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作者:柏扬    更新:2021-11-24 23:20
  呜呼,看样子世界上定有男人喜欢绿牙齿的,否则怎么出现如此奇景哉。幸亏这种男人为数不多,否则群雌粥粥,有黑牙齿焉,有绿牙齿焉,有红牙齿焉,有蓝牙齿焉,有青牙齿焉,有五光十色牙齿焉,像头发一样,各有各的独特一套,这世界就更乱啦。
  最美的牙齿不但宜白,而且宜小;不但宜小,而且宜密;不但宜密,而且宜排列整齐。白小密齐,美齿的四大要素,缺一便全盘皆输。这个标准,现在固如此,恐怕自盘古立天地,直迄二十世纪,千万年间,莫不如此也。东方朔先生上汉武帝刘彻先生书,便自吹自擂曰:“臣朔目若悬珠,齿若编贝。”这几个字奇矣妙矣,淋漓尽致矣。贝壳受海水经年累月的冲洗,洁白无疵,而且像用线把它“编”起来,其整齐可知。女孩子如果长着这样的牙齿,真是上帝对她特别恩典,无怪东方朔先生对镜自览之余,连皇帝那里都要自夸一番。
  有些太太小姐天生的大板牙,尤其是门牙之巨,像一头年逾三十岁的老马,给人的第一印象,实在很深。盖门牙若丑,其补救的可能性实在太少,因其地位显明,无从着手也。幸而所有毛病中,以大板牙的毛病最小。如果不够洁白,那就更糟。说来也真奇怪,太太小姐们的牙齿,不知道是啥缘故,全白如雪的少,有黄渍的却如恒河沙数。山西陕西一带,有些人甚至半个牙齿都泛乌黄,刷固刷不掉,刮亦刮不去,盖珐琅质已变,根本无可奈何,真是一场悲剧。
  牙齿要密,要一个挨一个。常见有些女孩子,牙与牙之间,竟有相当距离,好像公墓里的石碑,稀疏林立,使人有一种孤苦伶仃之感。然而最伤心的牙,乃是乱七八糟的牙,不知道是上帝当初为她装牙时打了一个喷嚏,因之失手装乱了欤?抑是她在投胎途中,一不小心,栽了筋斗,栽乱了欤?或是被一个小鬼将铁锤误捣其香口之中,捣乱了欤?反正是,有些太太小姐美则美矣,却硬是张口不得。呜呼,其他地方再差劲都没有关系,只牙齿差劲,最为紧张。柏杨先生每天坐公共汽车,最喜观察太太小姐们的牙,遇到合乎四大要素的牙,不由得羡之爱之。遇到黄黄的牙,便想为之一洗。遇到疏疏的牙,或是遇到排列得乱七八糟,上下参差的牙,便想一一为之取下,重新再装。盖不堪入目的牙,使人浑身不舒服。
  于是,为了使人舒服,女人们惟一的对策是拔之。拔了之后,装上假牙。有魄力的女人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宁愿将来害胃病,也要重新安排。娇笑时微露其牙,白小密齐,男人越看越爱。不过不宜于前仰后合,大笑时轻则露出牙肉,重则“笑掉假牙”,卡到嗓子里,可能卡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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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团猪油(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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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俄国共产党是一个长期在斗的党,今天斗资产阶级,明天斗无业游民,后天斗右派,大后天斗左倾幼稚病。前些时消息传来,现在在西伯利亚斗起女人的肌肤,真是奇闻,但也可以看出肌肤力量之大,连史达林先生都勃然色变。盖俄国共产党自从统治了西伯利亚,不论老干部也好,新干部也好,老头子干部也好,年轻小伙子干部也好,对同是干部的女同志,和真正无产阶级的女工,却毫无兴趣,而硬是喜欢资产阶级的太太小姐,于是三天一舞会,两天一酒筵,胁肩谄笑,婢膝奴颜,无产阶级意识一扫而光。
  这一种思想和行为,已使俄国共产党中央主席团的大厦格吱格吱作响。调查结果,原来干部们嫌无产阶级女子的肌肤黑而且粗,爱资产阶级女子的肌肤白而且腻也。这一场斗争结果如何,目前还不知道。我想,即令再斗五千年,恐怕也斗不垮雪白肌肤给男人的美感,丰润肌肤给男人的性感也。
  女人们身上,什么都可以化妆,什么都有假,头发有假,睫毛有假,眼有假,鼻有假,乳有假,屁股有假,只有肌肤是“硬头货”,一点假的都没有,而且也假不起来。白的就是白的,黑的就是黑的焉。美国流行一种“黑变白”特效药,宣传说,黑种朋友吃之,皮肤可以变得和白种人一样。结果药房老板发了大财,黑种朋友服了之后,白固然白了些,却觉得浑身发软,有些人为了白个彻底,便是软成面条也干,仍然大量服用,弄得全身中毒,无效而死。
  也有往肌肤上硬涂一种油的,女子拍裸体照时,便非涂一层油不可,不涂则照片黯然无光。但平常涂油,除了把衣服弄得脏兮兮外,别无好处。另有民间传说的美肌妙法,记得民国初年,有人攻击某大官崽之妻浪费奢侈,说她:“洗澡都用牛奶”。她是不是用牛奶,谁也不知道,但这个观念显然基于营养上的观察;牛奶喝到肚子里能使人又白又胖,如果内外夹攻,定将美不可言。邻居有一少女,一向都是用牛奶洗脸的,见而劝之,她不但不领情,反而骂柏杨先生老不正经,偷看她化妆干啥。结果她的脸越洗越黑,特此附带写出,免得有些太太小姐再蹈覆辙。肌肤遇到牛奶,不知道起什么化学作用,美容专家应特别研究一番。
  肌肤要白而亮,白固重要,亮亦非等闲之辈。便是黑朋友,他们对肌肤的要求,虽不在其白(只有在美国的黑人想白),却拼命求其亮。真正的黑美人,黑中亮出光彩,如果亮得能照出别人的影子,那才算绝顶娇艳。台北街头黑朋友甚多,你不妨跟在屁股后考察考察,黑而亮的为上品,假如黑而发暗,好像一层灰撒在她的肌肤之上,那是下等的焉,就是回到刚果,都不吃香。
  形容肌肤最绝的文学作品,莫过于白居易先生的一句诗,诗曰:“温泉水滑洗凝脂”,说的是杨玉环女士在华清池洗澡的那一段。呜呼,“凝脂”,真不知白先生当初是怎么想出来的,仅此两个字就可以得诺贝尔奖。柏杨先生隔壁有一家小杂货店,有炼好的猪油出售,每次上街,必伫立观察,观察到出神之时,虽老妻在旁咆哮如雷,也不觉焉。盖猪油颜色之白,质料之细,润润然,柔柔然,光光然,滑滑然,一尘不沾,几乎吹口气都吹得破,便不由的想起白居易先生的诗句,亦不由的想起美女们的肌肤也。同样情形,我有时候看见美丽的太太小姐,其肌之白,其肤之细,其青春之火跃跃然要往外燃烧,心动之余,不由的也想起一堆猪油。
  肌肤的重要,似乎还有更进一步的作用,男女之间,一旦达到“肌肤之亲”的境界,便藩篱尽撤矣。贾宝玉和薛宝钗的关系可以说够亲密啦,但仍不能摸之,于是我们不难想像他和林黛玉的交情。《红楼梦》到底是古典文学,不是新潮派,对正派角色不作猥亵之笔,但有一回却写出林黛玉摸贾宝玉的脸,这就可以深思。假如他们没有肌肤之亲,林小姐肯摸一个野男人乎?
  记不得是谁的大作矣,有《浣溪纱》一词焉,前阕云:“隐约怀中闻喘息,香衾轻裹见肌肤,问郎还恨薄情无。”(此词大约如此,记不太清矣),这首词真是天下最好之词,不仅形容得惟妙惟肖,且有至高的哲理。男人们身上所含的兽性似乎天生的就很大,和女子一旦相恋,便想一亲肌肤,女子稍微矜持,他便跳起脚来,骂她“薄情”,逼得她非表示一下厚情不可。醉心柏拉图理想国,认为爱情可以纯精神为之的太太小姐们,应着实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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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团猪油(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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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肌肤之迷人,不仅在其色泽,亦不仅在其丰润,肌肤上那股味道,也足可以使男人倾家破产,杀身以报。据科学家们研究,这股味道,各人不同,犹如狗尿一样,狗靠着撒尿,虽行千里,不致失落,因它有独特的气味也。肌肤上的味道亦然,有人谓之体香,有人谓之体臭。一个幼年失父的女人,如果在男人身上闻到菸草及汗腥那种父亲身上才有的味道,恐怕芳心必然生爱。一个年华老大的女人也会因相反的道理,爱上乳臭未干的毛头小伙子;他越不成熟,她越爱得厉害。君不见,足球员出场时,他的女朋友硬是往他的怀里钻乎。柏杨先生便亲眼看见一位如花似玉的女郎舔她男朋友碱碱的汗珠,嗟夫。
  肌肤上的味道,一半来自内分泌,一半来自化妆品,像香水味,麝香味,薰香味,(贾宝玉把鼻子凑到林黛玉袖口,闻个不休,即此味也。)爽身粉味,以及其他只有女人才想得起买得起往身上抹之的味。街头上有妇孺卖茉莉花者,太太小姐争购之,购来之后带到身上,其目的就是为了增加体香,以便男人着迷也。
  根据经济学供和求的因果关系,从洋大人使用香水之多之繁上,可知香水对洋女人的重要。外国香水的种类,花样百出,闻之咋舌,有早上起床时用的香水焉,有上班时用的香水焉,有吃下午茶时用的香水焉,有夜色朦胧时用的香水焉,有刮风时用的香水焉,有下大雨时用的香水焉,有下小雨时用的香水焉,有下毛毛雨时用的香水焉,有陪中年人时用的香水焉,有陪老家伙时用的香水焉,有上楼时用的香水焉,有下楼时用的香水焉,有月初时用的香水焉,有月终时用的香水焉,有幽会时用的香水焉,有吵架时用的香水焉,有栽筋斗把腿跌断时用的香水焉,有自杀时用的香水焉。呜呼,她们难道是发了疯,非用这么多香水不可乎?
  这就不得不感谢天老爷矣,中国人虽体格不如洋大人魁梧壮大,尤其是中国人因眼高鼻低之故,最不适照相。但中国人却有洋大人羡慕得要死的优点,不可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