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作者:柏扬    更新:2021-11-24 23:20
  最使男人心猿意马的脱衣舞,舞娘们啥都可以贡献出来,惟独对膝盖深表遗憾,在美国她们已开始用特制的饰物把它包住,一个太太小姐如果真能了解到这一点,作她丈夫的人准有相当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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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提袜故伸大腿(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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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柏杨先生按:这是一九六○年代的预测,二十年后的今天,理应自打嘴巴。迷你裙一起,简直短得几乎看不见,膝盖也有美感之处也。)
  台北去年(一九六○)流行长旗袍长大衣焉,长到可以盖住小腿;今年(一九六一)则突然流行短旗袍短大衣,邻居太太小姐们纷纷把去年做的衣服翻出,找成衣店剪之裁之,好好的衣料硬被截去,以求跟膝盖看齐,怎不叫拿钱的男人心痛。可是,如果不改短的话,又没有一个女人肯穿,拿钱的男人心就更痛得厉害。两害取其轻,与其做新的,改之还是上策。其实短裙短衫,也有其了不起的功勋,女人们一旦坐下来时,无论在公共汽车上,或在国宾宴会上;无论是三五知友小酌之际,或是办公室写字间之内,反正是,只要坐将下来,她再也做不完的事,就是硬往下拉其旗袍,或硬往下拉其窄裙,以盖那永远都盖不住的膝盖。动作之柔和,往下拉时纤手不断提醒你注意她那迷人的玉腿,你敢保证你不发喘乎?
  女人身上真正动人之处,和真正纯粹美感之处,应该是她们的小腿。在研究高跟鞋那篇敝大作时,已经说过,高跟鞋可使小腿俏伶伶的抖着,魅力便是如此抖出来的,没有几个男人受得住这种抖。但小腿如果粗细适度,则虽不抖,男人亦同样的受不住。有一部电影,名《火车情杀案》,多年前的老片子矣,详细情节亦忘之矣,只有一点却记得清楚,男主角是一个销货员,进了某一巨宅,女主角闻声下楼,下楼时,银幕上演出她那美丽的小腿,包括她那美丽的足踝和美丽的高跟鞋在内,一步一伸,一伸一阶,不慌不忙,只听噔——噔——噔——噔——噔,徐徐而降,那推销员在下面仰头细看,一一收入眼底,于是,就是那两条小腿,使他发疯,非占有她不可。
  当一个女人,小腿不美比耳朵不美要糟得多,日本女人以和服包之,粗细都没有关系,中国女人则不然矣。小腿不美简直活不下去,盖它终日暴露在外,恁人观光,无法做个假的也。据说电影明星某小姐,其小腿便粗得可怕,凡这种小腿奇粗的女人,我们可实至名归的上尊号曰“半截美人”。看脸尚可,看腿则不行矣,所以某小姐的影片从不拍膝盖以下,有真理在焉。
  小腿和脖子一样,短而粗者为下乘,上面如果再有乱七八糟的疤斑,则更等而下之,根本不能入流。而台湾这种腿却似乎特别的多,常看到很漂亮很风韵的太太小姐,却拖着两条红豆冰棒的腿,柏杨先生每次见之,都恨不得备钢铡一口,将其铡掉,以示薄惩。
  有人云,男人有三大乐事,一曰吃中国菜,二曰住西洋房,三曰娶日本太太。呜呼,若说日本女孩子温柔和顺,我们没有话讲,若说日本女孩子漂亮,则绝非事实。仅只她们那两条小腿,便教人万念俱灰。盖日本房子为榻榻米式——榻榻米也是中国五千年传统文化之一,自大分裂时代五胡乱华十九国之后,传统文化不要啦,见洋大人的床甚妙,乃改为睡床。只有日本人食古不化,硬是还要继续睡榻榻米,无怪他们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时被打垮。榻榻米的优点固多,但它最大的缺点,也是最不可原谅的缺点,就是可能使女人的小腿短而且粗,有时候还要弄出个箩圈腿展览。一个人天天把身子坐到自己的小腿上,它怎能不短?怎能不粗?又怎能不箩圈乎?幸亏有和服配合,再粗再短再箩圈都看不到,大而宽的衣衫一遮,你还以为她的小腿纤细如腕哩。
  日本女人具有天下最丑之腿,犹如中国女人从前具有天下最丑之脚一样。我们的小脚已成过去,而她们的粗腿苦难,却不知何时可已。西洋女人在这方面,又胜了一筹,大概和先天的骨骼构造有关,也和后天的锻炼有关,洋女人的小腿大多纤细,大多笔直,较之东方的腿文明,真不知要高上几百倍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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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牙必其白(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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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干年前,高雄市举办过“美齿小姐”,无论那方面讲,都是了不起的贡献,可惜无以为继。一届以后,成为绝响。然玉齿之被公开承认其在美感上的地位,不能不算是一大收获。
  听说有一位“中国小姐”的牙齿是假的,不但牙肉黯然无光,且天长日久,里面还发黑霉。事态严重,未敢断言批评。但如果是真的,就实在有点为德不卒之感。牙齿之为物也,其主要功用在将食物咀嚼细碎,以便胃囊再精密消化。如果牙齿不坚,胃的负担过重,不患胃下垂,便患胃溃疡,其身体必不可能健康。《红楼梦》上贾母见了刘姥姥,第一句话便问:“牙齿可好?”足说明牙齿之重要。可惜这种重要性,年轻人不知道,一直要到成了老太婆或老头才知道,却悔之晚矣。
  上帝造人,真是奇怪,皮肤的颜色有黑有红,头发的颜色有黑有黄,眼睛的颜色则有黑有蓝,只有牙齿一律雪白。尤其妙者,越是黑种朋友,其牙齿越白,君不见“黑人牙膏”乎?在一团黑漆漆的皮肤烘托之下,更显得牙齿如玉。论及女人的三围,该粗的地方粗之,该细的地方细之,论及牙齿,则势必“该白的地方白之”,才是第一等人才。
  然而,天下事也很难讲,泰国女人有她们的逻辑。显然不过,“狗的牙齿才是白的”,人如果也保持白牙,岂不硬跻身于群狗之列乎?为了有异于狗,乃咀嚼槟榔,将之染得漆黑,方称心快意。这是美的另一标准,且有哲学的准则,我们无可奈何。而且,我们之所以不能接受这种标准者,并不是我们的见解比他们高,而是他们的炮不够凶,假使泰国人统治全世界,中华儿女以崇拜美国人的精神崇拜之,届时吃槟榔恐怕都嫌来不及,说不定口袋中还要带一锭黑墨,一有空暇,就对着小镜,咧嘴而涂之,涂得一片乌乱,连舌头都成了猪尾巴。
  幸亏泰国没有统治全世界,是以我们迄今为止,仍以白牙为美。为了其白,还天天刷之。刷牙之术,中国历史书上没有记载,大概五千年传统文化中不包括刷牙。记得清王朝末年,柏杨先生尚属新派人物,新派人物最大的特征是每天早上起床后一定刷牙。那时还没有牙膏,用的是牙粉,满塞一嘴,挥动右臂,上之下之,左之右之,有时用力过猛,连血都刷将出来;刷毕漱口,水在喉头喀喀作声,气势之壮,见者无不肃然起敬。有一次返乡省亲,照样在院中刷牙,亲友睹状大惊,一会功夫,围观如堵,我的一位堂嫂,拧其小脚亦来,作恶状曰:“你把什么东西弄了一嘴,脏死啦!”
  盖彼时的太太小姐一辈子都不刷牙,而且跟我这位堂嫂一样,以刷牙为脏。盖刷牙势必刷去元气,智者不为。于是,我真怀疑历史上的四大美人,西施、王昭君、杨玉环、陈圆圆,她们的牙齿是不是一片焦黄,牙缝里平常是不是常有菜梗饭屑塞着也。
  牙必欲其白,犹如腰必欲其细一样,为美的最低要求,违之者不祥。民国初年,北方一度流行“黑牙根”,以牙根那里黑黑的为漂亮,这跟泰国女人全黑牙,不过百步与五十步之差,但一时蔚成风尚,几乎凡是有点脑筋的太太小姐,都得黑上一黑,不黑也要弄点树叶之类的东西,榨出汁液,猛往上涂。河北、河南、山东一带民歌中形容女人美貌时,必强调其黑牙根,可见一斑也。柏杨先生有一朋友,受新式教育,毕业于京师小学堂,有人为他说亲,告之曰:“那家姑娘,标致得很哩,小脚,黑牙根。”朋友不等说完,便双手掩耳,后来说亲者不断,“小脚”“黑牙根”也终日不断,天天聒噪,把他搞得柔肠寸断。
  无论什么事体,物极必反,从前的脚太小,现在则恁凭其大。从前掩盖太甚,现在则拼命暴露。从前旗袍长度盖住玉足,现在则短得要高上膝盖。从前穿手工缝的布袜,现在则尼龙的出现。牙的道理固相同也,几千年前都是白的,大概白得发腻,泰国女人乃玩个新花样使它全黑,中国北方女人则玩个新花样使它半黑。于是,用不着到大学堂读逻辑学这一课,即可推测其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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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牙必其白(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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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牙齿的最大反动,而迄今仍有余威的,为金牙齿焉。牙齿坏啦,用金镶之(其实只是开金),因为它的硬度大,可支持得久一点。但女人对之却另有看法,继“黑牙根”之后,大家乃把牙齿弄得黄黄然。有些太太小姐为了赶时髦,不惜把好生生的牙拔掉,换上金的;小家碧玉换不起金的,乃用铜片代之,朱唇启时,露出澄澄颗粒,使人浑身爆出鸡皮疙瘩。但在那个时代,却以为美得不得了啦,而且也竟然有男人为之销魂,可知很多女人打扮成稀奇之状,有人虽不欣赏,却硬是有其他的人欣赏也。
  跟金牙齿基本上一致的,还有别的牙齿焉。抗战时柏杨先生因事经过洛阳,在火车站上吃牛肉泡馍,一个二十几岁的女子姗姗而来,无论面庞与身材,均秀丽可餐,柏杨先生与之搭讪,她也相就,眼看郎才女貌,就要风流千古。可是,她阁下一张樱口,突露出一颗翡翠牙,该翡翠牙正当门面,以金边包之,绿兮惨惨,若《聊斋·画皮》上的那个夜叉,不禁毛发倒竖,立即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