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测量者:无罪辩护 OR5-EP1:合流(5)
作者:最后的河川    更新:2024-08-25 09: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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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R5-EP1:合流(5)
  “博尚,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
  迈克尔·麦克尼尔站在游艇的观景台上遥望着又一座离他们越来越近的码头,手中端着盛有清水的杯子。在抵达他们的目的地之前,他必须把行踪诡异的博尚的行动规律弄清楚。这并非是出于对博尚的不信任,而是源于对战友应当具备的关心。
  有些人总会随时随地保持着戒备,比如很少脱下他那身沉重的装备的麦克尼尔;另一些人则不然,他们会抓住每一个可以放松的机会来切换自己的思维模式,使得头脑避免因长时间的战斗和厮杀而陷入疯狂之中。望着躺在一旁晒太阳的博尚,麦克尼尔找不出指责对方懒惰的借口,他有时候也会好奇博尚瞒着他们办了多少事情。
  离他们闯出新加坡又过了许久,现在回想起来,他们能够安然无恙地离开新加坡并在接下来通往马尼拉的旅途中一帆风顺地前行,与其说是各人的能力所致,不如说是运气。1月28日当天,载着麦克尼尔等人离开冲突较为激烈的地区的博尚迅速地把车子开到港口,正巧撞见了返回码头附近的戴斯蒙德·卢塔甘达。于是,麦克尼尔便提出带着博尚一起离开,这项提议得到了卢塔甘达的同意。活跃在战区的雇佣兵肯定会有不少朋友,质疑对方那无法证实的身份只会让双方之间的合作出现裂痕。
  尽管卢塔甘达到目前为止什么都没说,麦克尼尔自己的好奇心却有增无减。直到游艇快要抵达马尼拉时,他终于按捺不住旺盛的求知欲了。
  “说吧。”迪迪埃·博尚懒洋洋地闭目养神,“我总是觉得有一种奇怪的力量驱使着我们集结在一起,也许它是实际存在的某种概念,又或者只是我的错觉。”
  “……你那辆车是从哪弄来的?”麦克尼尔连忙打断了对方的推测,他并不认为在舒勒缺席的情况下模拟他们在不同平行世界的活动规律会得到什么实质性的具体结论。
  博尚抓了抓长到嘴边的胡子,无精打采地答道:
  “偷的。”
  “哦,老兄,你知道我不是在说这个。”麦克尼尔尴尬地回避着博尚的视线,“我是说,我们两个都被困在缅甸,差一点就跑不出来;而你在新加坡度过了兵变发生之前的将近一个月,那你肯定比我们更了解这里的情况,也更有机会培植自己的社会关系。”他隐约看到卢塔甘达和几名雇佣兵在下方活动,下意识地压低了音量,“前段时间我不想提这件事,因为没必要;现在我们要到一个新的地方展开行动,那我首先要了解大家手头掌握的资源有多少。”
  “我能猜出来你想说什么,也许你认为是一个大人物送给了我一辆价值不菲的豪车。”博尚站起来,把遮阳帽顺手扔给了刚从楼梯口爬上来的伯顿,突然遭到袭击的伯顿差一点从楼梯上摔下去,“但是,之前咱们在温德米尔王国作战时,你也从来没有过问我带着其他飞行员去干了什么,对吧?所以,我希望咱们之间保持这种默契。”
  说罢,博尚绕过有些愠怒的伯顿,顺着楼梯离开了观景台。抱着行李来到上层的伯顿见博尚走远了,这才小心翼翼地对麦克尼尔劝说道:
  “看来咱们这支队伍的规矩已经失效了:自从他完全瞒着所有人去办自己的事情而达成了更好的效果之后,你也就没有理由说服所有人对彼此完全公开计划了。”
  “事实上,毫无保留地展现自己的计划只是一种形式,假如我们之间互相完全信任对方,那么抛弃这种形式也是可行的。”麦克尼尔拎起了背包,掂量着自己手边还能使用的装备,“我在意的是,若是我知道他所掌握的资源,那么我在制定计划时就能为此做出调整,计划也会有更大的灵活度。”
  “恐怕这不行,他肯定会担心你的额外考虑会损害他的计划。”伯顿一本正经地答道,“你也会担心不了解具体情况、只知道概况的好心人为你出谋划策结果办了坏事吧?”
  麦克尼尔一时语塞,他不再考虑这些问题,反正迪迪埃·博尚又不太可能干出危害团队的事情。真正需要他担心的只有岛田真司,那是目前队伍中最大的不可控因素,谁也不知道这样的科学怪人会在脱离了束缚的新世界里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两人一同走下游艇,和来到甲板上的卢塔甘达打了招呼,准备在码头登陆。
  和之前那个让麦克尼尔印象深刻以至于联想到了蓝区GDI城市的新加坡不同,远远望去,马尼拉既没有让他感到窒息也没有给他带来一种近似临近战区的危机感。晴空之下,城市沐浴在金色的光辉之中,显得朝气蓬勃。世上既要有脚踏实地的务实人士,也要有展望未来的理想主义者。城市呈现出的气氛是无法作假的,码头上忙碌着的人们脸上洋溢出的笑容也是无法作假的。虚假的繁荣也许可以给予市民以生命安全和物质生活上的保障,唯独精神方面是空虚的。
  一些穿着便服、疑似民兵的武装人员检查了他们身上的枪械,并带领他们到港口的办事处进行登记。戴斯蒙德·卢塔甘达和他的同伴们倒是免去了这道手续,因为他们根本不打算留在马尼拉,而是要迅速地前往他们占据的海岛休整。这一次卢塔甘达本人大难不死,他想必需要一点时间来重新审视最近的生意。
  “真的不去?”卢塔甘达笑呵呵地双手叉腰,骄傲地站在码头边上,“你可得想好了,等你进了这座城市,要是你打算留下……锁链可就套上了。”
  “我住不惯小岛和船舶,还是陆地让我更有安全感。”麦克尼尔挥了挥手,“不管怎么说,你愿意捎我们从缅甸一路返回,这份恩情,我们会一直铭记的。”
  “哎,没有必要。”卢塔甘达哈哈大笑,“要是没有你们,我在缅甸的时候就已经死了……保重!”
  马尼拉对枪械的管理比新加坡要松懈一些,这可能是因为这座城市并非处在东盟军的直接控制之下,它的安全由市民自卫武装和雇佣兵来负责,限制市民和雇佣兵的战斗能力无疑是自找麻烦。有关麦克尼尔的个人信息很快伴随着血样采集等工作的完成而被记录在了系统中,城市各处的监控设备和传感器会忠实地记录他的一举一动。
  叶真省去了这道手续,他已经是东盟的公民,没必要进行额外的登记。等到麦克尼尔和他的同伴们完成了登记后,返回城市内并终于恢复了一些学者风度的叶真和他们并排走在马尼拉的大街上,沿着滨海道路步行前往三巴洛区。
  有着不同肤色、说着不同语言的市民从他们身旁经过,不时地从道路上缓慢地穿过的汽车让麦克尼尔暂时找回了城市生活的感觉。
  “桑松教授现在还住在大学里吗?”伯顿插嘴问道。
  “当然,他是教授,而且很看重自己身上的责任。”
  “我有点糊涂了。”彼得·伯顿嘴里叼着路边买来的烟卷,根本不抽烟的麦克尼尔不得不躲到了另一侧,“他是个教授,但也是马尼拉的官员……”
  “这没什么值得怀疑的。”博尚打量着附近的建筑,尤其是那些教堂,“28年前,吕宋岛在名义上隶属于东盟军的当地军阀和海盗的长期拉锯战中被丢给了一伙海盗,当时东盟军没有采取任何措施,只有一个叫古国一的教授号召组织公民自卫军去对抗海盗。后来他们成功地击溃了敌人,吕宋岛就此归属这些学者来管理。”
  毫无疑问,东盟军当时没有任何能力来夺回对吕宋岛的控制权。再往南一些,残存的东盟军和其他武装组织之间的混战使得南部始终无法形成一个能够对吕宋岛构成威胁的强有力的军事力量。和他的学者同僚们开创一同开创事业的古国一教授在12年前已经去世,他的继承者们仍然虔诚地治理着这片土地,发誓要从战乱之中保护公民。
  学者们掌握着对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的解释权,没有人会比他们更了解世界的本质。假如连学者都对真相不甚了解,那么世上更没人敢说自己了解现实了。让吕宋岛的东盟公民们接受了现状的,是实实在在的和平生活。
  然而,就麦克尼尔了解到的情况而言,这位古教授的壮举的真正影响远远超出了马尼拉。2086年,早在十年前就提出了【复兴亚洲】口号的古国一教授成立了【兴亚会】(Asian Renaissance Congress),并于同年着手践行他的理想。从那时开始,不堪战乱之苦而被复兴亚洲的理念吸引过来的东盟公民数不胜数,连东盟军都为此而动摇。成千上万的东盟军人厌恶永无休止的战争,他们成群结队地违抗真正长官的命令,转而投靠了兴亚会。
  ——如今的兴亚会总裁,正是国家重建最高会议议长韩处安上将。他于12年前宣誓起兵,历经十余年奋战终于爬上了东盟金字塔的顶端。
  “叶先生,马尼拉既然象征着古教授的理想,那么这些教授们是怎么看待韩将军的呢?”麦克尼尔为吕宋岛的孤立状态而感到好奇,“韩将军当年打着维护古教授遗愿的名号起义,可是吕宋岛方面没有任何反应。不仅如此,我也没看到这里出现任何表示拥护韩将军的宣传。”
  “……因为……”叶真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他不怎么愿意提起这些往事,“古教授死前就已经控制不住东盟军一派的影响力,在那之后……事实上……我是说,不那么稳妥地下结论的话……由于被认定背叛了理想、为军队服务,兴亚会在马尼拉已经被边缘化了。”
  这确实是个有点悲伤而且相当经典的结局,就像公司的创始人经常被开除一样。麦克尼尔还需要更多的时间和机会来详细地了解东盟的过去,只有了解了过去,他才能掌握现在并试图创造一个未来。混乱的时代呼唤着能够创造奇迹的英雄,麦克尼尔曾经扮演过这样的角色,对于他来说,他是不是英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永远有人要站出来承担这份责任、给予公民以希望。
  不然,在已有的观念中失去了任何希望的公民会转而寻求更为极端的心理安慰,那会导向麦克尼尔绝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两个多小时后,叶真让众人留在大学城外围的餐厅附近,他自己单独一人去找桑松教授。麦克尼尔和他的同伴们走进餐厅,首先看到一个留着两撇小胡子的白人男子坐在那里嚼着干硬的烤面包。过了这么多天,他已经了解到白人在东盟是不怎么受欢迎的,理由是如今在东盟大部分地区得到支持的兴亚会提倡将亚洲人放在第一位。这样说来,他们能够大摇大摆地溜进餐厅而不必担心自己被连打带骂地赶出去,或许也是托了马尼拉学者们的福。
  三人坐在唯一一名顾客附近的座位旁,等待着叶真和桑松教授的到来。
  “雇佣兵?”一句带着奇怪口音的英语从那人口中传出。
  “嗯。”麦克尼尔点了点头,拿出他刚买的手机准备搜索一些能帮助他们更快地融入社会的常识。
  “那你来错地方了,这里很和平,接受了委托的雇佣兵多半也是扮演着警察的角色。”
  麦克尼尔这才认真地抬起头打量这个仍然在嚼着干硬的烤面包的白人男子。对方的眼窝和脸颊深深地凹陷了下去,形成了即便在明媚的阳光下也清晰可见的阴影。大概三十多岁的白人青年的头发和胡子都是黑色的,他穿着一件战术背心,戴着露出指头的防护手套,小心翼翼地嚼着发出一股焦糊味的面包。
  “俄罗斯人?”这回轮到麦克尼尔提问了。
  “【俄罗斯地区】人。”前俄国人撇了撇嘴,“你们也是,【美利坚地区】人。”
  “没必要在乎这种细节。”麦克尼尔的食指轻轻地敲打着桌面,“高回报往往意味着高风险,而我们眼下暂时不需要给自己找一份那么危险的工作。我看这座城市很不错,市民享受了差不多30年代的相对和平,在这里定居也许是个好主意。”
  俄罗斯青年探出头盯着麦克尼尔的臂章,暂时收敛了有些凶狠的目光。他拍了拍手,离开了自己的座位,站在麦克尼尔身旁不远处,像是特意对着麦克尼尔讲话一样说道:
  “你们刚来这里没多久,很容易犯错误。要是你想多了解本地的情况,可以来找我。”
  一张名片飘到了麦克尼尔面前,麦克尼尔却没有立即接过名片,而是等到酒足饭饱的俄罗斯人在侍者的目送下离开了餐厅后才伸出两根手指把名片夹起来。
  “你刚才应该接下名片的。”博尚左等右等不见叶真返回,干脆打算先喝点酒,“这个俄罗斯人在马尼拉肯定是个不好惹的角色,我们没必要得罪他。”
  “哦不,博尚,你刚才要是仔细地看看他的手势……”伯顿连忙替麦克尼尔辩解,“我们两个可是都看出来了,那是惯用的捏着刀片给别人割喉的动作……”
  龙飞凤舞的花体字印刷着【V.马卡洛夫,俄人正信联盟贸易代表,汤都区】。
  仅仅几分钟之后,叶真的身影便再一次出现在了附近。他向着麦克尼尔招手,麦克尼尔立即和他的同伴们起身离开,博尚还没忘记带走那瓶他没喝完的酒。险些紧随博尚的说法点餐的伯顿不由得感到庆幸,他感激地对麦克尼尔说,保持节制有时候确实能够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刚离开餐厅,一个戴着眼镜的中等身材中年男子径直走向他们。他胸前那个以姓名首字母缩写的【J.R.桑松】名牌无疑向麦克尼尔表明了这位学者的身份,一尘不染的黑色西服在时值冬日仍然接近30℃的酷热天气下已经被汗水浸透,藏在眼镜片和中分头下的狡黠的双眼左右审视着麦克尼尔和他的同伴们。
  “加西亚上校说过他会派最好的士兵来执行任务,看来他做到了。”约瑟夫·罗伯特·桑松(Joseph Robert Samson)郑重地和麦克尼尔和伯顿握手,独独略过了博尚,“你们从缅甸一路跑到这里,实在是不容易。”
  “其实我刚进入缅甸没多久就被东盟军的人给抓住了,护送叶先生的工作主要是麦克尼尔完成的。”伯顿一反常态地退缩了,居然把功劳抛给了麦克尼尔,“而且,要不是他在路过封锁线的时候挺身而出,我也早就没命啦。”
  “能够在【阿萨姆绞肉机】下幸存的士兵,没有哪一个是可以被轻视的。”桑松教授听了伯顿的解释,并没有责怪他,“我在这附近有一间最近找不到租客的房子,咱们去那里先歇一阵。”
  麦克尼尔为伯顿的反常举动而感到惊讶,他先是接受了桑松教授的提议,然后不紧不慢地和他的同伴们跟随在桑松教授和叶真身后。众人刚走出两条街道,迎面冲过来一群穿着褐色制服的民兵,这让在新加坡见识过同样场景的麦克尼尔和伯顿都吓得不轻。但是,这群同样手持棍棒的褐衣民兵只是朝着他们投来了不屑的目光,而后便快速小跑着离开了街道。
  “我差一点以为他们又要动手打人,还好这里是马尼拉。”麦克尼尔松了一口气,“……伯顿?这么一个争取好印象的机会,你怎么放过了?”
  “老弟,你应该看看他们本地的新闻。”伯顿尽可能地压低声音,他的说话声听起来和耳语没什么区别,“……这个桑松教授不知道犯了什么错误,今天早上才刚刚被免职……咱们可能得去找别人帮忙,他已经失势了。”
  这又让麦克尼尔格外苦恼,他确实有着依托某个手握实权的大人物来争取更多资源的想法,若是计划还没来得及实施就因为主客观原因而搁浅,那只会进一步打击他在队伍内的号召力和影响力。但是,他们漂在海上的时候绝对不可能预料到今天上午竟然会发生这种剧变,而那时博尚也同意麦克尼尔关于先去马尼拉完成委托内容的决议。现在或许能给他们提供极大支持的主顾一下子成了空心菜,众人一时间都没了主意。
  一行人跟随桑松教授来到临街的六层小楼的顶部,桑松教授从口袋里拿出钥匙打开了房门,略带歉意地请这三位远道而来的客人入内。
  “亚元最近贬值得厉害,剩下的报酬如果用亚元支付,过不了多久它就要变成一堆废纸或是一堆没有意义的数字了。”提到通货膨胀,桑松教授同样是满面愁容,“希望你们有办法保存贵金属。”
  “其实我建议换数字货币,那个比较——”伯顿忽然产生了继续捞钱的想法。
  “自从东盟抓到了几个躲在幕后操盘的家伙之后,这东西的信誉就破产了。”博尚马上按住了又要高谈阔论的伯顿,“桑松教授,从上个月28日国家重建最高会议成立之后,经济状况也许还要受到进一步的影响。如果我们能在这里保持一个相对稳定的生活状况,您关于支付方式的提议也是可行的。”
  “赞同。”麦克尼尔举手表态。
  当众人七嘴八舌地提起1月28日发生在新加坡的种种事件时,桑松教授那平静的眼睛里猛地闪过了一丝激动。这一闪而逝的微妙动作没有逃过麦克尼尔的眼睛,凭着他多年以来培养出的直觉,他自认为有把握推断出桑松教授背后的关系网络。
  “就目前的情况来说,其他地方都不安全,我们留在吕宋岛是最稳妥的。”麦克尼尔又强调了一遍,“如果我们打算返回印度东部,光是马六甲海峡就过不去。1月28日当天的状况过于混乱,如今韩将军已经稳定了局势,咱们再想学着上一次的经验去硬闯,恐怕会被炸成肉酱。”
  “马尼拉欢迎一切愿意逃离战争、建设家园的人们,无论他们来自哪里。”坐在遍布灰尘的屋子里,桑松教授敲定了对众人的安排,“假如你们想要在这里以接受某些委托的名义继续居住,我会很愿意给你们提供必要的支持。”
  “哦,我恰好曾经当过厨师。”麦克尼尔的鼻子灵活地上下转动着,“也许我确实可以找到除了杀人以外的手艺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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