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拜年
作者:厌倦阳光    更新:2021-11-24 21:41
  鸡头、我、二郎,三个人摇摇晃晃挤在出租车里,心情却不同。
  鸡头是惦记着年后重新放鸡,脑子里想的都是钱。我则盘算着自己在健国哥心里是什么地位,什么时候能出头。至于二郎,他可能只想给自己刨一个坑,不管是污水还是垃圾,只要能安身他都会跳进去。
  到了健国哥饭店门口,我立即很吃惊,鸡头骂我大惊小怪,首先下了车。
  饭店门口居然凑着差不多几十号人,全都是大大小小的混子,一些已经收手的老江湖也藏在人群中,不时跟旁边的人点头赔笑。
  饭店大门敞着,金漆对联旁边挂着几个灯笼,健国哥正坐在一张桌子后给自己倒酒。
  “等着吧。进去喝杯酒问声好就行。”鸡头拉过二郎提醒着。
  二郎笑眯眯的点头,“有红包没?”
  “操!”鸡头戳了二郎一拳,“这些人都是跟山屁哥混的,健国哥不能给封红包。这是规矩。”
  混子和黑社会的区别不仅仅在于是否为了钱而混,也在于是不是有“严格”的辈分和越来越庞大的组织。黑社会之所以称为社会,就是因为它有自己的制度,自己的家法,自己的环境,这不都是那些逞能自大的混子可以想象的。如果开始我以为跟着山屁哥只是混个风光,那么从除夕夜开始我才真正明白自己多多少少与黑社会挂上了勾。
  “那健国哥怎么还告诉我初三过来领红包?”我不解的小声问,“当初是山屁哥带我出来的。”
  “咱这样的不算。你纹身完了还得喝出道酒,再说一堆乱七八糟的废话以后才能算山屁哥的小弟。”鸡头见多识广的教育我,“要不随便认那么多小弟,一天到晚出的事山屁哥也管不过来啊!”
  “操,那我替他们办事都算什么?”我撇撇嘴问。
  鸡头上下瞟着我,眼神里说不清藏着什么,“你那是自愿的。谁逼你出来混了?谁还跟你说这里少你一个就玩不转转了?”
  鸡头的话虽然难听,不过让我没处挑理,只能重复着“操”表达自己的不满。
  每个进去的人都冲健国哥点头问好,随后干一口杯白酒就算完事。健国哥只是意思意思喝一口。
  “这要是东子来,一口杯白酒喝下去,不用问好就晕倒了。”我笑着说,“拜完就走,没别的事了?”
  鸡头点着头回答:“这要是修鬼来,估计能找借口多蹭几杯喝呢。又不是让你娶媳妇,拜完自己回家睡觉去。有头有脸的去山屁哥那里拜完才过来,没什么名号的就到这混个脸熟。”
  二郎对这些很感兴趣,一直问我健国哥会不会拒绝跟他喝酒。这点我也没把握。这不是普通朋友见面碰杯只要能搭上话的都能喝起酒。健国哥在转盘属于二号男人,他不必谁都给面子。
  “你跟我一起过去。健国哥要是不喝的话,你就先回来。等有空我再跟他提提。”我看见前面的人差不多都敬过了,拉着二郎就往门口走。
  “大不了以后跟你混呗。他不给我面子,我还死皮赖脸过去干嘛?”二郎有些不情愿的磨蹭着。
  “操,跟我有个屁用。我没事还得被人敲几拳头呢。健国哥认了你,起码到哪都能挺起腰杆子。”二郎是我哥们,即使他要出来,我也得让他站到跟我差不多的高度。这话说出来有点装逼,不过混在外面就这操行。老大平常肯主动说句话,其他人就得把自己当爹看。
  健国哥看见我的时候突然笑了,“小玩意挺有心眼,知道过来拜年了。怎么就你和鸡头来了,那群小子呢?”
  我不好意思的挠着头,“我怕他们来给我丢人。这是我哥们,也想出来玩,我顺道带过来给你拜年。”
  健国哥打量着二郎,点头说:“瞅这样就有出息。过来吧,我跟你们喝一杯。”
  二郎五官很扬气,眼睛挺亮,没有一点怯场。不过我知道健国哥口中的“出息”指的是二郎人高马大的体格。有的时候他并不需要太多动脑子的人,听话、肯动手就行。
  象征性的碰碰杯,二郎迫不及待的把酒吞到肚子里。天上开始掉雪片,喧嚣的爆竹遮不住北风的**,我紧紧领口随后喝下了酒。
  “早知道这么简单,我就不用担心了。”回去的路上二郎搂着我的肩膀,酒下的太急,说话已经有些大舌头。
  “呵,进来当然简单了。”我没把话说透,只是希望他以后别遭我那么多罪。
  韩津在楼上一直等着我,脸上化了妆,深色的口红虽然抢眼,但是并未让我觉得舒服。“真磨蹭,拜年还拜了半个多小时。你在这拦车,我上去叫人。”她看起来很喜欢疯闹,不像我只是为了打发时间。
  “拜年得排队,你懂个屁!”鸡头小声念叨着,最近他比较惧怕韩津的指甲,哪怕韩津稍一瞪眼,他都会爬到我的脖子上。
  一楼是饭店,二楼是间一百多平的舞池,从装修上看就是给上了年纪的人练习慢三慢四的地方,甚至没有吧台——难怪韩津在路上打发鸡头扛了一箱啤酒。坐在舞池旁边的长椅上,所有人都很失望。
  “我操,四百块就这破地方?别告诉我放邓丽君的歌。”鸡头呼哧带喘的把啤酒放到地上,不敢相信的问。
  韩津摆摆手,“我朋友刚刚被我叫过来,一会就放嗨曲。要果盘不?”
  想到那些老头老太太最多也就吃吃瓜子,我们都摇头谢绝了韩津的好意。还算不错,过了一会灯光就打上了,虽然舞曲挺落伍,至少能有个节奏。
  和尚提前就约出来一个马子,周刚不显山不露水也带来了女朋友,其他人都很眼馋,不住扭着屁股到旁边调戏。
  韩津摇的很开,摇头跟跳舞不同,好看难看全在于能不能放得开。与只晃悠着上半身就像癫痫一样的斧头比起来,韩津像条蛇。渐渐我的眼睛都落在她的腰上,怪不得男人喜欢叫女人妖精,也许就是从腰开始的。
  闪烁的五彩灯光刺着我的眼睛,尽管脑子开始被音乐吵疼,我还是靠在墙边一直看着韩津。人群中她也有意无意的瞟着我,似乎等着我过去抚摸她甩起的头发。但是我做不到,她并不知道我受过什么伤,我也没让别人对她提过,一个女人的怜悯对我来说是种侮辱。
  二郎陪着我一瓶一瓶喝着酒,攥着没掐灭的烟头,二郎总想往自己胳膊上烫。我也曾经用烟疤表达过不满,但是折磨自己以后并不能带来一点点好处,所以我抢下烟头塞到了酒瓶里。
  二郎夺过酒瓶,竟把剩下的酒都喝了下去,包括那根泡的散开的烟头,“操他妈的,为了点**钱,自己老婆都不要了。”
  “不是不要。有了钱,眼光不也变了吗?这玩意没什么奇怪的。你爬到山顶的时候还想看山脚下的石头吗?”我帮二郎顺着胸口,安慰着说。
  二郎傻忽忽的笑起来,“我他妈是他儿子,也是石头?”
  这种事我解释不了,至少我的父母一直疼着我。想起了文强,我把二郎推到椅子上,扯下了几张海报走向门外。
  韩津也跟了出来,很不满的说:“就属你张罗的欢腾,到这了却不玩。”
  “你玩高兴就行呗,管我干什么?”我把海报撕成条,在楼下圈了一块地开始烧起来。
  “给谁的?”韩津捡起一根树枝,“烧纸得写名字,要不然他收不到。”
  我愣了一下,“别人说他名太硬,把自己克死了。”
  韩津把树枝塞给我,从兜里掏出几张单块的钞票丢在火中,“我名字也硬。当初我爸就想要个男孩,带着我妈到处跑,到处生。在天津生下我之后就把我丢给我大姨养了。”
  “现在呢?你有弟弟没?”我在那几张钞票上反复划着文强的名字,希望他不要到了地下换名。
  “不知道。”韩津回答的时候没有什么情绪,“我都活成这样了,还有脸找他们去?”
  我没有再说下去,同一晚上我居然两次为有关心自己的父母感到幸运。
  雪下的不大,但是风很急。海报烧完以后我拉着韩津走回了舞厅。半路上我主动抱着她的腰,我能感觉到她颤抖了一下。
  我们刚上楼没一会,楼下突然传来吵闹声。韩津的朋友——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跑上来冲我们招手:“哥们帮个忙,楼下来人闹事。”
  二郎第一次窜了起来,瞪着红眼问:“操他妈的,在哪了?”
  “都说是楼下了。”我搀着二郎,冲修鬼使使眼色,让他先下去看看。
  四男两女,年纪比我们大一点,看起来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修鬼回来告诉我,那几个人看到楼上闪着灯,死活要上来玩一会。韩津的朋友说过我们已经包场,不过那几个人掏出钱砸在柜台,没有想走的意思。
  “认识吗?”我问完这句话就有点后悔,江边属于开发区,这里的混子我们很少接触。
  “都玩的差不多了吧?”我回头冲和尚他们说。周刚立即反应过来,把女朋友推到旁边,“峰哥,让二郎哥先到外面拦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