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九章 颜色
作者:厌倦阳光    更新:2021-11-24 21:42
  我看向二郎,看向刘宇,直到我瞪大眼睛揪着自己的腮帮子的时候,刘宇才垂头承认自己碰到斌斌时说过这件事。
  二郎当即动了手,在所有人面前把刘宇踹到床边没完没了的打着。刘宇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虽然不满却害怕二郎的怒火,只能挡着脸向我求救。
  我拍着脑袋不愿听其他的声音,半晌才说:“这些我都不知道。家里什么坏了破了,我肯定找人给你们换上。”
  “明天就换。”我补充说,拉起刘宇挡在身后,“你们报也没用,那小子刚放出来,家里啥也没有,也不在乎再回去蹲几天。”
  老人颤悠悠挥着胳膊向我扇,我没闪躲,男人及时拦住了自己的父亲。动起手来,他一个大男人并不会怕了我,只不过我是豁出脸皮在活着,这点他做不到,他也只能盼望着尽快结束与我的交道。
  没有留下其他的承诺,我拉着二郎刘宇出门后便打通了黑子的电话。
  我说出斌斌做的事,黑子没有意外的笑着,让我单独到月亮湾不远处的饭店等他吃午饭。
  有些忐忑,我等在那的时候不安心的设想着黑子会做些什么。不过黑子出现后没有任何责备,简单点了菜,忽然说:“不管你做什么,像咱这样过日子的,第一就得学会看人。看准了,你就学着捧他踩他。看不准,你就等着被他踩被他骗吧。”
  我犹豫没敢吭声,黑子咋舌抱怨菜里辣椒太多,自己鼻子受不了。我吆喝老板重上菜时,黑子却拒绝了,“碰上了就别换了。你看没看过斌斌怎么抽烟?”
  我点头承认,却不知道这与现在的事有什么关系。如果郑家的人铁心闹大,我难得从黑子手里接到的事情自然虎头蛇尾成了遗憾。
  “咬着过滤嘴抽烟的人,他办事肯定没数;含过滤嘴的人,含正了他就是个稳当的人,含歪了他就是个毛躁的人。”黑子嘲笑说:“都觉得社会走不下去就出来混,我可从没看过有多少人想混就能混好的。”
  我回忆着斌斌的样子,肯定说:“斌斌吐掉的烟头都被他咬的破破烂烂。”
  “我早就知道。”黑子扬着嘴角说:“像二郎那种小子,点上烟就不停弹烟灰,他不是为了抽烟在抽烟,他是不想冷了场面,不愿让别人递烟的时候难堪。这种人值得交。”
  我惊讶的看着黑子,有些虚弱却精神很足,就连那头短短落伍的短发都显得特别整齐。
  “走哪条道你就学会哪条道上方法。”黑子弹烟到我面前,笑着说。
  我接过烟竟不敢点上,黑子嘲笑说:“拔烟拔的慢人沉的住气,抽烟习惯咽嗓子的人办事知道怎么去想,所以我看得上你。”
  “这么简单?”我不可置信的立即问。
  黑子摇头说:“没有简单的事。像斌斌那种烟头从不知道掐灭的,他根本不考虑后果。都说当兵能练出男人,坐牢也一样。我本以为他出来以后知道轻重大小,他知道个屁!”
  看到黑子沉下脸,我连忙低头不接话。
  “想用一个人,你一辈子也别让他把你人情还上。我就是走错了路,当时没舍得多花钱把斌斌买出来。这小子出来以后觉得我应该欠他的,都办了些什么事?”黑子不满说。
  我以为仍是玉米带来的麻烦,小声说:“回头我把他给我的钱送回去吧。”
  黑子继续摇头说:“该拿的一分也别少拿。你以为我单单因为他到处卖面子就把他踢了?我在你眼里就那么大的心眼?”
  我摇头解释没有那种想法后,黑子坦白说:“先把这事办了,回头我给你个活。以前我让斌斌干的,这小子背着我干了几件漂亮事,到现在我在大雷面前还抬不起头。”
  我登时明白斌斌还有其他麻烦,难怪连我这种人都开始巴结。
  “我给超市经理打完电话了,他知道该怎么办。”黑子沉默了一会说:“我看你跟商场顶上那群小子关系不错,晚上叫他们出来,给斌斌上点眼药水。”
  我愣着抬头看向黑子,黑子反而笑着起身,“办完了把他们领这来,都记我帐上。”
  黑子离开后我才点上烟,出神时被烟呛的连连咳嗽,脑子也开始发懵。黑子很少安排我们对某个人动手,这个“眼药水”应该上到什么地步自然可想而知。而我偏偏是那种守着根本不存在的道义混着的假惺惺的怪物,甚至不敢在那一刻想起斌斌带着我到处玩闹的模样。
  也许只是因为当时的我与斌斌不存在瓜葛,他才会对我那么亲近。
  我找出了金笛,在饭店里一杯一杯喝着没滋味的酒,想醉又怕醉。似乎金笛看出了我的心思,面前摆起的几瓶啤酒都被她抢着倒进了嗓子里,当我争抢着从她手里扯回瓶子时,我终于趴在桌子上不愿起来。
  那顿饭她没有问我什么话,那一下午她也没有问什么话。破例的安静让我不适应,但仍有着一些盼望,盼望这种安静是最理解的陪伴。
  我曾错过了它。
  这不是件难事,我只不过是帮着大哥踢掉一个不上道的家伙,虽然他曾与我走过那么一段还算开心的路。我和金笛来到商场模拟厅时,那群小子立即凑过来胡扯。
  我说:“有些事情要做,黑子哥的事。”
  于是仿佛苦大仇深的人群靠在了我身边。
  离开月亮湾之后,斌斌回到了曾经看场子的医院的门口。新的车霸一开始不理会斌斌的插手,毛毛带人立过威,斌斌才有了容身之地,每天赚着一顿酒钱。虽然不满足,但他得学会知足,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像黑子一样活着。
  晚上我带人来到医院远处下车后说出了目标是斌斌,意外的是,这群小子根本不在乎。每个小混子如果靠不上大哥,都不会把自己看成“成功人士”。我有过这种心理,当然也理解他们与生俱来的勇气。可惜我现在有些丧失了这种力量,可能我学会了自私。与英雄不同,我们想舒服的活着,只能学会自私。
  金笛一直没离开我,我也没有亲自动手的想法。远远认出人后,我示意这群小子把斌斌领到别处动手。
  但我忽略了他们的志气。有个留着中分头外号汉奸的小子领头跑过去,没等其他人就动起了手。斌斌背后挨了暗算,没明白发生什么事便机警的拔腿跑。我害怕事情这么结束,绕道从一旁追了过去。很意外,金笛竟有勇气在身后踩着厚厚的鞋根跟着我跑。
  有人说女人是麻烦,但哪个男人愿意承认自己永远不要这种麻烦。
  在医院后角的住院部那里,身子空虚的斌斌被汉奸那群小子追上,,劈头盖脸围住不停打着。我则岔气的在一旁休息,侧着脸生怕被斌斌发现。虽然他发现了也只能忍着,但我就是不愿这样。
  斌斌的哥们还算够义气,两个家伙追过来解围,其中一个还搬着不顺手的海绵坐垫,怎么看都有些可笑。也许是怕我们带着家伙,至少坐垫可以挡挡刀子。我暗笑他的谨慎,我并没有嘱咐带刀子来,毕竟斌斌还是黑子的人。
  年纪小有些吃亏,三个大男人咋呼起来居然打成僵局。斌斌发狠不挡着自己,没命般抡着拳头,竟一下便将正起劲的汉奸砸倒。
  常见那种算不上激动的喘息又在胸口蔓延,我从一旁抬腿踹向斌斌,这时他才惊讶的发现了我,但随即便大声骂着跟我撕打。我没见过什么漂亮的场面,打架永远都是混乱的。大概我被黑子看穿了,我不仅能沉得住气,我也能忍得下伤。斌斌打疼了我的耳朵,朝耳孔里狠狠钻着的麻让我反而精神起来。
  当我什么也不在乎胡乱挥着拳头时,我发现斌斌身后的汉奸居然握着一把小片刀冲了上来。来不及我想什么,我甚至是平静的看着汉奸边骂着边砍上了斌斌的后背。
  然后斌斌便摔在了我的身上。
  清楚的感觉到他缩紧的身子,我也清楚的感觉到斌斌刚刚握紧我肩膀的双手瞬间失去了力量。
  我被斌斌压躺在地,汉奸则喘着粗气站在我面前骂着:“**的,跟黑子装逼就得死!”
  如果汉奸在我这个角度,他会知道死这个字有多么沉。不是一个一百多斤的男人的身子的重量,那种沉重会真的让人窒息。
  斌斌按着我的胸口挣扎着想起身,我不知道想着什么,伸手抱住了他。后背开始泛湿,我知道很快涌出的血便会吞没裂开的皮肤。我大概真的想抱住他,就当他在我耳朵大声骂着“操”的时候,我一样想抱着他。
  不过我浑身都是虚汗,斌斌蹬了几次腿,踩在我腿上起身,我都没感到疼。
  汉奸只是在原地骂着,没有继续追下去。哪个小混子会说自己拎着刀子就敢把人往死里整,他不是傻子,就是疯子。我们需要的只是这样一个过程,一个自己也会害怕,但却是后怕的过程。
  斌斌的两个哥们撒腿跑掉了,我躺在原地没有起来,是金笛拉起了我。我知道这有些丢人,不过我仍在想着斌斌在我耳边喊着的那声“操”。
  我把这群小子叫到饭店,我只是吩咐老板记账,我没有喝下一口酒便想离开。汉奸坐在椅子上不停颤悠着身子,旁边的人都在夸他勇猛。
  “这是个傻逼。”我看着金笛说。
  “你也是。”金笛说,笑着说。
  那天晚上金笛没有回家,陪我坐在客厅看着电视。我一遍遍去卫生间洗手,总觉得手上很脏。金笛则一遍遍看着我笑,看到我很恐慌。
  “我他妈越混越完了。”我嘲笑说。
  金笛把我拉到身边,靠着我的腿上没有说话。
  “前几天我还跟斌斌一起去赌,一起去嫖,今天晚上我就带人去砍他。”我念叨说:“我是不是丧良心了。”
  金笛拉过我的手放在了她的头发上,每次开玩笑我都喜欢这个动作,她一直躲避现在却主动做着。
  “换成他,他肯定也这么做。”我看着手指中流出的紫色的头发,出神说:“谁他妈都不是一个妈生的。”
  就这样,我不知道自言自语说了多久。也许是被嘴角缭起烟熏湿了眼睛,我瞥向在卧室里打着呼噜的二郎,不知道有一天自己和他会不会站成我与斌斌的角度,我相信自己不会同样对他,但仅仅是相信。我发现自己开始变了,只有金笛仍牵起的嘴角让我发现自己只是在想象。
  似乎自己漂在老家的海上,金笛安静的笑却是我的大地。无论我的手上染了什么,她的头发仍会帮我改变掉那层颜色。
  也许不是爱,我也情愿这不是爱。我不希望有一种感情只会陪着流泪的我去笑,更不希望它会在我笑的时候替我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