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作者:[英]尼克·霍恩比    更新:2021-11-25 13:48
  我可以想像彭妮·贺维克会变成什么样的人:一个好人。我知道她上了大学,成绩很好,找到一份在英国国家广播公司(BBC)当广播制作人的工作。我能想见她很聪明、认真,也许过于认真,而且有理想有抱负,不过不是会让你想吐的那一种。她是那种我们起初都想成为的典范,而且在我人生的另一种阶段,我会被这些美德所吸引。不过当时,我对这些优点没兴趣,我只对胸部有兴趣,也因此她对我来说一无是处。
  我很希望能告诉你我们有过有趣的长谈,以及我们在青少年时期一直都是很要好的朋友——她会是一个很好的朋友——不过我不认为我们曾经交谈过。我们一起去看电影、去参加派对和舞会,而且我们扭打搏斗。我们在她的房间里搏斗,在我的房间里搏斗,在她的客厅、在我的客厅、在派对的房间里、在派对的客厅,夏天时我们在不同的草地上搏斗。我们老为同一件事搏斗。有时候我为了要摸她胸部而被弄得厌烦不堪后,我会试着去摸她两腿间的地带,一种带有自我解嘲意味的动作:像是想借个五块钱,被拒绝后,反而转过头来要借五十元一样。
  学校里有些男生问男生的问题(一个只有男生的学校):“你上了没有?”“她有没有让你上?”“她让你上多少?”这一类的。有时候是为了作弄你,等着听一声“没有”。“你还没上吧,对不对?”“你还没摸到胸部,对吗?”与此同时,女生们只能满足于被动的语言。彭妮用的是“攻陷”这个词:“我还不想被攻陷。”当她第一千次把我的手从她胸部上拿开时,她会耐心的、也许还有点哀愁的这么说(她似乎知道总有一天——不过不是现在——她总得放弃防御,而且当事情发生时她不会心甘情愿)。攻击与防守、侵略与反扑……仿佛胸部是一小片被异性非法吞并的领土——它们本该属于我们,而我们要把它讨回来。
  然而幸运的是,对方阵营里总有叛徒、造反者。有些男生知道其他男生的女朋友会“让”他们做任何事,有时这些女生甚至会主动协助他们的骚扰。当然,没有人听说过有哪个女孩子敢大胆到一丝不挂,或甚至是脱掉或松开内衣。这样的话会把合作关系搞得太复杂。就我所知,这些女生不过就是摆出一种诱人亲近的姿态。克利夫莱·史蒂文斯深表赞同地提起他哥哥的女友:“她总是有意无意地收缩小腹。”我花了将近一年的时间才弄懂这种女生战略所内涵的意义。难怪我到现在还记得那个缩小腹女生的名字(她叫茱蒂斯):我还真的有点想见见她。
  第一部分
  2.彭妮·贺维克(1973)(2)
  翻阅任何女性杂志你都会一再读到相同的抱怨:男人——他们的小弟弟无论是十几、二十几、三十几岁及以上——在床上无可救药。他们对“前戏”不感兴趣,他们无意去挑逗异性的性感带,他们自私、贪婪、笨拙、不明事理。你不得不感到,这些抱怨有点反讽。那个时候,我们所要的正是前戏,而女孩子却不感兴趣。她们不想被碰触、被抚摸、被挑逗、被刺激。事实上,如果我们有意尝试的话她们还会打人。所以,我们的技术欠佳也就不足为奇了。我们花了两三年漫长而影响深远的年头,被强力告知想都别想这个念头。从十四到二十四岁这几年,前戏从男生要女生不要的东西,变成女人想要男人懒得理(他们是这样说的。我呢,我喜欢前戏——主要是因为从前我全心全意只想碰触的年代在我心里历历如新)。如果你问我的话,我想最完美的组合,就是读《柯梦波丹》(Cosmo)的女人和一个十四岁的小男孩。
  如果有人问我,为什么这么不顾一切地要抓到彭妮·贺维克的一小块胸部,我会不知道该说什么。而如果有人问彭妮为什么这么不顾一切地要阻止我,我敢说她也会被难倒。那对我而言有什么好处?其实,我并不要求任何回报。为什么她不要她的性感带被挑逗?我毫无头绪。我只知道,要是你努力探询的话,你可以从第一根阴毛到第一个脏兮兮的杜蕾斯之间——那段掩埋着饱受磨难的性爱空窗期里——寻获各种疑难杂症的解答。
  而且更何况,也许我并不是真的那么想把手放进彭妮的胸罩里。也许其他人比我更希望我去摸她。经过跟彭妮在全镇上的沙发上搏斗的几个月后,我受够了,我跟一个朋友承认,现在想想我实在是个大傻蛋,我什么也没上。我的朋友又跟其他朋友说,我成了一连串残酷而又可憎的笑话的笑柄。我试了彭妮最后一次,在我房里趁着我爸妈到市政府看本地话剧社演出《杨柳风》的时候。我对她使出的蛮力足以激怒并吓坏一个成年女人,不过毫无进展,我送她回家的路上我们几乎没说一句话。
  我下次跟她出去时完全没有毛手毛脚,那晚结束后当她要吻我时,我耸耸肩推开她。“有什么用?”我问她:“又不能怎么样。”后来她问我还想不想跟她见面时,我把脸扭向一边。我们已经交往三个月了,这对中学四年级来说几乎算是一辈子在一起(她的爸爸妈妈还见过我爸爸妈妈。他们互有好感)。接着她哭了,而我憎恶她使我有罪恶感,使我甩掉她。
  我开始跟一个叫金的女生出去,我知道她已经被入侵了,而且她(我的假设没错)不会反对再次入侵。彭妮跟我班上的克里斯·汤森交往,这家伙有过的女朋友比我们所有人加起来的还多。我是在玩火,她也是。有一天早上,差不多是我跟彭妮最后一次肉搏战三星期后,汤森大声嚷嚷着走进教室:“喂,弗莱明,你这个小儿麻痹,猜猜看我昨晚上了谁?”
  我一下子感觉天旋地转。
  “三个月来你连奶头都没碰到,我第一个星期就干了她。”
  我信他的话:所有人都知道他看上眼的没有他得不到的。我被羞辱、被打败、被比下去了。我觉得愚蠢而且渺小,而且比这个让人看不顺眼、体型庞大又大嘴巴的低能儿还要、还要幼稚很多很多。原本这档子事实在不足挂齿。汤森在有关下半身的事情上原本就独树一帜,而且四年级乙班还多的是一大票连女生的肩膀都没搭过的小怪胎。而我方的答辩词,即便没有发出声来,对他们来说早算得上是经验老到了。我并没有那么跌份。不过我还是没弄明白到底怎么一回事。彭妮突如其来的转变是怎么发生的?彭妮怎么会从一个什么都不肯的女生变成一个什么都不吝的女生?也许我最好别想的太劳神,我不想为任何人抱憾,除了我自己。
  第一部分
  3.杰姬·艾伦(1975)(1)
  3.杰姬·艾伦(1975)
  杰姬·艾伦是我朋友菲尔的女朋友,我从他身边把她偷过来,缓慢地,耐心地,花了好几个月。并不容易,需要大量的时间、努力和诱骗。菲尔和杰姬差不多是在我和彭妮在一起时开始交往,只不过他们就这么一直交往下去,经过傻里傻气、荷尔蒙发达的中学四年级,世界末日般从学校毕业的五年级,到假装大人般老成的六年级上学期。他们是我们的黄金佳偶,我们的保罗与琳达①,纽曼与华德②,他们是这个不忠不义、变幻无常的世界中活生生的见证,证明有可能白头偕老,或至少老一点,无须每几个星期就分手换人。
  我搞不清我干嘛要搞砸他们俩,还有所有需要他俩长相厮守的人。你知道,当你看到服装店里成堆的T恤,叠得美美的,照颜色分类,所以你就也买一件。可你拿回家后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你发现得太晚,它只有在店里面才会好看,因为它有它的同伴在身旁。这多少有点类似那样子。我希望如果我跟杰姬交往,这种心态成熟女人的庄重会感染我,不过当然少了菲尔她就一无所长(如果那是我企求的,也许我早该想个办法跟他们俩一起交往。不过那种事连你长大成人后都很难搞定,在十七岁时可能足以让你惨遭乱石砸死)。
  菲尔开始每周六在男装店工作,我则趁虚而入。我们这些没工作的,或是,像我一样,在放学后而非周末工作的人,会在周六下午碰头到海街轧马路,浪费过多时间过多金钱在哈乐肯唱片行,然后“招待自己”(我们不知怎么的,竟学会母亲那辈在战后戒酒令时期的用语)一杯滤泡咖啡,我们视之为法式酷风的最佳表征。有时候我们会去探菲尔的班,有时他让我使用他的员工折扣。这些都阻止不了我背着他上他的女朋友。
  我知道跟某人拆伙可能会很凄惨,因为艾莉森和彭妮已经教会我这点;但我不知道跟某人打得火热也可能会很凄惨。不过我跟杰姬的凄惨是一种充满刺激的成人模式。我们偷偷摸摸地见面,偷偷摸摸地打电话,偷偷摸摸地上床,偷偷摸摸地说“我们将来怎么办?”这种傻话,然后谈到如果我们不用再偷偷摸摸的话该有多好。我从没真的想过那是真的假的,根本没这种时间。
  我试着不要过度压抑菲尔——这么做已经觉得够糟的,何况我还上他女朋友这些有一搭没一搭的。不过这不可避免,因为每当杰姬表示对他的疑虑时,我必须哺育这些疑虑,就好像它们是一窝瘦弱多病的小猫一样,到最后它们变得又结实又强壮——那饱满的不满——让它们用自己的猫爪任意扫过我们的谈话。
  然后有那么一晚,在派对上我看见菲尔和杰姬一起缩在角落,菲尔显然很难过,脸色苍白,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然后他回家去,然后隔天早上她打电话给我问我要不要去散个步,我们去了,然后我们从此不再偷偷摸摸地做事,然后我们维持了大概三个星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