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五章 爬山
作者:厌倦阳光    更新:2021-11-24 21:43
  当天下午我在影都等了很久,小华和小敏几次走到我的对面,结果两个人都装成没事一样面无表情的走过。
  “顶天赔俩钱,峰哥,这几年这样的事我见多了。”和尚靠在大厅里的沙发上,一杯接一杯的从食杂那里讨免费的可乐喝。
  “谁又不是不知道。”鸡头拉下脸嘟囔说:“斧头,一会把跟你们一起动手的那俩个小崽子找来。”
  “找来干啥?”斧头不明所以的问。
  我知道鸡头动了歪心眼。虽然是小事,但总比不过没事强,何况我和老K本不该为了这种烂头事惹一身腥。鸡头找那两个人来,无非是想塞点钱或者留个面,万一闹僵被查,还可以捅出去替我们背个黑锅。单提我们这些人,也许不值得他们这样做,不过提出影都和汪洋,十几天拘留不过是件享受前遭的小罪。而且到了现在,拘留所、看守所中所谓的苦,同样是钱多钱少的事。
  “拉倒吧。”我摇头说:“我他妈还一辈子不惹次事了?再出来一个海滨,我一样捅他。”
  我边说边不自觉的偷偷扫着和尚,发现他回避我的眼光时,我有点庆幸没有被他发现,更有点愧疚。
  “算了,这事我给你们擦屁股。”鸡头有气无力的说,“别让汪洋知道了,他要知道了,小华和小敏这俩贱逼一起得被收拾。”
  我点点头,穿上西服的汪洋总得有副穿上西服的模样,把我们塞到影都只是为了让我们捞点钱,而不是让我们开几个瓢。尽管,他开过的绝不比我们加起来少。
  发现话题有点冷,二郎忽然饶有趣味的说:“对了,昨天听一事儿,鼓起腮帮子号称什么他妈的人权平等的美国,现在看守所里安排了几十美金一天的高档卧室,专为那些犯了罪但家里有票子的人备着。一个屋、一张床、一个人,电脑、电视,还他妈有洗澡的地方。这真挺牛逼的。”
  鸡头来了兴趣,“多钱一天?”
  “操,你他妈以为住旅馆呢?”我止不住笑骂。
  “还别说,跟咱这儿普通三星宾馆单人间差不多。”二郎掰指头说。
  “现在啊,就差自己盖个监狱给自己住了。”鸡头说这句话的时候,唠起了他以前很崇拜的一位黑社会大哥。在监狱里享福,口福、眼福和艳福——吃的是馆子菜,睡的是直接由警车送进来的漂亮小姐。可惜下场惨了点,这位大哥嚣张没几年,连带着被他贿赂拉拢的公安法制干部,一起被政府枪毙的枪毙、判刑的判刑。只不过,事发是由于他保外时群殴动枪干死了一个人,因为这个才被上头公安厅盯上。前前后后风光十几年,如果不是出了人命,连无期都买成保外,真没有什么他做不到的。
  聊到这,这群浑小子有了共鸣,凑在一块吹起自己听过而且讲过无数次的陈年旧事——哪哪的大哥办过什么风光的事之类。
  很意外,我站在一边琢磨晚上要带和尚去哪嗨的时候,小李昕竟然出现在影都门口,张望着冲我招手。
  “看电影?自己?有伴吗?”鸡头眼睛尖,跳下沙发上前打招呼。
  我干咳了一声,鸡头立马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冲我傻笑:“操,都他妈习惯了。小弟弟,咱这没儿童套餐。”
  “你赶快去幼儿园帮我挑一个来。”我没好气的推开鸡头,拉着小李昕问:“你姐带你来的?”
  “我自己来的。”李昕颤着嘴唇说:“哥哥,刚才我被抢了。”
  “我操,抢了多少?谁干的?”鸡头停住脚大声吼。
  “二十。我买漫画的时候被几个大同学叫进胡同,把我身上的钱要走了。”小家伙平住了心,就像说别人的事一样毫无激动。
  我扭头看着身边凑过来的人,向他们介绍了一下李昕。
  鸡头忽然哈哈笑了起来,“是不是还问你哪个学校的?”
  李昕想了一会点头说:“问了。你怎么知道的?”
  “他们是怕你学校有什么狠人回头找他们算账,这话每次我都问。”鸡头坦白说。
  “看你那点出息,倒回十年你还能去街上抢?”我推开鸡头,掏出一张红票塞给李昕说:“现在人肯定跑了,以后别人叫你去没人的地方,你千万别动脚。要是人多,你有多钱都给他们,别动手。”
  “在哪被抢的?明儿我和东子去找找,帮你抢回来。”鸡头笑吟吟的说。
  “你他妈的就不能教点好的?”我想起汪洋的话,忽然明白他的那些担心确实很正确。无论环境能不能改变孩子,但对那些关心这个孩子和我们这些孩子的人来说,最让他们感到害怕的永远是环境。从搬出家以后,母亲每次电话问的都是我吃不吃得上饭,睡的是不是安稳,接触的人是否还是以前那些没出息的人。也许,每个人都有着最干净的一面,在某些关心他的人的眼里,他们是否犯错全是别人的影响。但让我有些无力的是,我曾经和现在逐渐成了别人眼里的环境。
  我还在**,李昕突然把钱放回我的手心,摇头说:“我想看电影。”
  “哪个厅能看?”我冲鸡头挤挤眼,他立即明白的跑进每间厅里查人,随后把我和李昕送进一间还算安静的厅。
  “哥哥,要是你被抢了,你怎么办?”李昕应该平常找不到什么说话的人,说话的时候总是看着我的眼睛,模样特别专心,仿佛说话是件很值得认真的事情。
  我喜欢小孩子,我总觉得他们虽然懂的比我少,但做的却比我正确。
  “看被抢的是什么了。”我耸肩说。
  “二十块钱呢?”李昕问。
  我差点笑出声,但想到那是他身上的全部后,我叹气说:“抢就抢了。”
  “我刚才一点都不害怕,但是我现在害怕了。”李昕说:“刚才买漫画的时候,我遇见我同学了。那群人叫我俩一起过去,我让我同学跑了。你说他以后能不能跟我班上的同学说我被人抢了?那样我多丢脸啊。”
  我摸着李昕的头,“不丢脸。替别人丢脸,是好事,不是谁都能干出来的。”
  小家伙这才满足的垂下头,半晌又盯着我说:“哥哥,我同学说你们是小痞子。”
  “我都多大了?还小痞子呢?”我笑着说:“说就说吧,就算我改了,他们一样还是那么说。”
  看着李昕疑惑的样子,我解释说:“哥给你讲个故事。我小时候喜欢爬山,我家旁边有座山,以前打鬼子的时候在山顶挖过防空洞,别人都说里面藏着宝贝。哥哥小时候挺傻的,挑了一天跟几个同学去挖宝贝。”
  “挖到了?”李昕感兴趣的问。
  我掐掉手头的烟,起身喊着前排的人不要抽烟,冲无法理解我举动的李昕说:“我抽归我抽,别人不能抽。”
  顿了顿,我放弃了解释的念头,继续说:“原先山上有条路通防空洞,后来被树封死了。我同学都走山坡大道,但那条道只能到半山顶。我挺要脸的,琢磨着小朋友都说谁挖到宝贝谁是好样的,所以我自己从后山爬。夏天,我穿的短袖和短裤,山上全是山里红那种不到一米高的矮树。哥哥爬了挺长时间,当我快看到山顶的时候,我才明白一件事。”
  李昕憋了半天,终于插嘴问:“什么事?你没带手电?”
  “不是。”我摇头说:“我能爬上去,但是我不能倒着爬下去。我看不见回头的路,那我不得直接摔到山底?”
  李昕立即变了脸色,我感动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刚开始爬的时候,我还挺小心,一直躲着树枝。后来被刮的全身都是口子,疼的忘了疼。反正回不去了,我就一门心思向上爬。但是我又发现了一件事——你姐说你家二十七楼,有空你站窗户往外看看,有些地方看着近,觉得走一走半小时就能到,其实你走一天也不见得能到。”
  “你爬不到山顶了?”李昕聪明的问。
  我点头说:“我那时候还小,看着山头怎么也爬不上去,后来就趴在原地等死了。”
  “我刚爬的时候,那些小同学都劝我。等我动了脚,他们都说我是疯子。”我笑着说:“我一直等到天黑了,我爸才带人找到我,直接把我送医院去了。浑身都是树刺,流了挺多血。你说哥哥勇不勇敢?”
  “勇敢。”李昕说。
  “可惜别人不这么说。”我皱眉说:“第二天我到学校,所有人都说我是疯子。其实我半路不只一次想过倒着爬回去,可惜哥哥回不去。所以他们说我是疯子,我只能认了。”
  李昕不明白我这个故事指的是什么,幸好他也忘了最开始的话题,逐渐一个人看起了电影。
  说起来很有意思,我想不到自己长大后的经历会和那次爬山那样接近。其实人活着就是不停的走着圆圈,总有重复的那一天。
  过了两个小时,我打电话给汪洋,想让他过来接李昕回家。我不想被李桐的父亲误会什么,汪洋似乎也明白我的意思,答应了我的要求。
  汪洋来的时候,直接把我和鸡头叫到了影都外,“你们以前在转盘咋样?”
  我看着鸡头,他在汪洋面前不敢放肆,冲我眨眼示意我解决问题。
  “哥,啥事你尽管说。”我毫不犹豫的问。
  “操。”汪洋笑着推了我一下,“看你那脸绷的,我还能让你去杀人放火?”
  鸡头松了一口气,贱笑问:“找人还是找啥路子。”
  听到他说错话,我急忙把鸡头拉到身后,汪洋不介意的说:“咱那迪吧快开了。你们也知道,市里大迪没有,小迪不少。这人也都他妈的贱,哪姑娘多往哪凑,咱刚开不能冷了场。”
  我挠着脖子想不出前因后果,鸡头却开悟说:“从转盘那漂点小姐过来?没问题,步行街红灯区都他妈是别人的,要不这的小姐我都能漂来。”
  “漂多少?”我插嘴问。
  “虎子自己他妈的被盯上,还不准备让别人赚钱。本来想从步行街这整点,后来想一想,我不想跟他翻脸。”汪洋简略的提醒,想了一会说:“以前我也没干过这些玩意,三四百个吧。”
  “我操。”鸡头登时没管住嘴。
  “多了?”汪洋疑惑问。
  我根本不敢笑,南方兴裸体派对,说白了就是光着身子集体**,可是北方不兴这玩意。一家大酒店挂上号的小姐顶天上百,再多也不过是弄点噱头而已。
  “刚开的时候,就算没人来,我也得把场子里塞满人。”汪洋平静说。
  “行。”我想也没想,回答之后自己也感到惊讶。
  鸡头在身后捅了我几下,我偷偷扇掉他的手,冲汪洋说:“我想办法,肯定让和平区刚开就热。”
  汪洋看见李昕走了过来,冲我俩小声说:“还有别人忙活,你们弄来三五十个就行。”
  汪洋走掉之后,鸡头一脑袋戳在我的胸口,“大哥,你把我下面那俩丸子挂胸口,那样我还能顶一个。咱他妈去哪弄那么多?就转盘那些小KTV,一家还不到十个小姐。我要是圈拢来五十个,我还不得天天被人劈?”
  “操,我吹俩泡泡糖给你粘上得了。”我感到挺郁闷,但一想到和平区,我突然有种立即站进去的念头。
  这种滋味很好受。也许不会有人承认我这也是种理想,他们会说成贪心,或者干脆是扯蛋。不过,我觉得心里有了念头,是件不错的事。贪心的扯蛋,嬉皮笑脸的活着,总比想起山路上那些树枝和能看见却爬不上的山头要舒服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