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作者:趾环王    更新:2021-11-25 09:22
  她是一个讲感情的人,也是一个讲原则的人。当她不打算与一个人终身厮守的时候,她决不会给那个人丝毫的承诺。虽然她曾送给我“I like you”的笔记本,但那毕竟是几年前的事情了。她有资格收回那句话。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始终牵挂她。但我不能让她牵挂我,她愿意怀念我就够了。
  我想起了一首诗,是李商隐写的,而且,正是写在我们的游船行走的地方:
  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
  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在这个产生浪漫的地方,和她有过同游的经历,也是人生一大幸福。我已经很满足了。也许,我还会再乘船经过这里吧,但这种回味无穷的温馨,是永远不会再有了。
  “神女峰到了,神女峰到了!”导游的吆喝声将我惊醒了,也将石榴青惊醒了。她慢慢地睁开眼,文雅地伸了个懒腰,说:“不好意思,我睡着了。”
  “是啊,你睡着了。”我说,“神女峰到了,去看一下吗?”
  “当然要去。”
  她爬了起来,去洗盥间洗脸了。我坐在外面等。
  “你能帮个忙吗?”她走到我身边,悄悄地说。
  “什么啊?当然可以呀!”我笑道。
  “帮我拿一下镜子,我的头发散了。”她红着脸说。
  我暗笑,帮她拿起了镜子。她对着镜子梳头发,表情非常严肃。我越发想笑了。
  不过,我很快又悲伤起来,前年,在我乡下老家,我不也是这样帮朝烟拿过镜子吗?现在,她还记得吗?若干年后,石榴青又会记得吗,记得我在巫峡的游船上,替她拿镜子,让她梳妆?
  不一会儿,头发梳好了。其实,我觉得零乱一些,更有风情。
  我们赶到船头观景台的时候,那里已经站满了人,都抬着脑袋,望着右边的高山。
  “神女峰在哪里?”不时有人问。
  “快了,快了。”导游说。
  右边连绵的高山,群峰争斗,美丽壮观,但是,我觉得神女峰应该是以神秘而柔美见长的,所以不相信神女峰快到了。
  正怀疑间,只见导游突然激动了:“神女峰,神女峰,神女峰到了,那边那边,看见了没有?”
  “到底是哪一座啊?”大家问。
  “那座高山右边,一块竖着的石头,神女峰!你们真有眼福,神女峰不是每一批游客都能看见的!”导游激动地说。
  我看见了,神女峰!
  她其实是一座山峰右边的一块石头,然而,她真的不是一般的石头,而是一位丰姿绰约的仙女,她的体态非常轻盈,凌空欲飘。这时,恰好有一缕薄云从她身边飘过,她便成了名副其实的神女!
  我知道,关于神女峰的传说,几乎是汗牛充栋,但是,它们都没有我眼前的这块石头美丽,没有她那样充满魅力!这块孤独的石头,立在高高的山峰上,望着奔腾不息的长江,目睹了多少悲欢离合啊!也许,世间所有的故事都不能再打动她了。而我,一个生活不甚得意的男子,只是她眼中一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过客罢了。
  生活就是如此,你所仰望的,她未必就俯视过你,未必就关注过你。
  我看了看石榴青,她也在凝视在那块石头。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好看吗?”过了好久,观景的人们都回去了,船头只有我们两个人时,我才低声问她。
  “当然好看哪!”她微笑着说,又露出了那颗熟悉的虎牙。
  “其实,这两岸的山峰,都不错。”我说。
  “将来,等我有了多余的时间,我再来,爬上三峡的每一座山峰。”她自言自语。
  “我和你作伴,怎么样?”我笑。
  “可以呀,就怕你老得爬不动了。”她也笑。
  这孩子,说话直来直去,也不知道拐个弯,让人家高兴一下。
  “不要紧,”我说道,“不就是爬吗?”我把“爬”字说得很重。
  她笑了起来。
  这时,导游又带着一群人出来了。原来,瞿塘峡到了。
  瞿塘峡是长江三峡中最短的峡谷,也是最险峻的峡谷。三峡工程蓄水之前,这里的船只只能行单行线。远远望去,江水从一道狭窄的山谷汹涌而出,在峡口形成无数的漩涡。也许,这里曾埋葬过无数的船只,无数的幸福,无数的梦想。
  我们的船也颠簸起来。
  “船会沉。”我开玩笑地对石榴青说。
  “是吗?”她毫无惧色。
  “你不怕吗?”我问道。
  “怕啊!不过,你不会丢下我不管吧?”
  “我自己也救不了自己,怎么管你?”
  “那样我也不怪你了。”她大方地说。
  “哗哗哗哗”,一阵雨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将我们身上打湿了一半。再看前面,一半是晴,一半是雨。船身也是一半干,一半湿。真是怪呀!我们相视而笑。所有的人也都说怪怪怪。
  我想起刘禹锡的《竹枝词》,就是写这个地方的:
  杨柳青青江水平,闻郎江上踏歌声。
  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
  呵呵,今天真是幸运,真的体会到了刘郎诗中的情境!
  我回头看到石榴青上身湿了一些,就问:“要不要回去换衣服?”
  “不用。”
  “不怕感冒了?”我还在罗嗦。
  “我就这样娇气啊?”她不满了。
  “不是不是,你很不错。”我忙纠正。
  但是,我们很快停止了争执,因为我们看见了一道弯弯的彩虹正挂在前方。这是一道真正的彩虹,从山的背后伸出来,如一座彩桥。这峡谷两岸的生命,除了长了翅膀的,有多少到过彼岸啊!就像两个人,即使近在咫尺,如果没有心灵之虹,又有多少会走进对方的心房?
  黄昏时分,我们乘坐的“云绣”号终于停泊在奉节港。我们下了船,沿着长长的石阶,登上了码头,来到游客服务中心,乘车前往白帝城。
  白帝城是白帝山上的一座小城,因为刘备在此托孤而留下了许多悲怆的故事。我对这些倒不是很有兴趣,我只是对着白帝城下的夔门感慨万千。
  夔门是长江进入三峡的大门。此处江面不足100米宽,也预示着前途的险阻吧!两边高山如同两扇巨大的铜门,将来自雪山的江水挟持进窄窄的水道。江水默默地接受了命运的安排,沉默而汹涌地进入这鬼门关,为的是美丽的前途,神秘的大海。
  当年杜甫流落在此,面对雄壮的夔门,苍莽的高山,写了了令后人怆然泣下的名句:“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
  今天,我面对逐渐消逝在暮色中的群山,面对永不停息的江水,不由得感慨万千。
  我知道,在白帝城西边的江摊上,还屹立着一些巨石,它们就是当年诸葛亮布下的石头阵,刘备凭此摆脱了追逐不舍的东吴名将陆逊。杜甫也为此写了一首《八阵图》:
  功盖三分国,名成八阵图。
  江流石不转,遗恨失吞吴。
  诸葛亮和杜甫都是后世景仰的古人。但是,几百年几千年后,又有谁知道我元无雨啊!
  石榴青觉察到我复杂的情绪,但她什么也没有问。这就是她可爱的地方,让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片真正属于自己的空间。
  第十五章 天堂之梦
  1.朋友各奔东西
  “干杯!”
  “干杯!”
  “干杯!”
  在一间小酒店里,我们无数次重复着这两个字。
  我们,就是老刘,三狗,还有我元无雨。
  “你们两个,好狠心!”老刘自己干了一杯,没有要我们陪同,却说了这样一句话。
  我和三狗都沉默了。因为我们都对不起老刘。
  三狗要到珠海去了。他离了婚,代价是放弃了所有的财产,除了儿子。他的手续都办好了,是调动,不是招聘。他们学校好多人都羡慕他,说离婚可以带来好运。因为,他是离婚后到珠海试讲的,一讲就通过了。
  我也要走了。不过我很没有出息,不是到南方去,而是去大山腹地的一所初中,叫天堂中学。所以,他们都骂我傻,尤其是老刘,骂道:“你讨厌我就到了这个地步,连那个兔子不拉屎的地方你也愿意去?”
  我知道,我们走后,老刘会非常孤独,他没有朋友了。那个女人早没有和他来往了,因为他不是很有钱的人,也不是很有权的人,更没有刘德华那样的脸面,虽然他也姓刘。一句话,他再也没有什么可以与女人们交换的资本了。
  但是,我觉得,如果再不离开这座我生活了8年的城市,我就活不下去了。和朝烟正式分手已经一周年了,但我走在街上,不管哪个角落,都能联想到她,都能回忆出和她在这里的往事。甚至,她当时的表情,都如放大镜里的手掌纹路,清晰得不能再清晰。而这些,都会影响我的情绪,让我不能安心于自己的工作。有一次,我走到那条小巷,想起了在那次理发的情形,结果被一辆摩托车撞上了。幸亏不是在马路上,幸亏不是大卡车。我不能再这样下去,我必须找一个可以让自己活下去的地方。这时,教育局动员城镇教师到山区支教,我就报了名。当然,这也是一中的一大新闻。
  “大哥,我也是没有办法,”我自己罚自己喝了一大杯白酒,“兄弟我心中有很深很深的伤,只有离开这里,才可以治好。”
  “嘭!”老刘摔碎了一只啤酒瓶,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指着我的鼻子骂道:“元无雨,你这狗×的,心中装着什么事?到现在还不告诉我?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大哥!”
  “大哥,我是该把我的一切告诉你,”我离开座位,扶住他坐下,“但是,因为牵扯到别人,不是兄弟的个人隐私,所以我才没有告诉大哥。”
  我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接着说:“而且,我永远也不会告诉你们。请你们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