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第 39 章
作者:蓝色偏爱    更新:2021-11-25 12:43
  不识趣煞了风景的人是晋王世子的贴身侍从——侍剑,赵隽走出正房时,侍剑就站在前院里。
  侍剑见到主子,边行礼边说,“世子,澹台先生出事了——”
  什么?
  “说清楚点。”赵隽神情凝重起来。
  “昨夜,一个蒙面人潜入‘西郊别业’偷袭澹台先生,澹台先生没有防备,中了一剑,伤了肩膀,还好没有性命之忧,现正在‘西郊别业’他的住处养伤——”
  “侍剑,去备马。”赵隽吩咐。
  好友遇袭受伤,此事非同小可,赵隽决定马上奔往“西郊别业”看视。他吩咐完侍从,立刻转身回卧房,准备换外出衣裳,并且……与他的妻子道别。
  沐夏还坐在竹榻上,身旁,放着刚刚完工的披风,看到他进来,清澈的目光有一丝询问。
  “夏儿,澹台在‘西郊别业’遭人袭击,受了伤,我现在去看看——午膳你自个儿用了,好吗?”赵隽在竹榻边坐下,拉过沐夏的手,握在掌中,微带歉疚地说。
  因为朋友撇下妻子而心生歉疚,对他而言,还真是种难得的体验。
  “世子,你去吧——晚膳回来用么?”将他的表情看在眼里,沐夏不禁微微一笑,低下眼来,看着夫婿握住自己的手——他的手,手指修长,手心温暖,手感平滑,色泽是健康、尊贵的白,像他的人一样,看起来太优越,近乎超人一等,握起来却……奇怪的温和、温暖、温馨。
  心跳,突然之间因为这样的相握变得好轻软——为什么?为什么突然之间会产生这样奇怪的感觉呢?
  “傍晚我就回来,晚间多备些佳肴,不如——备点好酒,我俩薄斟如何?”赵隽含笑看着他的妻子,抚慰的话语中不乏戏谑。
  “好啊——”沐夏轻哼,“据说陈品佳酿令人齿颊留香——对此我不敢确定,喝了它可以终夜安寝,噩梦都不曾做一个,却是确定的!只是……不晓得会不会有人乘虚捣鬼,抬了人丢往河里去?”
  “如此娇妻,丢了再向何处找?何况——”赵隽但笑,不能不想起自己两次趁着她酒醉得了意的隐事。
  他那是什么表情?贼兮兮可疑得紧!该不会真的趁她睡着做了什么吧?
  他何况——个什么呢?沐夏心里暗忖,眼眸轻转,淡淡说道,“《离骚》里说了:抑志而弭节兮,神高驰之邈邈。或者,更为高远的地方本就有着更为理想的一切。屈子历经磨难,尚且不懈寻求,世子怎好输给前人?”
  她引用《离骚》的两句诗,他本可以回应她两句李白的诗句: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不过,有时候话儿说得太白、太早,凭空少了许多趣味,况且他现在要赶往“西郊别业”,那些话儿,留到今夜回来慢慢与她说也不迟,或许……那会更好些吧!
  想到这里,赵隽更加握紧掌心里的小手,存心吊人胃口地道,“夏儿,你这话忒深奥了些,稍停片刻我须出发了,时辰紧,我先换件装束,回来晚上我们接着说,好不好?”
  “晚上谁还记得要说些什么?”沐夏抽回自己的手,推推夫婿的臂膀,“世子快些换装束吧,再耽搁下去,城门可要关了——”
  “夫人既然晓得,还不快些动作。”赵隽从竹榻边站起,顺道也拉他的妻子起来。
  嗬!这养尊处优惯了的小王爷,就知道要人服侍,找件衣服不过举手之劳,也偏要劳动人,还是说,男人有个妻子就是件方便至极的事情?
  沐夏好气又好笑,忍不住悄悄向他腰背伸出手……
  “啊——”一声猝不及防的惊叫。幸亏很低,没把外间的侍女们给惊的跳进来看。否则,她这素来为人称道的文雅端庄沉静的少夫人形象就毁罗。
  瞧现在是什么状况呀……
  沐夏只觉得天地倾斜、晃动了那么一下,没到地动山摇的地步,又回复原位,平稳了,不……过,平稳是平稳了,怎么她忽然之间双脚踏不到任何物体了,而且身体悬在半空,并且,视线可以平视屋顶,尤其可以很近地看到她夫婿的眼睛、鼻子、嘴唇、脖子……哎!事实上,她根本就横陈在他胸前,他这是做什么嘛?
  赵隽拦腰把他的妻子离地横抱,低头看着她不置信、不服、不甘,却又无可奈何的小脸,努力把笑意压抑回去,浅淡地问,“夫人如若无力行走,不如为夫代劳,如何?”
  真气人!她也不过想试一试他怕不怕挠痒痒,又不是要点他睡穴、笑穴、麻穴,他做什么如临大敌似的,警觉如狐,防范如豹?炫耀他武功厉害吗?就算武功天下第一又如何?了不起啊!
  “好啊!”她无辜地看他,很若无其事的样子。
  赵隽浅浅一笑,把他淘气的夫人直抱到衣橱前,放下,然后站在一边等她找衣裳。
  捉弄不了人,沐夏老老实实地翻出一套衣裳,让她的夫婿换了。
  “世子,侍从官前来禀报,马已经备好了。”门外,侍女又来禀报。
  “夏儿,我走了——”赵隽拉住妻子的手,十指相缠,好一会儿没有松开,似乎手指之间自有意识不肯松开似的——明明,只是出去那么一阵子,几个时辰之后又可以回来见她。为何?他原本豪迈的情怀却也加进了文人字里行间时时过分夸大的种种细微情愫……
  唔!想那些做什么?他早点回来就是了,晚上吧……晚上他们有的是相处的时间。
  沐夏点点头,想起竹榻上的披风,于是转身拿过来,递给赵隽,“世子,你要的披风缝制好了,这就带上吗?”
  “好!谢谢你!夏儿!”赵隽接过披风,又赞叹又得意,“夫人不但聪慧过人,能文能武,手也如此巧,母亲果然慧眼,为我挑的好媳妇儿——”
  “世子才是大长进!”沐夏直想对她的夫婿摇头。这男人其实花言巧语不少,平日里却也能装得深沉寡言!男人啊,真是不容易了解丝毫小看不得!
  “夏儿,我走了!”赵隽又说。一再耽搁,时光却不肯就此停驻,这一回,他真得走了。
  “嗯!”沐夏应了声,把夫婿送出房门,与他挥手道别,在他转身之前道,“世子,晚——”顿了顿,却又不肯说了。
  从来,她都不是个黏腻的女子,即使对方是自己的丈夫,追着他要承诺——还是共进晚膳的承诺,也一样的不习惯。
  “夏儿,我临晚一准即时回来,等我!”赵隽微微一笑,像是明了似的,趁着妻子俏脸微红,俯身在她脸颊偷了个香,终于走出“兰薰院”,去看视澹台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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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澹台拓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自己身边还潜藏、环伺哪一个仇敌?
  在江湖中,他澹台拓虽然招惹过一些麻烦事,但如今算下来,似乎都摆平,实在想不到还会有谁想要暗杀他——那蒙面偷袭者是个高手,武功胜他一筹,刺中他肩膀立即抽身而退,不像想要取他性命,倒像开个过分的玩笑——
  到底是什么人?刻意偷袭他,不取他性命,只为给他增添一个伤口,着实不能不让人感到奇怪!
  赵隽赶到“西郊别业”后,澹台拓把心中的疑惑全盘托出。
  赵隽沉吟了下,就事论事,“伤你的人武功高于你,正面相对不吃亏,却要蒙面偷袭,并且无意伤及性命,可见与你并无宿仇,也不打算与你为敌,极可能为人支使,而那支使人派遣这人偷袭,一击即中,又不要你性命,可见,那人与你应该也无深仇大恨,看这行径,有些像报复出气。如无大仇恨,只为出气,那支使人和杀手应当不至长途追寻而来,极有可能是京城附近的人,澹台,你想想,自来京城后,有无结下这等冤家对头?”
  澹台拓摇头,根本想不到谁。
  他七月初来到京城,现在也不过八月下旬,一个来月的时间里,除了与好友们喝酒吃饭,就是与勾栏女子们往来玩乐,真要与人结怨的话,勉强算算,至多不过惹动一干女子的嗔怪怨怼、争风吃醋罢了。如果真有女子为此蓄意报复,那骨气那血性倒是值得钦佩,可惜,只怕他澹台拓还未生出此等令女人为他生为他死的魅力!
  想到这里,澹台拓再度摇摇头,自我解嘲,“或者,那个人根本就是找错目标,一剑刺来,才发现我澹台拓不是他要找的人,不屑于浪费时间、精力,所以收手而走,呜呼,我澹台拓平白捡回一条命,应当大呼侥幸了!”
  “澹台,你这厮颇能自己找借口!究竟是文气还是酒色磨灭了你的豪杰气概?”坐在一旁的秦肃听了此话摇头失笑。
  “澹台兄长豁达非常人可比!一味好勇斗狠,冤冤相报何时了!兄长一席言令季允钦佩不已!足可见江湖中人并非都只以刀剑说话,并且不乏虚怀若谷之士。”与秦肃同来的季允也道。
  此刻,四个男人团团围坐在茶几四周,相对品茗,谈笑打趣,尤其是澹台拓自己,根本看不出昨夜才历过险。
  “不然能如何?”澹台拓笑道,“此豪杰不提名不道姓,蒙着面目,刺我一剑即走,我如今去哪里找他?只好白挨这一剑罢了!好在他伤我不深,不过是要我少喝几天酒,少找几天花娘,正好,助我修心养性、韬光养晦,倒不失为一件幸事!”
  澹台拓愈加心平气和的演说听的另外三个男人大笑,笑声未落……
  “澹台爷——”一声清脆而略带焦灼的女性嗓音冲入男人们的笑声,冲破了某种和谐。
  众人视线转过去,发话的人从澹台拓的客房门口娉婷走来,靠近他们,这人不是谁,乃俏生生的“仙乐坊”花魁——紫蝶姑娘是也。
  “紫蝶,你怎么来了?”有人不请自来,殷勤体贴的姿态与往日几乎判若两人,澹台拓心下不免诧异。
  “澹台爷,我听说你受了伤,所以赶来探视——澹台爷,你的伤不碍事吧?”紫蝶姑娘走近茶几,站在澹台拓椅子跟前,满脸关怀地询问。
  “听说?紫蝶姑娘听谁胡说的?我好好儿的,哪里受伤了?”澹台拓眯着眼睛,对紫蝶姑娘调笑。
  他肩膀中伤,却不太重,包扎了,外面穿着衣裳,此时安详地坐在椅子上与友人们谈笑,看起来确实不像受伤之人。
  “澹台爷没有受伤?那就好!我……我今早撞见一个‘西郊别业”的仆役,向他问澹台爷的讯,听他说澹台爷受了伤,紫蝶与澹台爷朋友一场,听说之后心下焦急,无暇验明仆役的话是真是假,急忙间直奔而来了——唉!是紫蝶多事……澹台爷早不当紫蝶是朋友,有变故还需紫蝶向他人探听,我来多余了……既然如此,紫蝶告退了罢——”紫蝶姑娘说着话,面上神色开始是犹疑,然后变成凄婉,最后是自哀自怜和悲凉。
  “紫蝶,你一来就又离开,连口热茶都不曾喝上,显得我这做主人的岂非太无礼?紫蝶,你我交情不是两三日,往来之间要来便来,爱来多久便来多久,何时这般生疏客气起来了?快坐罢!”澹台拓笑道,又转头对季允说,“季兄弟,麻烦搬张椅子过来我近旁,请紫蝶姑娘坐了。”
  季允点头起身,离座去搬椅子。
  “啊——怎好劳动季公子!紫蝶自己来亦可……”
  季允搬来一张椅子,才要放下,紫蝶姑娘神色不安,赶忙迎过来要接过椅子。
  “不必客气——”季允眉头微皱,想要绕过紫蝶姑娘……不巧,紫蝶姑娘走得急了,脚一拐,往前一跌,竟然直往季允怀里扑去。
  “紫蝶小心!”澹台拓坐的位置离俩人最近,眼见此情此景,急忙出声提醒并试图起身搀扶那俩人。只是,他昨夜才受伤,虽然不太重,却也是痛入骨肉,运动起来,动作不免慢了些,才这么迟疑一下,紫蝶姑娘已然和季允撞在一起。
  季允双手提着椅子,分不出手来扶人,又不可能欺负女子硬撞过去,也不可能避开人家让人家摔跟头,只好提着椅子,双脚死死钉住地板,勉强稳住身形,强行抵住紫蝶姑娘骤然跌撞过来的力道,直到她站稳了,方才泄了劲,连连退后几步,重又站稳。
  “季公子,紫蝶太莽撞,冲撞了季公子,对不起……”紫蝶姑娘羞愧地对季允说道,福了福身以礼致歉。
  “无妨!紫蝶姑娘没事就好!”季允淡淡地说,打算再把椅子搬上前。
  这时,紫蝶姑娘却突然蹲下身体,从地上捡起一块雪白的罗帕,伸长手递过去给季允,笑道,“季公子,紫蝶刚才实在莽撞得厉害,把季公子的罗帕也给撞落了——这是季公子的罗帕吧?紫蝶替你捡起了,幸而,没有弄脏,还给你……”
  紫蝶姑娘越说,季允的脸色越白——
  怎么回事?
  那块……那块莫名其妙不翼而飞的罗帕……怎么会突然之间在这里出现……出现在这样一个场合……
  他想说,这不是我的——喉咙却像被堵住,根本……根本说不出任何话;他能做的,只是死死瞪着紫蝶,并且,在昏乱不堪、惊惶失措,感觉天崩地裂的同时居然没有忘记想清楚一个事实:一切昭然若揭,一切……都是紫蝶姑娘蓄意为之!
  这个女人——为什么?为什么……
  “啊——罗帕不是季公子的吗?”紫蝶姑娘在季允蓦然呆怔时面露讶异地缩回手,把手中罗帕翻来覆去看了一会儿,突然讶然失声,幡然醒悟似地以手加额,自责道,“看我糊涂的——”然后,转过身,把罗帕托在掌心,送到赵隽面前,微笑道,“小王爷,这罗帕……那日在‘虞记’,您带的是不是这块罗帕?这上面绣着个‘夏’字,白姐姐曾说是世子夫人的名讳呢,小王爷,紫蝶糊涂得紧,竟然错认为是……”
  “谢谢!”赵隽以正常的语调道了声谢,平稳地伸出手去,从紫蝶姑娘掌上拿起罗帕,放回怀中。做这一切的时候,他一脸平静,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做完了也不再多说什么,根本不打算与紫蝶姑娘继续探讨关于这条罗帕的任何问题——或者说,他认为没有什么好讨论的。
  赵隽的平静淡然令紫蝶姑娘也安静下来——眼底虽然有犹疑的光芒在闪烁,却什么都不说了。
  季允还在怔忡,赵隽什么也不说明,澹台拓和秦肃暗暗交换一个惊疑的目光——刚才紫蝶姑娘手执那块罗帕好奇地翻来覆去细看时,大家都看清楚了罗帕的样子——像是赵隽在“虞记”时用的那一块!
  紫蝶姑娘说罗帕从季允袖里落下,大家没人看清。
  罗帕从季允或者紫蝶姑娘的身上掉下,那却是绝对的。
  只是,赵隽的罗帕何时到了紫蝶姑娘或者季允的身上?又是如何……到了紫蝶姑娘或者季允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