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作者:南飞雁    更新:2021-11-25 13:21
  于是乎群情耸动,无不奔走相告。
  关荷也想不到公公婆婆给她布置了这么大的排场,一时又是激动又是愧疚,一路上神情恍恍惚惚。直到马车在钧兴堂门口停下,有丫鬟进来服侍她下车的时候,她才多少清醒了些。她刚下车,便看见门口处,几个丫鬟婆子簇拥着一位二十来岁的年轻夫人,正是大少奶奶苏文娟。关荷慌忙上前施礼道:“关荷给嫂子请安了!”
  苏文娟笑意盈盈地上前,拉了她的手道:“走了几个月,路上辛苦了!夫人在后堂等着你呢!”
  关荷此刻最怕见到的就是卢王氏,又知道非见不可,心里惶惶不安。苏文娟以为她牵挂卢豫海,便一边拉着她朝里走,一边笑道:“豫川和豫海他们正忙活大事呢,咱们娘儿们家不管他们的事!夫人念叨你好半天了,一再让下人去瞅……”
  关荷当年是作为丫头被买进卢家的,十年一晃而过,当她再次踏入这熟悉的院落之际,身份已经有了天壤之别。以前对她呼来喝去的老平,如今换了副恭恭敬敬的模样,一口一个“二少奶奶”叫个不停。那些旧日同桌吃饭,一起玩耍的丫鬟们,都是带了几分敬畏、几许艳羡地看着她,一个个唯恐言辞举止不当,惹得二少奶奶不高兴,哪儿还敢像以往那样亲密无间?关荷茫然无措地让苏文娟牵着手,一路朝后堂走去。苏文娟见离下人远了,这才低声道:“妹子,你在景德镇这几年,一直没生养?”关荷心里一沉,艰难地点点头。苏文娟安慰道:“许是南方的风水不服,一回家就好了!赶明儿咱俩一起去登封县中岳庙上香去,听说那里的送子观音可灵光了!”
  关荷这次回家最大的心病就是这个,听了苏文娟的话更是悲从心来,连脚步都走不稳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两人此时已经进了后堂。卢王氏正端坐着,见了关荷,不由得颤声道:“媳妇儿,你回来了?”
  关荷从进卢家大门起就一直在卢王氏身前伺候,两人的感情要比寻常主仆之间深厚得多。中间钧兴堂几经磨难,下人遣散之际,卢王氏也没有忍心将关荷赶出家门。只是她和卢豫海有了私情,坏了卢王氏一心撮合卢豫海和陈司画的大计,卢王氏才对她由爱生恨起来。但眼下她已是名正言顺的二少奶奶了,又跟着卢豫海南下千里谋生,受了不少的磨难,卢豫海在景德镇做得轰轰烈烈,想必也少不了关荷的贴心照料。卢王氏就是心里再有不满,也早就消散了大半,这时蓦地见到关荷,忍不住垂泪不已。关荷见夫人动了感情,满腹的心酸再也按捺不住,也是哀泣不止。苏文娟让下人们退去,房中只剩下这三个黯然抹泪的女人。
  卢王氏哭了一阵,这才止住了悲声道:“关荷,你过来!让我好好瞅瞅……”关荷顺从地过去,跟往常伺候卢王氏一样低眉顺眼地站在一侧。卢王氏拉过她的手,笑道:“你如今身份不同了,还当自己是丫鬟呢?让我瞧瞧——南方就是养人,咱家关荷本来就是水灵灵的,给这么一滋润,越发标致了!”关荷羞得满脸通红。苏文娟笑道:“妹妹天生丽质,搁到哪儿都俊俏!妹妹,夫人一直想打听二爷在景德镇的故事,你这么一回家,总算有个说书的了!”
  42少女情怀总是痴(5)
  卢王氏道:“我前一阵子还想问豫海呢,他跟椅子上有钉子似的,片刻工夫也坐不得!老二媳妇,你好好给我说说,你们在景德镇是咋过日子的?我听说南方都是吃米饭,你们吃得惯吗?”
  关荷低声道:“夫人,我们——”
  “还叫夫人呢!叫娘!”卢王氏瞪了她一眼,道,“你们成亲第二天就走了,一晃就是三年了,我想听你叫声娘都听不见……豫海也真是要强,整整三年连封信都没有。”
  关荷鼓足了勇气道:“娘!”
  卢王氏欣慰地一笑,从枕边摸出来个红包,塞给她道:“神垕的老话儿,这叫改口钱!我揣了整整三年啦,今天才算送出去了!”
  苏文娟见她们二人亲热,蓦地想起自己成亲时的凄凉。为了给自己拼下一个大少奶奶的名分,卢豫川不惜喝毒酒以死相逼,那样生死悬于一线的场景历历在目,哪儿有眼前这样的温情脉脉?难怪卢豫川始终对此事耿耿于怀,对叔叔婶子深有怨言了。苏文娟抚今追昔,一时间触景生情,忙借故转过身去,偷偷擦了擦眼角溢出的泪花。
  卢豫海虽然知道关荷已经回了神垕,却还是待在总号不肯回家。杨建凡和苗象天知道他们少年夫妻,几个月不见自然有说不尽的枕边蜜语,便异口同声劝他赶紧回去跟关荷见面。卢豫海不愿落下个“恋家”的名声,便瞪眼道:“怎么,有了婆娘就不做事了吗?你们着急什么,又不是你们的老婆!”杨、苗两人哭笑不得,只好按部就班地处理事务。转眼间天色就暗了下去,卢豫海也不急,晃了半天的躺椅,冷不防问道:“你们前两天去禹州,见到曹大人没有?”
  杨建凡为人老实,最不擅长说瞎话,竟是张口结舌起来。好在苗象天反应快,忙道:“见了,说的还是朝廷贡奉的事。二爷有什么要问的?”卢豫海纳闷道:“老董家又捣鬼了不成?朝廷贡奉不是说好的吗?”苗象天只得继续圆谎道:“二爷多虑了,还不是朝廷例行的那些勘验的事!我跟杨老相公去了一趟,都说好了,没什么要紧的。”说着,他瞥了一眼杨建凡,额头上冒出了冷汗。杨建凡赶紧帮腔道:“不错不错,曹大人那边都说好了,明年的朝廷贡奉还是老规矩!”
  卢豫海笑道:“朝廷贡奉是铁打的生意,多少银子蹚出来的路,谅他们老董家也想不出什么高招来!不过咱也不能等了。老苗,回龙岭林场的事谈得如何了?我可听说董振魁和其他各大窑场都开了天价,这帮狗娘养的还算眼尖,一眼就瞅出咱的意图来了!”“回龙岭林场是禹州陈家的产业,咱们去说恐怕多有不便吧!”苗象天灵机一动,心想既然卢豫海提到了此事,何不就此先把卢维章的意思透露一点,好让他心里有个准备?当下便道:“要是当年二爷娶的是陈司画,那不就好办了?自己亲家的事情,陈汉章还能答应别人吗?今非昔比啦,听说董振魁又上门去提亲了,是给他家老二董克良提的,一旦陈司画嫁给了董克良,那块地皮咱就别指望了!你说是不是,老杨?”
  杨建凡会意,便大声叹道:“现在说这个有球用!总不能让二爷也去求亲吧?”
  “司画妹妹还没嫁人吗?”卢豫海吃惊地站了起来,死死盯着苗象天。他回神垕以来一直在总号收拾残局,根本没心思打听陈司画的事。按着他的想法,陈司画该早嫁人了,何况是自己负心在先,也埋怨不得人家。猛然听见陈司画三年了还是待字闺中,他自然是吃惊不小。苗象天见状摇头道:“禹州城谁不知道陈家二小姐心有所属,哪里看得上别人?二爷,这三年来司画小姐任谁提亲都不答应,只怕还是想着你呢!”
  卢豫海呆呆地站着,一屁股坐了下去,好半天才道:“这可怎么办才好……”
  杨建凡有心再说几句,却被苗象天一个眼神拦住了。苗象天抱定了“点到为止”的主意,就怕杨建凡憋不住,把其中的隐情一股脑儿说出来,这不是明摆着得罪二爷吗?两人便不再说这个,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起了生意上的事。卢豫海沉默了半天,腾地站起来道:“你们两位先忙吧,我得回去了。”
  二人知道他这次回去,钧兴堂里还指不定要惹出多大的风波来,可此刻他俩也不敢点破,只得一起离座送他。卢豫海闷声道:“送个球!我又不是不知道路。”说着便挑帘出去了。杨建凡和苗象天相视苦笑。苗象天待他走远了,叹道:“唉,真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二爷真应了那句话,‘商场得意,情场失意’!”
  “又要娶个如花似玉的小老婆,这是哪门子‘失意’?”杨建凡看了他一眼,道,“我劝你也少搅和进去,马上就要跟董振魁开战了,生意上的事情我又不在行,到时候有你忙的!”
  苗象天一愣,道:“我想搅和进去吗?我他娘的躲还躲不及呢!”
  43夜长天色怎难明(1)
  卢豫海满腹心事,不料一进门就给老平拦住了。见卢豫海一脸的愠怒,老平忙赔笑道:“二爷,对不住!今天二少奶奶刚回来,说什么我也不能耽误您工夫!可是老爷有话,让您一回家先去他那屋,你看这事弄的……”
  卢豫海本想直接去找关荷倾诉相思之苦,给老平这么一说,只得掉头去了父亲的书房。卢维章这些日子身体康复得不错,早离开了病榻,整天在书房里看看书,在院子里打打拳,气色一天天见好。卢豫海心里乱成一团麻,冒冒失失地推开书房门,见父亲正在看书,便笑道:“儿子给爹请安了。”
  卢维章抬头看了看他,不动声色道:“出去,重新进来。”
  卢豫海一愣,知道今天不会看见父亲的好脸色,也不明白自己哪里做错了,竟惹得父亲如此动怒。只好转身出去,把门合上,规规矩矩敲门道:“父亲,儿子给父亲请安来了。”
  书房里传来卢维章的声音:“进来吧。”
  卢豫海这才敢推门进去,大气不敢出一口,垂手站在书桌旁。卢维章翻着书,道:“知道哪儿做错了吗?”“孩儿只顾想心事,把礼数都忘了。”“心事?你能有什么心事?”卢维章把书一推,冷冷道,“卢家因为你,又被人家欺负到鼻子上了,你还有工夫想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