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作者:莫之然    更新:2021-11-24 03:29
  他心里正烦闷,无处发泄,便朝她吼道:“死丫头,还站在这里不走,再不走有你好看。”
  那女孩不理不睬,水花还是一声接一声。玄空烦躁之极,反手提了剑柄就想敲过去,手却突然凝在了空中。
  太诡异了。
  那女孩根本就是站着一动不动,她脚下的石子竟然一个接一个凭空消失,几乎同时便有一个接一个水花在她身前的水面溅起。初时是一个水花接着一个水花,接着便是两三个水花同时溅起,在江面上列成一条线,然后是五六个水花,越来越快,越来越多,恍若急雨打在江面,水花翻腾激荡。
  最后二十来个水花同时溅起,排成一条长长的直线,从这女孩站着的地方,一直到沧澜江的对面。正像牧野歌之前打出的水漂一般。
  她歪着头看着一圈一圈水纹荡开,开心地咯咯笑了起来,此刻她的脚下已经没有一块石子。她笑得如此天真无邪,连玄空看了,也不由得跟着笑了一下,只是一下,然后他便看到了那女孩右手上沾着的沙土,他的心便不由震了一下。
  原来那女孩竟然是用一种快到极处的手法检起石子扔出,那二十多个水花原来是一个一个石子凌空射出,只是从捡起到掷出的动作竟然快到极处,二十多个石子扔出,以玄空的眼力,竟然没有看出那女孩的一点点动作。
  在这样快的身法面前,牧野歌之前的迅捷无伦的一刀,也简直是雕虫小技了。
  玄空觉得嗓子里有什么东西堵住了,他想喊却喊不出来,他踉跄退后了几步,然后听到了那个声音。
  那些死了的人,青麓剑派的弟子,六大剑派的绝顶高手,临死之前也听过那样的声音,当然他们都死了,于是也没人能够描述那种声音。
  叮叮,叮叮……
  宛若玲珑剔透的琉璃风铃被微风掠过,极清极轻的铃声,白衣的女孩仰起了头,似乎若有所思的听着那风中几不可闻的铃声。轻而软的发丝在微风中散开,纤尘不染的雪白衣袖翩然若云卷舒展,她的面容如此清丽而婉约,使人想起那开在幽深的空谷中,那种丝毫不染俗尘的小小兰花。
  玄空咽了一口口水,然后那个女孩便转身向他走来,一边走,笼在袖子里的左手缓缓伸了出来,那只手很嫩很白,如同刚剥出来的葱芯。他瞪大了眼睛,看见那手上似乎轻轻捏了一点什么东西,若有若无的,仿佛是一把剑。
  青丝剑,比蛛丝还要薄,比绒雪还要轻,比金刚砂还要硬,穿透血肉和骨骼如进出无物。
  白衣女孩似乎是自顾自地走过了玄空,他只觉得脖子上似乎被蚊子叮了一下,微微有些痒,伸手摸去的时候,他的头便掉了下来。
  意识消失的那一刻,他终于惊恐地叫了出来,紫霞山上夕照宫和出月湖中栖霞岛的弟子悚然而惊,他们赢得了一点时间。
  本来高手对决,一点时间的先机何其宝贵,但此刻却毫无用处。
  剑光闪烁间,无数把利剑出鞘然后指向这白衣的女孩,寒洌的剑光织成一道细密的网把她绞在中央,但她一点都不在意,在她的眼中,这些人拔剑到出剑的动作只比蜗牛的蠕动快了一丁点。
  只有当剑锋快触到她的袖子的时候才稍稍侧身让过一点点,这一点点,便足够让她在几乎没有空隙的剑阵中漫步一般自如穿梭。她几乎是漫不经心地一剑一剑刺出,青丝剑刺进肉体,切开血管,然后抽出来,下手迅捷而精确,上一个人还没来的及感觉到疼痛,她已经把剑从下一具身体中拔出。
  她以前并不知道这里面的诀窍,也没人教过她,只是三年来练手也够多了,熟能生巧而已。
  终于有两把绝世好剑稍微快了一些,石越华和柳清阳拼了全身的力气攻来。
  纯阳剑舞起白河落日剑法,玉蟾剑舞起栖霞琼月剑法,这是日月轮转,相克而相生的攻势。招式本来互补,加上两人均是门中高手,身法快绝无伦,这双剑合击,当是毫无破绽。
  但他们虽然比其他弟子迅捷许多,在这白衣女孩看来,却只是稍稍快了一点点而已。只要慢了,便全身上下,无处不是破绽。
  白衣女孩玩心大发,她一直等到双剑平平旋转着刺来,方才轻巧的跃起,左脚点在纯阳剑剑面上,右脚点在玉蟾剑剑面上,再借力跃起,她的速度竟然如此之快,那一点的时间竟然不够石越华和柳清阳感受到剑身上传来的那一点,仿佛是落花在水面溅起的震动。
  她的衣袖和裙幅在快到极限的速度尽头一折身中展开,白色的虚影翩然若舞,如同一只美丽而虚幻的白蝴蝶,她在两人的头顶掠过,轻巧地把青丝剑从头顶插进他们的脑中再抽出来。脑浆和血液还来不及嗤嗤喷出,她已经落到了他们的背后。
  白衣女孩对两支剑派的大屠杀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当她轻盈地落到地上的时候,几个被刺中的夕照弟子才惊恐感觉到胸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断裂了一般,炽烈而灼痛。有人开始惨叫,然后倒下,有人如此勇悍,不顾热辣的鲜血喷溅,还想硬撑着攻过来,但是那些他们的力气很快随着狂涌的血浆消耗殆尽,连两步都走不过来。
  白衣女孩选择的部位是绝对致命的。
  柳清阳只是惨笑了一下,当他发现是谁在屠杀的时候,便知道自己的生命还剩下一个瞬间,他倒在玄石渡口那巨大的石碑前,颅腔的压力使得红白混合的脑浆和血液泛着泡沫,如同粉红色的雾气一样滋滋喷出,把那上面的字染成一片腥气扑鼻的涂鸦。他彻底坠入黑暗的一刹那,终于看到一个夕照剑派的弟子快马加鞭,奔出视线。
  还好,终于会有人知道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这是他最后一个欣慰的想法。
  夕照剑派弟子玄慧这次下山只有一个任务,那就是:跑。
  一旦那个神秘的杀手出现,他就要马上跑,带回尽量多的信息,无论将要死多少同门好友,无论会有多么惨烈的牺牲,他也不许插手相助,因为他的任务就是逃得越快越好。
  他的马是紫霞山脚力最快的踏雪驹,毛色纯白,奔跑起来如同白色的闪电掠过平原和大地。他此刻紧张到了极点,汗透背衫,只是不断夹紧马腹,跑得快一点,再快一点。
  他其实没有看到到底谁在屠杀,只听到了玄空临死前的一声凄厉的惨呼,那里面的绝望和惨烈,已经让他下意识地翻身上马。
  他觉得眼前花了一下,然后突然看见一个白衣的小女孩垂手怔怔站在他面前的路上,他悚然一凛,下意识勒起缰绳。踏雪驹受惊,嘶鸣一声,前身昂起,高高扬起了两只前蹄。一人一马的巨大身形把那白衣女孩罩在下面。
  就在这高高昂起的一刻, *** 和踏雪驹的躯体砰然炸裂开来,高速的冲力下,之前青丝剑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绞出的无数极细极长的伤口全部爆开。血浆从无数细长交错的伤口中热烈地喷溅而出,无数条猩红的幅线自一人一马身体炸裂的中心射出,如同两朵有妖异巨硕的腥红色菊花自一人一马的体内疯狂而热烈的绽开,断裂的肢体借着惯性向四面八方飞射。
  死得真 *** ,这是玄慧的头颅砸在地上时最后一个想法。
  一切终于安静下来,白衣女孩静静的站在那一摊血弧的最外沿,她的左手重新笼回袖中,雪白的衣裙依旧纤尘不染,对她来说,躲开四溅的浆液和躲开利剑没有什么两样,都很容易。
  乱云满天,夜风劲急,牧野歌在沧澜江边的草滩寻了处干燥点的地方,埋头捣鼓了半天,终于生了一堆篝火。
  他端坐着盯着跳动的火苗,那黄衫女子婀娜的身影似乎总在眼前晃动。他有些自嘲的笑了笑,摇了摇头,从怀里掏出白天里从纯阳剑上削下来的穗子。
  连我的刀都躲不过,这样的身手,还去找听雨楼的麻烦,不是去送死么?他有些无奈的想着,把穗子扔进火里。
  牧野歌仰身舒舒服服地躺在火堆前,头枕在手臂上,他望着夜空中被明月烘托出来的云卷那茸茸的毛边,真像是在纸上洇开的深深浅浅的墨迹。
  阿瑶以前也喜欢丹青的,可是牧野歌自己却不懂,他看不出来那一团一团的墨迹到底有什么好玩。
  我终究还是个野小子吧,他侧过头去听着沧澜江哗哗的水声。
  阿瑶啊阿瑶,你现在到了那里去了呢?你若是还没有走,再等我几天吧,他微笑着想,已经快了吧。
  他探向腰间的刀柄,木柄温暖而粗糙的触感让他心里又安定了下来。
  “喂,小子!”
  牧野歌一仰头,正是那黄衫少女气呼呼的盯着自己。他愣了一下,笑问道:“原来是鹤影剑派的慕容姑娘,不知深夜造访,有何贵干?”
  那少女正是鹤影剑派的女弟子慕容涓涓,她冷笑一声,道:“我都没自报家门姓名,你却都知道了,可见这几天你不仅仅是暗中跟着我们,连我们的底细也查的一清二楚。”
  牧野歌微笑着耸耸肩膀,不置可否。
  他坐起身来,慕容涓涓便隔着火,气鼓鼓地坐在他对面,她的面容在火上的气流中显得有些模糊,在牧野歌的眼中似乎更像另一个人。
  “你干嘛跟着我们鹤影剑派?你是不是其他五大剑派的人?”她没好气地问到。
  牧野歌很老实地摇了摇头,他默默地看着对面的少女,笑容很是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