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作者:多人    更新:2021-11-24 02:52
  云真已把棺材打开:“是于大人的遗体!”
  “顺利得有点玄。吴清风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的用意暂且放置一旁。”云真道,“问题是,王府的人怎么能找到这里?他们为什么要毁尸?那堆柴就是烧棺材用的,咱们要是再晚来一步,可就……”
  “你也肯定蒙面人是王府的人?”
  “那人的身形眼熟,应该是昨夜审问我的那人。”
  “没错,他是洛阳王手下第一高手顾青。”
  既然找到尸体,便都放松下来。云真呼气:“我有些累了。”
  破庙里,荒草没胫,万籁俱寂。惊蛰升起了一堆火,火光在他们的眼睛里闪耀着。大火星就像萤火虫,虽然只是短暂地飞翔,毕竟绚烂了寂寞的夜空。
  “惊蛰。”
  “嗯。”
  夜气颇凉。惊蛰脱下外衣,披在云真身上。这个姑娘,伏着他的手臂,合上眼睛,嘴角含笑,恍已入梦。
  惊蛰看着她嘴角那隐约的笑意,久久久久地看着。
  第七章:云涌
  吊床是空的。
  云真已不见踪影。
  而两个鲜红的字,留在清风黑色的披风上:悬崖。
  血仍未冷。
  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
  ——古乐府
  洛阳王府内,某间厢房里,侍卫正为顾青包扎胳膊:“顾总领身法,王府无人能及,那人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能伤着顾总领?”
  门外,洛阳王在侍卫的伴随下,背手走进,顾青躬身行礼:“属下该死,有负王爷重托,他们已得到于大人的尸体。”
  “不成功则成仁,你总得占一头吧。来人,把顾青押入大牢!”洛阳王环顾左右,忽见一团青云飘过墙头,亦跃过墙头追去。
  议事厅内,吴长天长身而立,听见脚步声,转过头来。洛阳王气不打一处来:“你居然想了个在棺材里藏人,刺杀皇上的昏招!”
  “若非你的手下阻拦,皇上已是刀下之鬼。”
  “荒唐!皇位岂可取而代之?”
  “如果你我一心一意,有何不可?”
  “亏你是一帮之主,夺命容易夺人心难都不懂?就算皇上驾崩,民心拥戴的也绝非弑主之人。”
  “我在京城外集结门徒逾万,王妃贵为西域公主,西域兵力皆可为你所用,就凭这两股力量,控制禁宫还不是绰绰有余!”吴长天志在必得,“再说,你和慕孝和素来交好,关键时刻可争取过来。他虽然只是提督,但手中兵符在握,当朝兵部也不得不受其制约,这早就是人尽皆知的事实。如此……”
  洛阳王大摇其头:“历代江山易主,哪个不是血流成河,靠这点虾兵蟹将何足成事!而慕孝和那只老狐狸,入朝多年,可谓出将入相,但也不过是一个九门提督,掌握不了天下的兵权。我和他只是场面上的来往,不足以推心置腹。”他瞥一眼吴长天,冷哼道,“数月前,他带一万铁甲兵出塞肃清匪乱,落得如何收场,你又不是不知。”
  吴长天疾步走到窗外,背立双手,默然片刻才道:“那一战可真称得上惨烈!慕孝和以剿匪为名,想抢在你之前控制镇守塞外的北庭军,不料……”
  “当时他若事成,只怕皇上和我一旦交手,都得仰仗于他。由此可见他绝非可以共事之人。我倒是可惜楚天河了,他若肯与我们谋事……”
  “楚天河?北庭军主帅楚天河?”
  “不错。不然西域兵力可由他镇守的北边长驱直入……但你无须担心,举事势在必行,时机未到而已。”
  吴长天有些焦急:“你所谓的时机,是毫无尽期的等待,还是无所作为的借口?”
  “是你不懂。皇上对我早有防范,顾及西域势力和骨肉之情才隐忍不发。因此,我们不能百密之中尚有一疏,否则生杀予夺皆由他意。”
  “那又等到何时?”
  “除了你那些门徒,我尚需要号令武林的力量。此外,朝廷一干着手调查于雪萧一案的大臣得一一个除掉。”洛阳王的表情很冷酷,“以后办事得多与我商量,不可随意行事,省得功夫全用在收拾烂摊子上了!”
  吴长天走后,洛阳王提着食盒走向大牢,示意侍卫退出,语重心长地对顾青道:“本王对你是太苛责了些,真正给我造成被动的是群英阁,他们太过卤莽行事,逼得我不得不将计划提前!这样吧,你替本王做一件事。将上次让你带回刑讯房的那位姑娘请到王府里来。”
  顾青迟疑了:“属下领命,只是她身边的年轻人武功盖世,属下,属下……”
  “你可多调配些人手。”
  “属下明白!”
  旅店墙角的菊花和桂子开得正盛,惊蛰出门雇请小工帮忙抬棺,云真留在店里等候,闲得无聊,寻来一只废置的瓦罐,和这桂子倒是绝配,很有古黯之美。
  空气里,满枝条都是甜香的花朵,逼近死亡一样庄严地开着。晚秋的风,吹在天上,带来大团多水分的云,房间里有隐约的躁动和不安,云真听到动静,取出银针。
  一黑衣人从窗外两棵大树间飞过,云真手中银针急速飞出,打在树上,火光一闪。树上传来黑衣人惨叫声,云真起身,黑衣人一个手势,潜伏在林中的王府侍卫集体而动。
  为首的顾青手掌方挨到云真单衣,左手似实还虚,划出一道弧线。云真旋身飘过,躲过几招急攻,凌空一个轻巧筋斗,立在飞檐之上,甩出软鞭,指东打西,劲气四溢,势道很是惊人。
  黑衣侍卫与顾青配合甚是密切,晃身上前,左掌化刀,重重劈在云真胸口。一瞬间只听得哧哧数声,黑衣侍卫已锁住云真几处要穴。
  顾青眼见得手,目光中流露出凶狠的光芒,手腕一抖,白光又出现在手指间,刷地飞快切向云真咽喉,原是藏于袖口的第二柄短剑。
  云真眼前最后的影象,是远处稀稀落落的灯光,在夜的怀抱中静默着。呼啸而过的大片的原野,隐没在浓烈的黑暗后面,像被一张巨大的口吞噬了。
  顾青命侍卫们将昏厥的云真带到无人小巷,早有一乘小轿伺候,云真落轿,被四名侍卫抬往王府。
  轿子行进半途,停在一处茶馆前,小二跑上前倒茶,顾青坐下大口喝茶,唤过侍卫:“你二人先用,再换他们。”
  邻桌一位用餐的金发女子以黑巾蒙面,刀锋在阳光下青光灼灼,留神听顾青等人言语:“她可是王爷交代带回的人,这次若有闪失,众位提头来见!”
  “小的们知道!”
  金发女子微微一怔,扭过脸去。
  喝罢茶水,侍卫们继续赶路,金发女子起身跟上,挡在轿前。这女子虽被一方黑色面巾遮住大部分脸庞,只余一双秋水似的双瞳,身上并无杀气,可顾青还是皱皱眉:“弟兄们,杀了她!冲过去!”
  侍卫们挥刀,各种暗器纷纷射出,雨点般向金发女子打来。
  金发女子闪转腾挪,长刀卷扫,暗器坠地,划落。俩名侍卫在混战中倒下。顾青暗叫一声不好,锋忍四点,杀将过来。金发女子伸指斜点顾青左胸,手掌提起,重重击下。顾青猛地吐气,抵住这直劈天灵盖的一掌,四周空气隐隐晃动,发出一阵暗啸,草木受这二人劲道相逼,纷纷相伏。
  金发女子左手凌空画出半个圆弧,一股劲气直逼住顾青。急乱中,顾青身子连动,双手不住变化,护住周身,暗暗叫苦,知道自己撑不过十招,便将被这可怕的敌手破去防线,立时毙命,金发女子却并无杀意,转向大轿,手断轿杆。
  黑布轿轰天声响,裂成两半。随着一声低呼,云真从轿中跌出,女子一看,她仍在昏迷中,肩上、腿上几处伤痕,心里一疼,抱起了她。
  云真醒时,已是黄昏,她望了望四周的风景。大片冒着雾气的沼泽地上,纠缠在一起的植物开满了艳丽的花朵。空气中有令人窒息的芳香。她知道,这是金发女子麦加所住的水域。想到昨天的情景,心下一阵不明白,这期间,麦加背着她走了多远的路,发生了怎么样的事情,她一点都不知道。
  门被推开,麦加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碗汤药。云真一见到她,竭力坐起来,跳下床,掉头就走:“多谢再次救命之恩。”
  麦加看着云真的眼睛,她不想让她离开,但云真是那样决绝,使她没有办法说一个不字。
  水域里珊瑚嶙峋,云真有好几次摔倒,扭伤了脚踝,脸也划破了,但都没有回头。她的额上已然冒出细汗,知道麦加在看着她,那么,她要让自己的背影看起来更坚强些。她想让她知道,没有她的照顾,她一样可以活得很好。
  在她身后,麦加站在水中央,尽力仰面向上,长发被风吹得高高飞起。她看着云真,树影斑驳的水道上,她失散多年的女儿,穿的缎子长裙从风衣下露出一点点边缘,闪闪的绿光,如一掬风吹皱了的湖水。
  天黑之前,云真赶回旅店,还隔着几排房,就看到了那盏风灯了,惊蛰的剪影在灯下格外清晰,她感到温暖,三步并作两步地奔跑着,推门而入。
  毕竟受过伤,赶路又累,刚进门,云真就倒下去。醒来的时候,灯光下,惊蛰舀着一勺一勺的汤汁,正往她嘴里喂。疼痛的脚踝已经包扎好了,脸上也敷着药,窗台上的桂子悠悠地吐着香气,他刚给它浇过水。
  “我赶回来,找不到你,到处找,都找不到,因此,我回来等你。”
  “我回来了。”
  惊蛰扶着碗,眼看着她把汤喝了,又掬来水,为她净面,拆散她的发髻,将水洒在一头乌云也似的长发上。
  时间仿佛停滞,窗外夜鸟关关鸣叫着,低低地沿着檐角飞翔。
  两人都无话,良久后,惊蛰安顿云真睡下,走回自己的房间。
  夜雾如丝缎飘荡。她需要睡眠。月光厚重浑浊,云真望着窗外,日间一幕幕交错的场景,使她久久无法成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