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作者:西门    更新:2021-11-25 09:25
  ……
  俺给媳妇施了一个礼
  媳妇给俺作了一个揖
  拜罢喽天地就成咧夫妻
  俺把她弄到东房里
  她欢喜俺也欢喜
  一家伙在炕上吱扭吱扭地不用提
  俺们俩吱扭吱扭地过咧七八个子月
  俺媳妇的小肚子鼓咧个绷绷儿的
  俺想着让她生一个刘门的后
  没成想"扑通"给俺生咧一个大闺女呀
  ……
  6
  花五魁开门乍见裹了一身蓝色二道幕又举着火把的芒种,着实吓了一跳,直到听他喊叫"师
  傅"才松了一口气。
  花五魁回屋,芒种在松明的映照下,看到他后背上活像爬满了癞蛤蟆。
  "师傅,后背上好多包包哩!"芒种说。
  "啊?咋会这个样子?"花五魁反手摸着后背。
  "肯定是蚊子叮的。天上飞的全是哩!"芒种凑上去细瞅。
  "不说还不觉得痒,好刺痒钻心!"
  "俺去拔棵薄荷。"
  芒种跑到后院薄荷地里扽回几棵薄荷秧,将叶子在手里搓熟了,又往叶子上吐些唾沫,密密
  匝匝地贴在花五魁背上。
  "咝---"
  花五魁觉出一阵痛快的疼凉,嘴里不由倒抽一口气。
  芒种瞄瞄闭目躺在炕上的花瓣儿,装作漫不经心地问:"师傅,师妹胆小不?"
  花五魁皱了眉说:"还说哩,刚才差点吓过去,好不容易才哄睡咧!"
  芒种笑笑说:"她让师傅娇惯坏咧,哪受喽这阵势?城里媳妇、娃娃都嚎成片咧哩!"
  花五魁捏起一根草条,在松明上对了火说:"你确定天上响的是蚊子?哪有这么大动静?咋一
  下子就遮天蔽日哩?"
  芒种说:"师傅,记得你讲的那出戏么,就是中山靖王刘胜在金殿上啼哭的那出,'众煦漂山,
  聚蚊成雷。'"
  花五魁颤声说:"事体过咧两千年也有应验?说不准是神灵给的轮回哩!"
  芒种笑着说:"哪有啥轮回?俺来的辰景往河里看咧,上游冲下的滑秸烂草都让桥墩挡拦着漂
  浮出岸咧,一眼往西看不到头,蚊子就是从烂草里钻出来的。俺本想用火把它们点喽,水水
  子太多,不着哩。"
  花五魁看了芒种一眼,打个咳声。
  芒种脱下裹在身上的蓝色二道幕说:"师傅别担心,用火烧死那些狗日的不就行咧?俺来的辰
  景放了一路火哩,管用!"
  花五魁说:"火是死的,它能飞哩。等天亮唤几个胆大的后生,把河里的东西挑上来晾干烧净,
  兴许会好些,只是又得一大阵子不敢出门咧!"
  芒种偷眼睨睨还在熟睡的花瓣儿,悄声说:"没有啥大事体,俺在薄荷地里就没看见蚊子,敢
  情是怕那股味道哩,往脸上贴些叶子不就行咧?"
  花五魁闻听,心中一喜:"想不到咱这二亩薄荷还能救人哩,不过……也别太张扬,僧多肉少
  犯喽抢,咱就用不上咧!"
  芒种点头说:"俺拔些先挂在窗户棂上,也在屋里撂些以防万一。"
  芒种说着,从屋里出来,猛抬头瞄见城南天上有片火光,不由"啊"了一声顿住身形。
  花五魁听到叫声,出屋刚要发问,突见城南一团火焰腾空映着天幕,更是目瞪口呆。
  自古至今,护城河南岸那片土地就是埋葬死人的地界,除了办丧事,平时谁也不敢踏上半步,
  就算办丧事也得焚香避邪一日。
  谁在城南点火哩?
  花五魁还没敢往下想,后背鼓起的包包上便渗出一层白毛汗,慌乱间惊惧地看着芒种。
  芒种心里也是疑惑不解,他先愣在地上想了想,后来没顾上答应师傅的眼神便兔子样样地窜
  到后院,猫腰扽了几棵薄荷秧顶在头上,顺着梯磴跃上屋顶。
  "咋……咋回事?"花五魁哆嗦着问。
  "真着火咧,好像是师娘的坟。"芒种的嗓子有些紧。
  "胡说,你……肯定看走眼咧!"
  "没。火前头是那三棵小树哩!"
  "啊?再瞅瞅。"
  "坟……坟上有……人哩!"
  "人……还是鬼?"
  "不晓得。两个,一黑一白,还在火里一跳一跳的……"
  "完蛋咧,一定是她带人拿俺来咧,要不就是嫌俺磨磨蹭蹭哩!"
  "师傅,你说啥?"
  "没给她送钱呗,还有你们的婚事。这些日子她总在梦里催命,哭会儿骂会儿,说在那边受
  罪咧!"
  "那咋办?"
  "还能咋?天亮喽给她烧些纸钱,过喽明儿把你们的事体办喽,说啥也得遂她一回愿哩!"
  第二章
  芒种从花轿里出来,见白玉莲脸上也贴满了薄荷叶,还伸出一只嫩葱样样的手拦路要喜
  钱,不由一阵"嘻嘻"坏笑。他来前真忘了带,嬉皮笑脸往前凑的辰景,低头瞄了瞄白玉莲
  叉开的双腿,突然猫腰要从裆里钻。
  1
  小晌午的辰景,三乘描金小轿颤在南城门外护城河北的大堤上,一路钻着绿莹莹的垂柳和瓦
  蓝蓝的烟气,直奔宝塔胡同而去。
  祸害过得不长,人们不敢出门,游荡在地面和空中的除了雾霭,就是三五成伙、结伴低飞的
  蚊群。
  宝塔胡同因开元寺塔坐镇巷中而得名。
  那开元寺塔本是宋朝年间历时55载建造而成的,里面珍藏着定州开元寺僧人慧能从天竺取回
  的经卷和舍利子。塔面呈八角状共十一层,高近三十丈,在全国也找不出比它更高的同类。
  因为北宋年间将士们经常登塔远眺契丹,又叫"料敌塔"。
  看到了塔尖上的铜葫芦,前面马车上的铃铛颠得紧碎起来,吹鼓手们铆足劲狂了一通《红绣
  鞋》。
  芒种身穿长袍马褂,头戴礼帽,插金花披红绸坐在挂了薄荷秧的小轿里,见自己成亲没有别
  人成亲热闹,觉得腔子里那份高兴多少有些寡味,嗓子一痒,不由跟着唢呐唱起了《红绣鞋》
  的谱儿。
  "尺、尺、尺工尺,尺六工尺一一五,一一五,尺五一五六---"
  昨天,芒种和三百多个胆大力壮的后生,齐刷刷在河堤上摆开阵仗,用沙杆绑了挠钩从河里
  把滑秸烂草撩上岸。本来钩出的东西湿淋淋地点不着,幸亏南街基督教神召会派人送来的二
  百斤洋油帮了大忙。
  旺火没湿柴,摊在岸上的东西统统扔进大火里。藏在里面的蚊子,身法快的刚飞出来就被火
  苗腾上天,手脚慢的干脆在窝里变成了声响。
  兴许芒种夜里在街上点的那溜子火提醒了人们,各家各户都把场院里能点的拢起了火堆。一
  天一宿的光景,整座城池被火烧得像一口熬干了汤的铁锅,人们一时被热浪逼得没了去处。
  最可气的是不知哪个碎手的后生,点着了南城门下那棵老皂角树,刺鼻的味道伙同油烟、柴
  烟和死蚊子的臭腥被南风一通横吹,人们喷嚏连天,泪流满面。
  河岸上的火一字长蛇,城里的火万点桃花,蚊子再多也经不起这番折腾。天再擦点黑的辰景,
  芒种抬头看看天上只剩下稀稀拉拉的"黑云",心里那股狠劲儿才消停下来。
  一天一宿,芒种裹了蓝色二道幕的身影在堤上像懒老婆(注:方言,陀螺)一样样旋来旋去,
  手上的劲道总也使不完。他一想起再到天黑,就可以稳稳当当摸到花瓣儿胸脯上那两坨酒酒,
  手心便一阵阵发痒,腔子里更是美得像宿着一窝不安分的虫虫,直用暖乎乎的翅膀忽闪着撩
  拨他的肺叶。
  现在,芒种没了房家那个样样的顾忌,因为奉军的两个团在当日夜里,已经逃难样样地撤离
  到了北面的望都县。
  马车上的吹鼓手全是秧歌班里的乐师,每人脸上手上贴了粘粘绿绿的薄荷叶,本来相看着彼
  此的样样像极了鬼府里的杂役,停下嘴里活计的辰景,见芒种自己找乐在轿里放着嗓子喊,
  不由哈哈大笑。
  "笑啥?"芒种在轿里喊。
  "笑你嘴馋呗!"有人应道。
  "谁还不兴有个毛病?憋不住咧!"芒种不想让人看透自己的心思。
  "憋不住?十九年你咋憋的?"
  "说啥哩?你咋晓得俺憋,扯!"芒种大声嚷道。
  "这话说给老板听,他非摘喽你的二兄弟,哈哈哈哈!"
  "操,俺这一说你就一听,哪有多少真的?"
  "芒种,要真憋不住,就来段荤的醒醒神。"
  "不哩,让人笑话。"
  "这堤上也不见,驴蛋掉了都没个人拾,谁能听见哩?"
  "头上三尺有神灵,成亲的净日不能见荤哩!"
  "将就着也行。"
  一根担子光溜光
  听俺锔匠表家乡
  大哥在京做买卖
  二哥山西开染房
  剩下俺老三没事干
  学会锔盆锔碗锔大缸
  今天不上旁处去呀
  一心只上那王家庄
  王家庄有一个王员外
  王员外有一个大姑娘
  正月里说媒二月里娶呀
  三月里生下一个小儿郎
  四月里学爬五月里走
  六月里学会叫爹娘
  七月里上学把书念
  八月里学会做文章
  九月里上京去赶考
  十月里中了个状元郎
  俺迈步就把村子进
  喊一声锔盆锔碗锔大缸
  眼见一位大嫂上前来
  拿着个铁锅站东厢
  俺抬头作揖开口笑哇
  问一声这位大嫂美娇娘
  你的窟窿眼儿有多大
  你的缝儿有多长
  ……
  芒种刚唱完,前面的马车和轿子突然停住不动。
  "咋不走咧?"芒种在轿子里问。
  "挡路哩!"有人在马车上喊。
  "咱闪闪!"
  芒种说着,撩帘往前看,只见马车前面站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相貌长得挺俊,只是眼神
  有些散乱。
  那少年见芒种探出头,趔趔趄趄走过来,嘴里流着口水,"嘻嘻"笑着说:"老板,你……教
  俺唱戏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