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四章 重逢
作者:厌倦阳光    更新:2021-11-24 21:43
  小华的铁子属于小偷小摸的男人。打听了几天才得知,这小子虽然好嫖好赌,但是玩的场面都不大——嫖野鸡赌扑克机,经常扎根在一家很偏僻的游戏厅,玩二十块一百分的扑克机。
  这让鸡头十分不屑,有意无意劝我们放弃替小敏出头的念头,不过修鬼反倒不这么认为。修鬼的叔叔曾开过一段时间游戏厅,一楼开给小孩子玩玩飞机三国,二楼则摆着近百台的苹果和拍牌,也就是扑克机。风光的时候,二楼门脸毫无避忌的敞开做生意。大概做了四年,不夸张的说,两三百万轻松赚到了手,这还是因为那时竞争对手太多的原因。
  不过当政府发现这种形式的游戏并不如广告中那样“开发智力”后,立即严令扫除这些勾当。我一直很佩服替游戏机想出开发智力这个定义的专家或者骗子,所有事情都是一样,得失就如同我们混社会,只有在同一条路上尝过的滋味和时间越多,最后走的才能越顺。并不会因为在另一块地上多种了几朵鲜花,就能保证自己在田里能多种几吨稻米。
  市里反复查了很多次,修鬼叔叔赚的那些钱大约都铺垫在请客应酬,或者干脆说成贿赂拉拢上,最后无法平仓,不得以关掉了游戏厅。当时我们还小,也都没出来混,修鬼的叔叔并不乐意招呼我们到他的场子里糟蹋念书的时间。不过修鬼对机器这些玩意兴趣很大,手表、汽车、小霸王、任天堂,他总能搞的清清楚楚。当然,计算机除外。
  偷跑去几次,修鬼把扑克机那种当年还算高科技的东西搞的清清楚楚。那里赌钱价码自己定,同样一百分,二十块、五十块、一百、直到五百一千,各种都有。但与赌场不同的是,赌场里越疯狂的赌徒玩的价码越高,而扑克机前玩着五百、一千一百分的人,往往是嫩手门外汉——每天机器在晚上结业之后,老板都会掀开扳子调出当天的记录,赚的太多的机器会调高出好牌的几率,赔钱的机器当然会狠狠的调低。
  所以那些精明的人大多玩着二十一百分的局,当发现某台机器连续几天吃钱太多时,他们便会争抢着包下那台机子,把码加高,靠着别人的霉运发自己的财,而且这招屡试不爽。
  “刚敲了几千块,那小子还玩这码,肯定人挺滑。”修鬼肯定说。
  老K不理会这些,“又不是卸胳膊卸腿的,我还怕这点事?”
  “咱都知道,不怕爷们就怕赖皮,我是怕这个。”修鬼解释说。
  我明白过来修鬼不愿刚到影都便招惹麻烦,因为场子的事,汪洋可以替我们撑腰,而这点纯属自己临场发挥的臭脾气,汪洋很难借我们一点情面。
  事情暂时搁下后,我觉得对小敏有点愧,不自觉我总多安排她出台。小厅看循环录像的台,我大多安排给其他小姐,而大厅两个来小时一场的简单活,小敏比其他人出的多的多。
  老板有些不满,但我不在乎。“哥啥时候在大厅放五级片,我立马把小厅那群骚货全调来。”
  老板打个哈哈掩了过去。影院与录像厅不同,片子大多按照香港那里划分。比三级片再刺激的四级、五级,根本不敢上映。老板以前见生意太冷,曾放过几天NC片。行话,就是美国的成人电影。客人没招来多少,罚款倒有上万。场子大,罚的也多。很多事都是这样,如果两个农民闹上法庭,绝不会张口让对方赔偿几百万的所谓的精神损失费。
  熬到李桐放了寒假,我终于结束了两头奔波的劳碌命。念了半年的大学,对于电脑李桐还不如经常挂在网上聊骚的鸡头强,这让我们取笑了她很久。背后取笑。
  李桐放假的第二天,汪洋打电话叫我出去吃饭,说是犒劳这半年里我的苦劳,但我清楚的知道,绝不会因为这一点小事。小李昕挖过人参后,也给我打了几次电话。这点倒与他姐姐很像,忘带功课本钱,忘带课间零食,就连忘让家长签字都会叫我过去帮忙。
  我想拒绝,不过我开不了口,理由我不敢对其他哥们说:只因为小家伙每次电话里都叫我叔叔。我很喜欢这个词,每个年纪慢慢长大的男人,都会经历从哥哥到叔叔这段时间。身边所有的人不知为什么,总是称呼我“哥”,也许对我们这种人,哥、大哥,都是最近乎也最信赖的词。但对另一个我来说,我很喜欢有人叫我叔叔。这让我觉得自己脱掉了那层皮,有些成熟了,有些觉得自己可以与任何人勾肩搭背了。
  因为这些事,修鬼提醒过我几次,终于,我觉得需要另一个人来提醒了。
  饭吃的没有滋味,地点还是日本料理。汪洋喜欢吃虾,李桐替他点了一盘桑拿虾,我喜欢喝酒,李桐替我点了一杯纯净水。
  我第一次见到桑拿虾。生虾放进盛着冷水的锅子里,投进去很多被烧红的石子,滋剌剌响过很久后,虾也随着冒起的蒸汽变成了红色。
  我觉得很有趣,同样吃几只熟虾,这种做法却要贵了好多倍。服务员解释这是他们店里的招牌菜,还想罗嗦几句其中的美味时,汪洋突然把刚夹起的虾丢到了桌子上。看了看李桐惊讶的表情,汪洋刚刚皱起的眉头又松开,挥手示意服务员立即离开。
  嗤笑了几声,汪洋摇头说:“这都是咱中国的玩意,以前没锅没碗,就拿着树皮整鱼虾吃。到现在,操,成鬼子菜了。”
  我点点头,汪洋却接口说:“做人别忘本。”
  我觉得话中有话,抬头看向汪洋时发现他正盯着我看。李桐觉得没劲,起身去卫生间,这使我简直抬不起头。
  心想即使自己也不愿意把弟弟、侄子送给鸡头那些小子糟蹋,我尴尬的说:“迪吧都装修这么长时间了,过了年开业?”
  “好饭不怕晚。”汪洋依然盯着我,半晌又笑了出来,“知道我有个儿吗?”
  我摇头,汪洋却点头说:“挺多人都不知道,从小一直跟他姥姥、姥爷一起过。”
  “都疼隔代的孩子,老人带小孩不行,太惯。”我说。
  汪洋咋咋嘴,“在我身边他能学什么?像李昕那样?别人怕是怕他,有什么用?哥们是打出来闹出来的,一辈子不打不闹的,那是朋友,不是哥们。”
  “我犯过那么多次错,我父母从来没真的怪过我。”我耸肩说,“难道我因为我父母抬不起头,我就得怪他们?”
  “那是因为他们只有你。”汪洋平静说。
  我忽然发现自己接不下去,找不到任何一句话反驳汪洋。虽然不习惯被他看扁,但至少这句话,我不能不相信。
  “做人都不会,以后活成什么样又有啥劲?”过了好久,我努力顶嘴说:“行,明天我把电话号换了。”
  “不用了。”汪洋看到李桐正往回走,低声说:“别带着鸡头他们,你自己陪小孩玩玩。”
  看着汪洋,我忽然发现他不如我想象中坚强。或者他与我与修鬼、二郎,甚至鸡头一样,在某些事上面高高在上,在某些事上面却自卑自惭。尤其是对自己的家人和哥们,并不会因为自己走的趾高气扬,便唆使别人与自己走上同一条道。
  李桐回来后便抢过我俩的话题,“迪吧什么时候开?我都对我同学讲了,别拖到我毕业还看不见影。”
  “年后。”汪洋冲我说:“开张前还有不少事得做。”
  我会意的点头,新月亮湾开张之前那些事我都掺合过,虽然是个配角,但我很清楚这并不比装修门面要简单。
  “到底名字叫什么?”李桐嘟着嘴说:“别听我爸的,他就一个老顽固,起的名都从电视里学的。”
  汪洋摊手,“那你说叫什么?”
  “没注册?”我插嘴问。
  “改呗。”李桐敲着我的脑袋说:“反正名字不好就不能开。”
  随后李桐搬出一堆名词,不过她始终是个女孩子,那些名沾着太多的稚气,汪洋笑着一一拒绝。当李桐赌气拉过我,让我出个主意时,我还在想新月亮湾热热闹闹忙活,冷冷清清关门的情景。我有些担心我所有的事就像黑子一样,最后得到的只是一把一块钱的裁缝剪。
  “和平区。”我想着黑子曾提起的名字,顺嘴搪塞。
  想不到李桐对这个名字很满意,汪洋琢磨之后,竟然认同了我的提议。
  “影都早晚得黄,年后你们都过来。”汪洋说:“中心音响七十八万,加上铺线灯光就过了两百万。其它的加在一起,这不是小玩意。来了别给我惹祸。”
  我兴奋的举杯便敬,想起自己拿的是纯净水,苦笑着主动跑去柜台结账。
  饭后李桐按照脾气要去逛街,汪洋没有多大兴趣。想着汪洋刚才说起他儿子的表情,我扯出脖子上一直带着的从庙里求来的名字说:“上山求个符吧。那有个老和尚专门帮别人孩子起名,佛名。”
  汪洋怔了一下,示意我不要理会李桐的脾气把车开去山上。
  汪洋一个人去求的名,李桐拖着我在门外边掐边骂,指着和尚质疑:“脑袋上连那几个疤都没有,一看就是假的。”
  “本来和尚就没有疤。”我无奈说。
  “少林寺电影就那么拍的。”李桐倔强说。
  “瞎拍呗。”我指着正与汪洋谈话的和尚说:“这老头告诉我的。元朝兴过一段时间烧那玩意,建国以后早就废了。我现在在影都天天看电影,电影里是个混子有事没事就捅死几个,你看我这两年,连滩血都没放过。汪洋哥挺信的,你可别扫了他的兴。像他那种人,没有多少东西还值得他信了。”
  李桐听到汪洋的名,终于闭了嘴。可惜结果让我很尴尬,老和尚估计实在翻不出什么好名,替汪洋儿子起了一个“报恩”。汪洋藏不住笑问起我的名字时,我没有回答。
  其实都一样,老和尚只是告诉我们,活着得懂得记住别人的恩惠。这个道理很简单,不过仅仅是说起来简单。
  开车下山时,我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东子兴奋的告诉我和尚回来了,他们刚刚堵到小华的铁子打了一顿,现在正在转盘附近的桥边大坝等着我过去。
  我没敢说实话,找借口单独留下了李桐和汪洋。我倒没觉得抱歉,李桐因为我把她的时间浪费在庙里,早就抱怨着再也不想带我一起出来玩。
  打车回到大坝,和尚、东子、斧头正坐在桥边栏杆上吹牛,身边还有两个影都的小姐。很长时间没见,和尚脑袋上终于长出了毛,不过我却不敢欣赏他的发型。每看到那,我都会想起曾经和尚头皮上那些青紫色像被扒犁砸过的淤痕的模样。
  和尚一直挂着笑,看见我远远便吆喝起来。与以往不同,变过声之后的他,嗓子粗的很,乍一听起来有点傻。
  我快步走过去捶了和尚一拳头,和尚乐呵呵的挺着胸。
  “怎么不倒腾货,回来闲呆着了?”我问。
  “赚不着钱。”和尚挠头说:“帮人纹眼眉,那老娘们没听我的话,第二天就碰水感染了。”
  “惹不起跑了?”我追问。
  “这要是你开的美容店,我肯定不跑。”和尚的话让我感到负担,但更多的开心。
  “刚才干架去了?”我扭头问斧头,“修鬼他们呢?”
  东子抢着说:“头午鸡头接的和尚的电话,带我们出来接人的时候碰上那小子了。在车站跟一堆人站一起,鸡头怕吃亏,回影都想多叫几个人来。操,怕个毛。我仨加上鸡头带出来的在影都混的两个小崽子,去把那小子的瓢开了。”
  知道该来的事怎么也躲不过去,我绕过话题问起和尚最近混的咋样,见他总是笑眯眯的发笑,我疑惑的看着斧头。
  “脑子有点病。”斧头凑在我耳边说:“走的时候就这德行,海滨他爸那狗玩意整的。”
  我咽口气,把小姐都推到和尚身边,“唠唠嗑,晚上我安排。”
  就像以前,我们一群人像嗑了药一样傻咧咧的在大冬天坐在干冷的大坝的两旁的路上。发黄枯萎的杂草和干秃秃的树根影响不了我们的心情,坐着变成躺着,并排对着天吹起牛逼。
  和尚闯了几年,毛病却没改过,搂着小姐没顾我们在一旁,又亲又摸。自动自觉挪开,我和东子、斧头靠在一起,几句话就聊到以前。
  大坝另一头忽然走过来两个男人,远远看着他们一直对这边张望,我们都猜到是厂子里的保安,这些家伙每天都会靠着在这里抓“靠事”的男女发点野财。
  “以前咱咋做的?”我笑着问:“鸡头那狗卵子在这条道上没少泡姑娘吧?”
  斧头蹿起身,揪着小路两边的树和草编成绊子,东子更加勤快,隔几步就编一道,随后招呼闹的正起劲的和尚准备开溜。
  一起冲那两个男人大声喊了声“操”,我们带着小姐边笑边撒腿开跑。远远听到两个人的呼喝声和摔倒声,我笑的岔了气,“操,又不是小崽子了,还怕他们那套吓唬人的话?”
  和尚搂着我的肩,连连冲大坝咋舌,“估计摔的不轻,倒下去就没起来。”
  “以后谁碰你一下,我都让他起不来。”我习惯性的拍着和尚的脑袋说。已经长出头发的脑袋让我很不适应,不过即使眼前不是以往的他,我的话却不是随口的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