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四章 插曲
作者:厌倦阳光    更新:2021-11-24 21:42
  回到迪吧的施工现场后,我一直在盘算着刚才听到的“做钱”那条道。尽管是一条发财的好路子,不过我没资格和地位去奢望。
  开赌的老板一般不会接受外人在场子里放钱,而搞大买卖的人根本就把银行当成自家存折,能从钱头那里借钱的人,除了小打小闹临时救火外,大概走的都是偏门。
  想到这,我不由对汪洋情急的样子感到吃惊,虽然他话说的干净,但我相信他最大的疑虑就是担心自己被连累。转头看向修鬼,我好奇问:“汪洋自己没什么买卖吗?”
  修鬼拧着眉头,半晌才回答:“我还真没听过他自己做什么生意,大多都是帮着朋友忙活。”
  我对汪洋的了解并不多。年轻的时候只是沉迷那些抡刀提枪的“黑社会英雄”,但到现在,我反而对大把大把砸钱的老板更加向往。
  “李桐她爸都干些什么?我可不信他除了倒腾几块地皮,别的事根本不干。”我继续追问。
  修鬼咋舌说:“这事我要是都知道,我用得着在这靠着吗?她爸什么生意都做,大多都是外地的工程。不过挺奇怪,他揽活没有揽不下的,偏偏就不搞房地产。”
  “房地产那玩意才能赚几个钱?”我不屑的说。
  相对于房地产30%-50%的利润来说,黑道白道上都有太多买卖比它更有吸引力。至于一些商务写字楼等等地产,虽然利润更高,不过老命全掐在投资人手里,绝对不如百分之几百回报的药物,或者风险极小的政府工程之类的买卖更划算。
  想到死去的黑子让我学到这么多,我不禁感到苦涩,“黑社会做买卖就有一点好处——全是现金。别人报一千万,李桐她爸拿着八百万现金,一准能拿下。”
  修鬼连连点头,很快又反问:“她家一年揽不少活,哪有那么多现金?”
  “这事我要是知道,我用得着在这靠着吗?”我撇下同样的话,继续忙碌着别人不会在意的忙碌。
  李桐没多久就被父亲花钱推进了大学念书,每个月拿的零花钱不如我们奢侈玩闹一晚上花的多。汪洋倒是很尊重李桐父亲的做法,虽然小丫头抗议过,汪洋却没掏出一分钱补贴。无奈中,我的钱夹暂时由李桐保管,每天晚上都得开着修鬼借来的车浪费两三个小时来到学校门口,带着斧头、老K一起听丫头的吩咐。
  从市里买她喜欢的蛋糕甚至雪糕送去,那点钱远远不够汽车油钱;陪她整夜泡在泥吧做着奇形怪状的陶器,我们还得逼着老板不许打烊,单独为她一个人做出努力微笑的样子;陪她在台球厅到处挑枪,遇见她打不过的,我得提起十二分精神替她报仇,很可惜,除了老K以外,她没有谁还能打得过;半夜在学校大墙外搭人梯帮她翻墙,每次还得挑个人陪她到宿舍大娘那里编理由,我记得作为李桐的亲弟弟,我至少每个月都得过几次生日,当然,斧头的老爸已经被李桐御赐在医院长病不起;她的同学过生日我们得去操办,她的同学受欺负,我们更得出力。有时候,我考虑过这辈子再也不用电话,如果不是李桐要求我在十秒内必须接她电话的话。
  但是很奇怪,我们都不大烦躁。有次早晨接李桐去市里买衣服,在校门口有几个路人指着我们很羡慕的说:“瞧瞧,这都是大学生。”
  斧头当时就丢掉了烟卷,走路也拽拽的昂起了头。至于老K,他拉过修鬼指指点点谈起学校里图书馆藏书太少,很有深度,可惜我听不懂。
  “一群装逼犯。”李桐丢下话,自己钻上了车。
  我们都笑了,却没有尴尬。在她面前,我们就像还原了色彩的画布。也许在很多人眼睛里,我们已经一塌糊涂的混乱,在她眼里,我们仍是纯粹的。
  顽固与错误最深切的伤口都是**裸的懦弱。这个女孩能看懂我们的种种,不必让我们虚伪的继续隐藏。值得庆幸的是,她从未踩低这种懦弱。
  汪洋准备把李桐的素描兑出去,其他哥们似乎都有同样的想法,没人愿意蹲在闷乎乎的商场里守摊。
  也许是出于讨好,也许是出于无聊,在李桐天花乱坠的承诺后,我们几个小子暂时帮她打理。不过这也给了我接近汪洋和她家人的机会。
  那几年外贸服装很有赚头,可惜大多走私货都从广东流,到了北方已经没有多少利润。李桐坚决不卖伪版,虽然根本卖不出几件,我依然听了她的话。
  大概投机的事情做的太多,我并没按照李桐的想法从正规渠道进货,而是听了二郎的话通过他家人那条路盯上了A货。二郎的亲戚在南方搞A货赚足了钱,随便提提已经足够我动心。但我有自知之明,想赚钱就必须赔得起,我把一切原原本本告诉了汪洋。
  当时A货没有多少人懂,原厂加工,正宗标牌与包装,只不过是超过订货数量多做出来的积压品而已,普通人根本看不出来。
  挑了几件样品,汪洋居然很感兴趣,托人到处跑,帮我们联系下很多家内地加工厂。毕竟只是照料李桐的小愿望,而且汪洋对这些事情一窍不通,每个星期能提到的货几十件而已。不过赚头却很大。一件进价几十块的LV之类的货,转手就是几百甚至上千。
  让我觉得好笑的是,往往牌子越明显的货卖的越快。客人们在乎的不是我们的货有多好的做工,只在乎那些货能证明多少他们的身价。汪洋在商场楼外买了条广告横幅,生意好到让我们都吃惊。有时候我甚至觉得钱来的太快,让自己无法适应。
  不过这不全是我的光荣,我们挂的牌子都是原厂正宗,这被一些眼红的同行捅到商业局,多亏了汪洋出面才继续保留下招牌。我们自然不能吃这种哑巴亏,随后的恐吓或者直接动手伤人也发生过几次,大多是汪洋的哥们主动帮忙,我倒落个清闲。
  那段时间我总能碰见健国哥。海鲜一条街已经拆迁,他跟朋友合伙干起了家电买卖。碰巧当时彩电冰箱大幅度降价,老百姓不要命一样天天守在家电商场门外,看起来他没少赚,脸上总是牵着笑。
  总陪在健国哥身边的是一个姓孙的家伙,三十来岁,眼皮耷拉着遮住了大半的眼睛。估计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被人叫成瞎子。
  瞎子不大讨人喜欢,眯成缝的眼睛总是打量着来往的女人,时不时大声念叨某个路过女人的长相与身材。
  “前两天在我大舅哥家过夜,我老婆让我抠的一直叫唤,真他妈过瘾。”第一次见到瞎子时就在素描门口,他肆无忌惮的瞄着店里的女客人说,笑起来的声音很荡,像是捧着人的大腿不断用力抽射的发春的公猫。
  重要的是,这只猫的长相让人很厌烦。
  我对他没什么好印象,碍在健国哥的面子才没赶他走。健国哥穿着几千块的汗衫,毫不介意的靠在墙上,不过故意露出胸前标志的态度让我觉得他有些像暴发户。
  “没事干就去我那帮忙,天天出车派货,我自己忙不过来。现在干家电的人也多,成天忙的我晕头转向。”健国哥说。
  我听出他的目的还是最后一句话,婉转的说出帮朋友照料生意,等忙过这季再考虑。健国哥没在乎我的不知好歹,第二天送来一台冷暖两用风扇,算是还清了他从我那低价买走的太子和金牌。
  我琢磨自己从父母那里借钱把生意搞的大一些,但二郎及时阻止了我。一个卖A货的同行花了几十万扫货,结果其中掺杂了太多的劣质产品。A货与走私一样,进货后坚决不允许退货。一下子便让他赔光了老本。
  二郎的眼光很准,好景不长,没多久老家遍地开起了A货店,随之而来的就是彻头彻尾的走私残次货。坚持了两个月,我干脆做回了本行,安心的卖起李桐中意的那些只有汪洋才会穿的单调颜色。一段时间以来,市里从满地卖A货、外贸货的商场到大半倒闭只有零星几家苦苦支撑的残局,真正毁掉这个生意的不是别人,正是我们这些相互眼红对钱着迷的生意人。我只不过是抓住了一个小机会,并且及时收手,所以稳赚不赔。唯一花消就是那块仍在商场上漂浮的广告。
  很多买卖不是赚不到钱,只是社会不允许一个人单独赚钱而已。于是有了贫富,于是有了黑社会,于是有了法律,于是有了更庞大、关系更牢靠的黑社会。我想,只有所有人都是黑社会那天,这个不光彩却总被挂在嘴边的词才会消失。因为,它不过就是人心里的贪婪和嫉妒,每个人都有,谁也没办法抹掉。
  一段小插曲而已,我把钱都交给了汪洋,换来的结果却让我意想不到。汪洋根本没看账面,劈开一半钱丢给我们花,不经意的让我们以后跟着他干。
  “赚大钱就他妈干别人干不了、不敢干的,赚小钱就稳稳当当别贪心。”汪洋随后教育我们。我偷偷捅着二郎,暗自庆幸。女人习惯默默数着自己哭过多少次,而男人却自我满足的坚持自己错误的坚持。也许我唯一的优点就是能进去别人的话,我想这也是别人肯相信我的话的唯一理由。
  在道上混有三种人,一种是免费卖血替大哥忙活,一种是大哥们照顾,帮忙搞一些生意,另一种就是大哥掏钱养人,每天要做的就是为他们的生意打点。
  毫无疑问,最后一种是最亲近也是最危险的。想到汪洋身边不会缺人,我们根本没计较得失,轮番点头应承,巴不得立即扯上汪洋的袖子。
  但我们也知道,除了我们干了一票虽然小但还算不错的生意外,汪洋看重的主要是我们能陪着李桐疯闹而已。
  老K有些发闷,在家门口他是人见人怕的煞星,到了汪洋这里,他实在算不上什么角色。有几次他总在我耳边提起以前的风光,我充耳不闻,宁愿守在李桐身边等着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模样的以后。
  做钱那事查了很久,卷钱跑的小子果然是个赌棍。欠了一屁股债怕被人堵,在借到钱的当天便还出去一大半本金。估计看出自己无力应付新的债主,他过了两天逍遥日子就离开了老家。
  汪洋找人到那小子的亲戚朋友家讨消息,无果之后想起了通过警察的手来办。不过老三一口推翻了汪洋的建议,他和那些做钱的人实在不愿被逼到那条路,主动愿意只要回一半的本钱,这没打动汪洋,倒是让连巡来了疯劲。
  “操他妈的,我逮到那小子,他要是没钱交,我把他肾全割下来卖了。”连巡总是念叨着这样一句话。
  “操,俩都卖了也就值六千。”老K摸着腰嘲笑着嘀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