯拉夫走进办公室,看了奥尔洛夫一眼,见他正在白费力气,试图打开一瓶白兰地,便把酒瓶拿过来,把将军推到桌子边上。“你坐下,看在上帝的份上,别到处乱晃,干你当领导的事、酒瓶让行家来开。我知道你离开了会场,我知道!人同此心,我理解你。”
  “你又怎么会不理解我呢?”将军打断斯坦尼斯拉夫的话,随即接过他手中的酒杯。
  “你是个专业人员,你必须跟你那些难兄难弟讲一样的话。比如说,要是你深入哪个盗匪团伙,你会不会用‘您’去称呼别人,擤鼻涕时会不会亮出雪白的手绢?你准会随乡入俗,开口就骂娘,擤鼻涕用手指。你干吗要用笔乱划一通?”斯坦尼斯拉夫指了指台历上勾掉的一页说。“请问这一切由谁来干?你知不知道古罗夫已经掐住匪徒们的喉咙,很快就会抖出他们的五脏六腑来?”
  “用不着,甚至毫无价值!杀人对他们有利,他们就还会杀人。”
  “至少可以救出一条人命……”
  “那你上教堂会吧!去忏悔吧!”奥尔洛夫不让他说完。
  “我是要上教堂去!即使是魔鬼的牙齿我也钻进去……可是正像我的朋友兼师傅说的那样,要我死只能用武力杀死。”
  “会有人杀的,”奥尔洛夫冷漠地说,随即把酒一饮而尽。
  “会有人杀的,”斯坦尼斯拉夫重复道。“但除非是连你和古罗夫一起杀掉。我还能数出不少的伙计。俄罗斯自古以来就有人杀人,可还是有人活了下来。”
  奥尔洛夫又喝了一杯,作手势吩咐把白兰地拿走。门微微打开,维罗奇卡端着咖啡进来,把托盘放在会议桌上,转身向门口走去。
  “谢谢你的咖啡,姑娘。”奥尔洛夫说道。“我没事儿。一切照常进行。”
  “明白了,我的将军!”维罗奇卡尽力让高跟鞋敲出响声,走了出去。
  “那么,你是说,列瓦已经抓住他们的尾巴啦?”奥尔洛夫问道。
  “他没有吭声,但从他的眼神,从他偶尔露出的笑容来看,是抓住了,”克里亚奇科答道。
  “你看着他一点儿,斯坦尼斯拉夫。”
  “我不懂你的话。”斯坦尼斯拉夫两手一摊。
  “尽量别让他单枪匹马,你跟他在一块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