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作者:西门    更新:2021-11-25 09:25
  白玉莲在院里转圈圈,好不容易转到日头西沉,从炕上背出芒种放到小车里,锁门往
  广育堂急奔。
  蔡仲恒回了药铺,正和几个徒弟对这些天的账目,见白玉莲背着芒种进来,脸上立显
  不悦之色。
  "蔡老板,你……回来咧?"白玉莲见他面色有变,一时不晓得说啥。
  "瓣儿哩?不是去你那儿咧?"蔡仲恒开门见山。
  "去过,又走咧。"白玉莲说。
  "秀池说瓣儿想要回芒种,你……咋没给哩?"蔡仲恒问。
  "芒种……不想跟她走。"白玉莲没敢说花瓣儿被休的事体。
  "一个活死人有啥想不想的,是你玩花招把瓣儿糊弄咧吧?"蔡仲恒有些生气。
  "俺没……"白玉莲不敢顶嘴。
  "她去哪儿咧?秀池满世界找咧一天一宿都没有找着,肯定是你把她气跑咧!秀池给
  俺发话,找不见瓣儿,芒种的病别想看!"蔡仲恒说得认真。
  "她……和俺说咧会儿话就走咧,俺也不晓得去哪儿咧,要不……俺去找她?"白玉
  莲说着,背着芒种要往外走。
  "都说些啥?"蔡仲恒已听秀池讲了花瓣儿身子的事体,威严地问。
  "说……说她身子……有病的事体。"白玉莲自知理亏。
  "啪!"
  蔡仲恒猛把桌子一拍,一脚跺在地上抖颤着手说不出话,半晌,痛苦地说:"白玉莲,
  你这是往死里逼她哩,你……你的心咋这么毒狠?"
  白玉莲委屈地道:"蔡老板,俺……本不想说,是她引出话茬的。"
  蔡仲恒破口大骂:"你混蛋!找啥借口!她要回芒种你咋不给?你不让她死,你是放
  不宽心哩!"
  白玉莲"扑通"一声背着芒种跪在地上,哭着说:"蔡老板,你真……冤枉俺咧!"
  蔡仲恒气得看也不看她,起身进了里屋。
  白玉莲没想到事体弄到这种地步,心里不由害怕起来。半晌,她听里屋没有动静,哀
  求着说:"蔡老板,你……还给芒种看病不?"
  里屋没人应腔。
  白玉莲不敢起身,硬跪着等他说话。
  一会儿,里屋出来一个徒弟,手里拿着几包药,不冷不热地道:"看见咧不?药早配
  制好咧,二十块大洋。没有,拿不动!"说罢,撩帘又进了屋。
  白玉莲傻了,晓得蔡仲恒为花瓣儿翻了脸,也觉得遭了正儿八经的难,正想求他先赊
  药后给钱,猛听里屋蔡仲恒冷冷地说:"三儿,今天不痛快,早点上门子,俺想歇咧。"
  白玉莲听出他的话音,脸红得跟挨了巴掌一样样。
  里屋出来一个徒弟,根本没看跪在地上的白玉莲,径直走到门外,"哗啦哗啦"使劲
  插闩门板。
  白玉莲无奈,咬牙关挺起身子背着芒种挤出门外。
  到哪儿讨换、偷抢二十块大洋哩?
  白玉莲看着西天红红的云霞,又看看车上活死人样样的芒种,一屁股坐在车辕上,全
  身散了骨架,哭得像个泪人。
  路上的行人认出她和芒种,围拢过来,多事的媳妇们往地上啐口唾沫,骂了声"活该"
  扭身离去,剩下几个汉子"嘻嘻"看着她的泪脸,不住劲地咂巴嘴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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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玉莲并不在乎这些人的哄笑,她在想二十块大洋的来路。
  忽地,她猛站起来,将围观的众人吓了一跳。她猫腰驾起车辕就往西边的都府营后街
  走,身后是一片"嗷嗷"的起哄声。
  到了秧歌班,白玉莲二话不说把芒种背到炕上,从屋里拿了剪子、锤子,返身挂锁拉
  着小车又出了院门。她想起宝塔胡同,想起红板柜里那几张钱票,想起差点被"小七寸"糟
  蹋了才换出来的秧歌班的家当。
  想起那些家当,她心里狂跳不止。那是师傅花五魁一辈子的心血,如今,她要把它卖
  给一直想吞灭了花家班的李锅沿,换出蔡仲恒手里的药。
  白玉莲晓得这是大逆不道。
  花五魁死了,她应该把它交给花瓣儿,让花瓣儿重振花家班。可是,她要这么做,芒
  种身上的毒就解不了。咋办?白玉莲想都不用想,她已见识了人们对她和芒种的态度,纵是
  全定州城的人都往她脸上吐唾沫又能咋样?她只要芒种好利落!为了二十块大洋,她宁愿背
  上大逆不道的罪名。如果没有这换钱的家当,如果没有肚里的娃娃,她自卖自身到西关的"倚
  香楼"都不会眨一下眼睛。
  她怀里掖藏的剪子是准备扎王秉汉的。
  如果王秉汉不让进门弄家当,她肯定用它直着戳进他的腔子,一来报毒芒种的仇,二
  来为那天在炕上受的侮辱。
  白玉莲横下一条心,拉小车迈大步进了原先的家。
  屋门紧锁,不晓得王秉汉和那个闺女去了哪里。
  白玉莲拿出锤子对着新换的锁头一阵猛敲。
  锁头被震开,她直扑里屋的红板柜,柜里空空的啥也没有,她顾不上看屋里是否换了
  新被褥和摆设,径直又往南屋。
  秧歌班的家当软塌塌摞在地上。
  白玉莲的腿软了软,扑过去把乱在一块儿的行头扔到小车上。返身出屋的辰景,她想
  重新挂上锁头,可是锁头敲震得走了样,根本不能再锁。她胡乱把锁头用锤子敲了敲,凑合
  着插上锁芯,拉着小车从小道回了秧歌班。
  小街筒子里有风,白玉莲觉出身子冰凉,原来衣裳早被急出的汗水浇透。
  她一路绕道从后街南头过来。抬头的辰景,猛见秧歌班一带有片红红的火光,心里惊
  慌间不由加紧了脚步。等走到近前,火光渐弱下来,胡同里满是拎着水桶的男人,而他们出
  来进去的正是秧歌班的院门。
  白玉莲心里暗叫一声"老天爷",到胡同口扔下车便往院里跑,没顾上看大火烧到哪
  儿,双手抖抖颤颤地打开锁头。
  屋里的烟雾呛死人,白玉莲憋着一口气摸到炕上的芒种,连抱带拽拖出屋子。芒种还
  和平常一样样,闭着眼分不出死活,她跪爬在地上,听他腔子里还有"扑通扑通"的声音,
  暗暗舒了一口长气。
  火已经扑灭。有人告诉她,不晓得谁把干柴在房门、窗户下堆了一堆,火还没大着起
  来的辰景被人发现,因为房挨房怕遭连累,大伙都来灭火,还把没烧完的干柴拢到了院墙根。
  人们渐渐散去,白玉莲从胡同口拉回小车,又把房门、窗户打开放烟。她怕芒种着凉,
  从屋里抱出被褥直接铺到地上,让芒种躺着她的腿,然后望着烟熏火燎的房子犯了嘀咕。
  谁这么心毒放火烧房哩?
  白玉莲自认为在定州没有仇人,就是王秉汉也不至于把她置于死地,不然,那天就不
  让她站着走出来了。
  莫非是花瓣儿?
  除了花瓣儿,谁想报复她哩?
  白玉莲咬了咬牙,一字一顿地说:"花瓣儿,你要不回芒种就想烧死他,俺偏让他好
  好活下来!你的心再毒,架不住俺们命硬,咱们……走着瞧!"
  7
  尽管"大白鹅"早就不在倚香楼做生意,她的名声和倚香楼却紧连在一个套环环里。
  "大白鹅"死在白果树底下之后,倚香楼莫名其妙地冷清起来。
  以往,来这里玩的不光嫖客,有喝花酒的、抽大烟的,也有掏点小钱摸两下酒酒解馋
  解闷的。如今,除了四零五散直奔婊子们裆里那片软处的嫖客,很少有人光顾。
  掌灯之后又过了两顿饭的辰景,倚香楼来了一位戴瓜皮帽的少年。他像走了很远的路,
  脸上一层厚厚的灰土,身上又宽又大的衣裳也不干不净。
  楼下大堂里空空荡荡,没人招呼。上了楼,少年四处看看,见十几间房门都半开着,
  里面透出光亮,不由凑过去细瞅。
  离他近的那间房子里,一个最多十六七岁的红衣女子,正坐在描龙绘凤的木屏床上发
  愣。木屏床顶上垂着流苏的四扇小屏,画了不同姿势疯癫的裸光男女。
  少年看了身形一震,脚下发出轻微的声音。
  红衣女子猛然抬头,二人四目相对。
  红衣女子的笑脸像劈雷闪电样样地在脸上"刷"地打出来,迈步将他拉入房中,顺手
  关了两扇门。
  少年环视一下屋内,两眼又斜睨了床上的锦被,干咳一声没有说话。
  红衣女子笑着问:"你头一回上这地方来吧?"
  少年点点头,哑着嗓子说:"管事的哩?"
  红衣女子笑道:"咋?还先交钱?"
  "俺……是说楼下咋没人?听说这里的保镖可厉害哩!"
  红衣女子坐在床上,神秘地说:"老板让山西的仨客人打咧,都到王家药铺去咧。你
  一、二、三、四想玩啥哩?要是玩得快,他们撞不上你,钱……俺就全装下咧,快说哩!"
  少年疑惑地问:"啥叫一、二、三、四?"
  红衣女子着急地道:"你还真是头一回哩,一就是脱裤子在床沿上日完走人,二是只
  摸俩酒酒,三是全脱喽在床上连酒酒带裆里随你的便,四是论时论晌包宿,连饭也给你端到
  屋里来。你玩哪个?"
  少年吞吞吐吐地说:"俺……还有别的事,玩一吧!"
  红衣女子有点失望,两手却非常自然地解了腰带,刚要后仰着脱裤子,双脚突然下地,
  左手猛朝少年裆里摸过来,嘴里催促着说:"硬咧不?别让俺撅半天,天气怪凉的!"
  少年右脚一滑,躲开她的手。
  红衣女子嘴里小声嘟囔着,往后仰倒的辰景把裤子脱到膝盖上,跷起了两腿。
  少年并不脱自己的衣裳,而是突然伸手扪住她的软处。
  兴许尖尖的指甲划痛了红衣女子,她"哎哟"一声惊叫,气呼呼地说:"你咋用手往
  里搅和哩?裆里的东西不行?再用手俺可让你另加钱咧!"
  少年愣怔半晌,手往衣裳上蹭蹭说:"起来吧,俺不喜欢你那儿的样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