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作者:西门    更新:2021-11-25 09:25
  "啊---"
  木棍不偏不倚砸在傻子头上。
  "日……你娘哩!"傻子回头一声臭骂。
  "畜生,你糊涂咧?又偷着喝酒咧是不?她是你的仇人,你杀喽她哩---"那女人
  有些绝望。
  "俺……不,俺要……大酒酒,俺要娶……媳妇哩!"傻子说着,伸手朝花瓣儿的胸
  脯摸来。
  花瓣儿真的急疯了,劈手抓住他的手捂在一只酒酒上,嘴里喷着热气央告说:
  "安……安儿,别听她的,她是坏人,要杀……杀就杀她,杀喽她俺让你摸酒酒……"
  "真……真的?"
  "真……真的,天天让你摸着……睡觉觉哩!"
  傻子忽地扭头看着那女人,眼神有些凶恶。
  "畜生啊,你真浑咧---"
  那女人绝望透顶,摸到地上的棍子又朝他打来,"啪"地甩上他的后背。
  傻子怒不可遏,"腾"地蹿起来,抬脚向她踹去。
  大白狗极通人性,就在傻子起身的辰景,"嗖"地扑过来叼住他的腿肚子,再不松口。
  傻子跌在地上一声疼叫,出手掏出腰里的攮子向白狗攮去。
  "嗷---"
  白狗脖子里喷出一道血线,四腿抽搐着摔在地上。
  那女人见他完全迷失了心性,绝望地哭嚎:"畜生啊,你咋疯癫成这样哩,娘……娘
  不让你活咧---"说着,抓起地上的棍子又向他后背抡来。
  "啪---"
  焦朽的木棍断成两截。
  傻子一声惨叫,被脊背上的疼痛激怒,"腾"地站起身来,疯狂地向她没头没脑地踹
  去。
  花瓣儿躺在地上看得心惊肉跳。她看着他的脚一下下重重落到那女人的脑袋、胸脯和
  两根细杆杆的腿上,耳中传来"咔咔"的声响,不晓得被踹断的是腿骨还是肋条。
  那女人一声没吭,七窍流血瘫在地上。
  "嚷?嚷?你还嚷?咋……不嚷咧?"
  傻子用脚踢了踢她,见没有反应,猛地脱下裤子,用手捏攥着裆里的物什朝花瓣儿扑
  过来。
  花瓣儿见他疯醉成这个样样,心里晓得躲不过一劫,绝望间脑子"嗡嗡"乱响,身上
  猛地却有了些力气,就在他扑下来的辰景,抬起右腿朝他的裆里踹去。
  傻子被踹个正着,怪叫着蹲在地上。
  花瓣儿跪爬起来要跑,没跑几步,又被怪叫着的傻子拽住胳膊抡倒在地。她急红了眼,
  低头想在地上找个防身之物,突然看到被他扔下的唢呐,慌忙抓在手里。
  傻子一步步逼过来,花瓣儿一步步向后退,退着退着,觉出脚下一疼,心里陡然涌上
  一股密不透风的杀机。因为她感觉得到,脚下踩住的是那把寒光闪闪的攮子。
  花瓣儿扔了唢呐,猛然蹲下身,把它抓在手里。
  "傻子,你……要不往前走,俺就不杀你,也不报……你攮死俺爹的仇咧。你要再往
  前走一步,俺……俺就杀喽你!"花瓣儿的身形定住,嘴唇抖颤着说。
  傻子仿佛没听见,往前走了三步。
  花瓣儿觉得手里的攮子重如千斤,咋也抬不起胳膊,直到他的双手探过来碰到酒酒,
  她的手才缓缓往前伸。
  手慢攮子快,借了傻子向前扑的力道,攮子轻易刺进肚子。
  "唉呀---"
  花瓣儿听着那声惨叫,猛地念想起爹被攮死的景致。她的牙关还没咬紧,手里的攮子
  已在他肚子里进进出出了三回。
  傻子裸光光的身形倒下去,再没吭气。
  花瓣儿的手抖颤着往下淌血。
  "呼---"
  砖窑前刮起一阵有头无尾的旋风,将地上的碎树叶子卷上半空。
  傻子扔在地上的小褂想飞,往上蹦蹿几下,再也借不上风力,瘫在那女人身边。
  花瓣儿迈了没根底的脚步朝那女人走过来。那女人七窍流的血在脸上划着横七竖八的
  道道,早没了气息。
  花瓣儿不忍再看,念想着她对爹的仇恨,念想着她十几年的罪受,念想着传《安儿送
  米》的恩德,腿软了软,朝她磕了三个响头,一悠一颤地向北走去。
  墓地里一片花白,她看着高高低低,大大小小的坟墓,觉得活像走在阴间的梦里。走
  着走着,脑子里糊涂起来,心里分辨不出阴间和阳间究竟有啥不同。
  6
  掰着手指头算算,花瓣儿十三天没有露过面。
  这些天,翠蛾整日整夜没有合过多少眼。她和秀池没别的事体,除了草场胡同和铁狮
  子胡同一南一北地来回跑腾,就是到城北、城南和城东的城墙根子底下转悠。她们觉得花瓣
  儿不是寻了短见,就是遭了歹人的暗算。
  翠蛾不敢去城西,打回来的奉军大队人马全驻扎在车站附近。好在秀池终于见到毛大
  顺和蛋样的另外两个弟兄,托他们在城外转了转,也没有发现花瓣儿的尸体。
  秀池来了草场胡同,翠蛾哭花瓣儿,秀池哭会儿花瓣儿哭会儿蛋样,两人泪眼相见,
  每次都是哭得浑身没了劲道,又相互劝解一番。
  蛋样还是没有确切下落。据毛大顺讲,那次战事刚打起来的辰景,蛋样带着人马在望
  都县到定州城的路上,等赶到唐河一带的柳树拨子里,毛大顺和退败的奉军早逃得无影无踪。
  蛋样带的那些兵也遭了晋军的埋伏,被打得七零八落。毛大顺也听说蛋样断腿的传闻,几个
  拜把子兄弟四处打听,因为死伤无数,谁也没有注意谁,所以至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翠蛾每夜的觉都睡不实着,总听见院里有人走动。快到半夜的辰景,她又迷迷糊糊听
  见有人叩打窗棂,憋住呼吸细听,外面又没了声音。
  "谁?"翠蛾有些疑神疑鬼,压低腔调问。
  "姨,是俺!"窗外是花瓣儿的应答。
  "真……是你?你是人……还是鬼?"翠蛾心里发毛。
  "是人,快开门吧!"花瓣儿的声音也很低。
  "你从哪儿来哩?"翠蛾跪爬起来,攥着笤帚疙瘩问。
  "河南的坟地里。"花瓣儿小声说。
  "娘哎,还说不是鬼?你是咋死的哩?"翠蛾的身形几乎蹿腾起来。
  "看把你吓的,俺还没死哩,快开门吧!你……你要不信就别开,俺在院里呆到天亮
  算咧!"花瓣儿有些着急。
  "瓣儿,你可别吓唬俺,俺胆小哩!"
  翠蛾说着,哆哆嗦嗦打着火镰上的绒纸,晃了晃把油灯点亮,半举着走到外屋门口。
  花瓣儿见她还不敢开门,轻声道:"姨,你咋盼着俺死哩?俺活得好好的,就是在坟
  地里守咧俺爹几天,心里宽敞喽就回来咧。快开开吧,俺穿得单薄,外面挺冷哩!"
  翠蛾半信半疑地抽开门闩,外面的风"忽"地把油灯吹得明明灭灭,她看到门外花瓣
  儿忽亮忽暗的脸,吓得几乎把油灯掉在地上。
  花瓣儿晓得她害怕,往后撤了一步说:"姨,别神神叨叨咧,你看,俺这不是好好的?"
  翠蛾仔细往她身上瞅,脸上变得欢喜起来。花瓣儿也朝她笑笑,拧身进来关了屋门。
  "摸摸,是热的不?"花瓣儿笑着攥住她的手。
  "凉哩!"翠蛾一惊一乍。
  "你到外边呆半天也凉哩!"花瓣儿说着,抬手又往她的脸上摸,右手抬起来的辰景,
  两个人都是一惊。
  7
  花瓣儿的手和胳膊上满是紫黑的血。
  "你钻血窟窿咧还是杀人咧?咋满手都是这哩?唉呀,身上也是哩!"翠蛾一声惊叫。
  "别嚷!"花瓣儿转着脑袋看看身前身后,又说,"有水不?俺擦擦身子。"
  翠蛾放下油灯,到外屋弄了些水。花瓣儿也不忌讳,脱下衣裳显出浑身是血的身子,
  用手巾擦洗起来。[奇书网·电子书下载乐园—Www.Qisuu.Com]
  洗干擦净,花瓣儿牙关打着脆响,"嗖"地蹿上炕,钻进翠蛾的被窝里,笑着说:"好
  热乎,快上来,暖着俺哩!"
  翠蛾见她欢喜,心里"腾腾"跳着说:"瓣儿,你心里真敞亮咧?啥……也不在乎咧?"
  花瓣儿敛住笑,正儿八经地道:"姨,你晓得不?俺在河南的辰景还不想活哩,可是
  过喽河到这边,才觉着活着比死喽好。你看南边埋的那些老老少少,谁不是恨不得都想活回
  来哩?死了死了,一死百了,俺再是个啥,只要不是死人就行哩!"
  翠蛾见她说得实诚,麻利地上炕钻进被窝,伸胳膊搂住她的身子,欢喜地说:"瓣儿
  长大咧,晓得人情事理咧,姨高兴得想哭一嗓子哩!"
  花瓣儿返身猫在她的怀里,轻声道:"俺在河南这几天,听这边响咧几天枪炮,打得
  咋样哩?"
  翠蛾说:"先别说这,说你咋弄满身血哩?"
  花瓣儿轻描淡写地道:"碰上攮死俺爹的那个傻子咧,顺便把俺爹的仇报咧!俺不想
  说这个,怪腻歪人的,说说打仗的事体吧!"
  翠蛾叹口气说:"有啥好说的?奉军打回来赢咧,又住在西关车站里,这回老百姓惨
  透咧。你过来的辰景,看见破房子烂窝篷咧不?晋军抢喽奉军抢,年轻力壮的劳力抓走无数
  哩!"
  花瓣儿惊讶地问:"晋军不是没抢过?咋这回抢哩?"
  翠蛾咬着牙道:"他抢啥?百姓那会儿家里没粮,秋里收好晒好他们才弄到'行宫'
  咧。最后他们也没弄走,让奉军又霸下咧。王秉汉这狗日的露咧大脸,是他提前串通警察局
  带人运走的。晓得不?闹半天这狗日的是奉军的特派员哩,专门回来盯着粮食的,立了功,
  这会儿是啥县军管会的委员长咧!"
  花瓣儿恨得牙关"咯咯"脆响,大声骂道:"天上咋不掉下个星星砸死他哩?"
  翠蛾更是恨恨地说:"砸死他?这狗日的走着桃花运哩。城里墙上贴满他夸官的告示,
  明儿还跟一个十七八岁的大闺女成亲哩,光回民楼就订下二十桌酒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