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作者:吴尔芬    更新:2021-11-25 17:20
  指导员站在铁门边高声斥责,“我知道你当过兵,可你当的是猪倌兵,你打得过武警吗,要不要叫几个来跟你过过招?”
  独眼还是不服,“我没有犯错误,为什么要受惩罚?”
  “我从不冤枉好人,也不放过一个坏人,你戴上了我就告诉你为什么。”
  独眼走出外间,小鸟示意他坐下。小鸟用扳手旋开木铐的镙帽,扣好独眼的脚腕,再用扳手旋紧。独眼坐在地上大声嚷嚷,“戴好了,告诉我为什么?”
  手持扳手的小鸟从指导员身边溜了出去,指导员对独眼的态度很不满意,“叫个鸡巴毛,先戴一个月再说。”
  指导员锁好铁门,打开送水送饭的方孔说:“吕崇军,你知道什么是杀父之仇、夺妻之恨吗?”
  独眼恍然大悟,“叶月离了婚跟我自由恋爱,我夺谁的妻了?王苟这是公报私仇。”
  “不关王苟的事,是我要罚你。”指导员说,“叶月是多好的姑娘,你害得人家做——害得人家坐牢。”
  小如不得不重新调整铺位,因为由两块厚木板拼成的木铐至少有四十公分宽、一米长,大约十五斤重,必须安排两人的位置独眼才能平躺。睡在门边的刀疤十分乐意为独眼服务,不等小如布置,就自觉地挪开了,并且喜气洋洋的。
  第75节:九号房(75)
  包括小如在内,九号房的许多人没有见过木铐,因此,观察独眼的生活成为九号房的新内容。显然,独眼没有戴过木铐,没几天,他的脚踝就肿了。面露关切的首先是小如,这就帮助了独眼,因为帮主、刀疤之流有的是办法,只是没有得到小如的暗示。帮主撕开一条破被单,绞成一股绳,固定在木铐的两端,然后挂到独眼的脖子上。这样,独眼叉腿走路时,木铐的圆孔就不至于摩擦到脚踝。刀疤则准备了两个残破的口杯,独眼平时坐下或要躺下睡觉,把口杯塞到木铐底下垫着,以减轻脚面的负担。独眼经常抚摸耻处,大发牢骚:“脚合不拢,腿根就发酸。”
  帮主当然不甘心自己的失败,但他能干什么呢,独眼被木铐锁住了,刀疤是随风倒的骑墙草,其他人整天巴望着九爷赏赐几块肥猪肉。帮主纂改了《烛光里的妈妈》,企图以歌声引蛇出洞:
  “王八,我想对你说,话到嘴边又咽下;
  王八,我想对你笑,眼里却点点泪花。
  噢王八,九号房的王八,你的风油精哪里去了。
  噢王八,九号房的王八,你敢做怎么不敢说话。
  噢王八,九号房的王八,你的腰身倦得不再挺拔。
  噢王八,九号房的王八,你的眼睛为何失去光华?
  王八呀,老子已知道,你永远都是一只缩头的王八。
  噢王八,相信我,老子自有老子的办法。”
  很多时候,帮主的歌是冲着九爷和小如唱的,九爷置若罔闻,情闲气定读自己的书。帮主不厌其烦地唱,到底是谁抹的风油精,我他妈的偏要唱他个水落石出。果然,真人露相了,是人,总有不堪侮辱的那一刻。不可思议的是,站出来认账的居然是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的黑脸。
  “你别唱了,风油精是我抹的。”黑脸走到帮主面前说。
  帮主的歌声戛然而止,改口为骂人。“黑脸,真是狗仗人势啊。”
  “我们单挑,如果输了就闭上你的狗嘴。”
  整天挨打受气的黑脸要跟帮主单挑,大家兴味盎然,噢的一声围拢过来。小如心惊肉跳,转头看外间的九爷,九爷摆出事不关己的派头,仍然在读他的书。
  “来吧走狗,你死到临头了。”帮主咬牙切齿,脱去外衣摆开阵势。
  黑脸拦腰扎住衣角,准备迎击格挡。帮主比黑脸高出半个头,但黑脸的弹跳能力非常强,蹦来蹦去的,帮主无法估算距离。帮主用钩拳逼近,左右开弓乱打,出手慢而且没有暴发力。黑脸把拳贴在耳朵上,保护脸部侧面;尽量缩着头,将左右肘关节贴在腹部两侧,以阻挡帮主的躯体侧钩拳。这样,看起来黑脸处处被动挨打,事实上帮主没占什么便宜。帮主气咻咻的,很是着急,改用直拳连续猛攻。黑脸的身体舒展开来,用格挡频频拨掉帮主的直拳。帮主的体力明显不支,混合连击一出现,黑脸就知道他求胜心切了。灵巧的黑脸总是在帮主快要打着的瞬间,采取滑身阻挡迅速躲避。
  为了体现公正,双方都没人助阵,两人打到哪里,哪里就退出一片空地。通铺的床板被踩得咚咚响,体现了他们决一雌雄的坚定决心。机会终于来了,这时帮主犯了一个错误,他抬腿踹了黑脸一脚,侧脚面落到黑脸腹部已是强弩之末。黑脸双手捞住了帮主的脚腕,帮主失去平衡,胳膊可笑地挥舞着。黑脸伸出右脚,扣住帮主孤立的左脚跟,借力往前一送,帮主就仰面躺倒了。黑脸把捞住的那条腿抬到肩上,一个侧身,右脚就踩到帮主大腿根部的耻处。帮主大叫一声,弓成一团就地打滚,黑脸扑上去拳脚交加,帮主早就连防守之功都丧失了。
  刀疤从帮主身上扯开黑脸,“点到为止。”他说。
  不料,大获全胜的黑脸跑到角落号啕大哭。“他太欺负人了。”黑脸悲恸万分,反复哭诉这句话。虽然没有具体内容,但大家看着地上的帮主像一条被踩伤的毛毛虫,摆平、弓起、蠕动,都能联想到帮主跟独眼上下其手欺负黑脸的过程。
  戴木铐的独眼行动不便,没有进里间瞧热闹,他坐在水桶上,木铐底下垫着破口杯,倾听通铺床板在剧烈地响动。九爷合上法布尔,拉过水桶坐在独眼身边,掏出那瓶神秘的风油精,举到独眼完好无损的右眼前说:
  “其实不关烂脸的事,你看,这东西还在我手上。”
  独眼右眼圆睁,“这么说是你抹的。”
  “别恶心我了。”九爷塞好风油精,“我的手指如果接触到帮主的屁股,我一定剁了它,哪怕只剩下五根指头。我原来爱闻风油精,自从抹过帮主的屁股,我就再也不闻了。”
  “怎么我的手上会有风油精的味道?”
  “道理很简单,先抹一点在你手上,再抹帮主的屁股。”  [奇书网·电子书下载乐园—wWw.QiSuu.cOm]
  第76节:九号房(76)
  “挑拨离间有什么好处?”
  “为了帮助你报仇。”
  独眼的独眼放出少有的光芒,他没插话,等待九爷把话说下去。九爷托起独眼的下巴:
  “看着我的眼睛,说实话。你是不是恨王苟?”
  “叶月跟她离了婚就不再有夫妻关系了,他不该折磨叶月。”
  “正面回答问题,恨,还是不恨?”
  “恨!”
  “我有办法让他下地狱。”
  独眼嗖地站起来,但他没走开,因为要重新垫好木铐底下的杯子十分麻烦。九爷偏头盯住独眼,微微一笑。独眼第一次发现,九爷微笑时露出的牙齿是如此的细白,把舌头陪衬得鲜红欲滴。独眼从没见过这样女性化的嘴,更无法判断会从这种嘴里说出什么话来。独眼轰然坐下,好像身上的某根神经被击中了。九爷站了起来,左手插进裤兜里,居高临下对独眼说:
  “闵所长是王苟杀的,帮主掌握了证据。”
  独眼被惊呆了,九爷靠前一步站得笔直,话就从独眼的头顶倾泄下来。“只要帮主说出真相,我们就可以送王苟去见阎王爷,达到你报仇雪耻的目的。”
  独眼不敢抬头,怕九爷察觉他脸色的变化,孤独的目光落在了九爷刀锋般挺拔的裤管褶痕上。独眼突然想到,天气转为炎热之后,大家都穿短裤了,唯独九爷时时刻刻穿着长裤。这个问题独眼来不及细想,因为他要注意听九爷说的每一句话。
  九爷说:“我知道你想当牢头,但现在不行,你现在要做的是协助梅小如撬开帮主的嘴,而不是夺他的权。你想想,等王苟从党校学习回来当上所长,还有你的活路吗?”
  九爷弯下腰,附在独眼耳边无声一笑,总结说:“来吧,我们一起送王苟去黄泥公社,我保你当上九号房的牢头。”
  独眼的木铐戴满15天之后,指导员出现在铁丝网上观察独眼。指导员面露愧色,尽管稍纵即逝,九爷还是捕捉到了。九爷的一闪念,将事态往前推进了一步,九爷说:“指导员,吕崇军的确有悔改的表现,我请求给他免戴半个月木铐。”
  “你怎么知道他有悔改表现?”
  “我多次跟他谈心,认识真的跟以前不一样。”
  指导员顺水推舟,马上就同意了九爷的请求,虽然装作犹豫不决的样子。
  手持扳手的小鸟为独眼松开镙帽,独眼经帮主的携扶站立了下来,流下两行泪水。至此,独眼就牢牢控制在九爷的手中,至少,九爷是这样自认为的。
  第77节:九号房(77)
  27
  盛夏的炎热天气,不知不觉来到九号房。走到外间,铁丝网上面的天空深邃湛蓝,正午的骄阳在静寂和酷热中闪耀。一只云雀发出颤音,无形的歌声迅速穿过头顶,飞向深情的大地。强劲的季风徐徐吹拂,虽然不能驱走暑热,毕竟有助于睡眠。九号房在熟睡,小如怎么也睡不着,独自在外间的墙根下发呆。
  小如的判决书下来了,有期徒刑三年,一个悬念总算有个结局,心里踏实了许多。法院认为,梅小如的行为构成妨害公务罪。梅小如在客观上表现为用枪威胁的方法,阻碍正在执行公务过程中的国家工作人员依法执行公务;主观上明知侵犯的对象是正在值班的公安局长,然而仍故意地阻碍其执行公务。在本案中,梅小如的行为完全符合妨害公务罪的构成条件,应以妨害公务罪定罪。
  与判决书同时传到小如手上的,还有一张东南农业大学的《开除通知书》:
  梅小如同学:
  根据教育部《普通高等学校学生管理规定》中“触犯国家刑律,构成刑事犯罪者必须勒令退学或开除学籍”的精神,和东南农业大学《全日制本、专科生学籍管理细则》中“二次考试作弊、一学期旷课五十学时以上、请人代考的学生,将被勒令退学或开除”之规定,鉴于你已经触犯国家刑律、构成刑事犯罪,以及一学期旷课五十学时以上的事实,经校委会研究,决定开除你在本校的学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