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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七章酴醾花开春即逝　　谁来怜惜眼前人
  柳妃、徐贤妃二人恐毋青竹心里不自在，都道：“过了三腊之期身子犹倦之人不在少数，娘娘何必介怀？”
  毋青竹笑道：“你们知道我的为人，我又何须为这个不自在？”
  莞宝林道：“娘娘对丽妃好的也叫人无话可说了，从一腊到三腊，娘娘赏赐金银绸缎倒也罢了，还巴巴的叫人送些上等的胡桃、桂圆、栗子、枣、藕、羊肉。这些东西最是补血、健脾、益气的。”
  毋青竹道：“这原是我分内之事，哪里就值得一提的？”因向外面喊了一声：“知琴”，知琴正找小祥子的麻烦呢，听得毋青竹召唤，因向小祥子道：“今儿先放了你，回头再收拾你！”复又进了殿内，因向毋青竹道：“娘娘有何吩咐？”毋青竹道：“梅妃娘娘尚在一腊之期，你叫人送一坛子沉香酒过去。”知琴答应着去了，柳妃等人都道：“真真娘娘想得周到，比那太医院的一干人等还虑得周全。”
  毋青竹道：“快别说这个了……”因向白苏苏道：“按旧制，六皇子足月礼那天是要剃头的，须得择一个福寿两全的老人家来抱六皇子，择了谁？可拟定了？”
  白苏苏道：“奴婢的意思是欧阳大人的父亲，可丽妃娘娘说不好，要另外择人，尚还未定。”
  毋青竹道：“那就依她的主意吧，皇上特准丽妃于那日回娘家小住，正合了‘移巢’之俗，此事要特别留心，皇妃归省是大事，可要留心才是。”毋青竹说一句，白苏苏便应一句，因问：“那日的菜单子可拟定了？”白苏苏便点头称已拟好，又道：“明日便送来给娘娘过目。”
  毋青竹道：“宴席上的菜肴皆有一定的礼数规矩在哪里，按照规矩拟就是了，不必给我过目了。”此事敲定后，众人说笑一回便各自散去，也不必多言了。
  却说，三日后便是六皇子的足月礼，孟昶下令大赦天下。这日一切礼仪皆以围绕着长命的主题，在南郊设下了祭坛，后妃九嫔都参加，众人皆身着礼服择吉时祭祖。这日，六皇子从母腹中带来的胎发将在这一天剃去。仪式十分的隆重，桌上点红烛，桌面上铺红布，上面放十盘头，六皇子由一个百岁老人抱着，剃头师傅先用一盅白酒给六皇子润发后，便将六皇子的头发剃成了瓦爿头（即后脑勺或头顶胎发留下）。更有“搅盆”、“添盆”等种种仪式。众大臣、妃嫔盛聚，极尽奢华热闹，众宫女争讨洗儿钱，孟昶大喜，众人皆有赏赐。众妃及大臣均有厚礼相赠，午时众人便在宫中用膳，席间皆是人间之美味，也不消多记。其场面之盛大远远超过了五皇子的弥月之礼。因蔷薇称病不曾前来。毋青竹便悄悄离席去找她。到钟萃阁却不见她的人，一问才知她去园子里赏琼绶带了。因一路寻去，却见蔷薇立抚着一朵琼绶带发呆。蔷薇不妨毋青竹忽地到了眼前，倒唬了一跳，因向毋青竹道：“娘娘怎么来了，这时候不是该……”
  毋青竹道：“我不爱宴席上的菜式，更何况今儿的主角是丽妃，我走了，也好让丽妃自在些。”因又道：“你这个人怎么也伤春了？”
  蔷薇道：“娘娘说笑了，妾身哪里也配伤春？只因见了眼前这琼绶带，便有些感悟似的。”
  她一面拿手压低一串儿琼绶带，凑近鼻头，细细闻那味儿，因问蔷薇：“说说看，你有何感想？”
  蔷薇道：“这琼绶带开了，便意味着春日渐逝，犹如一个女子青春岁月的消逝，叫人看了，怪难过的。”
  听得这话，毋青竹也有所悟，暗想道：青春消逝的又何止蔷薇呢？自己又何尝不是呢？只是自己从来不去计较罢了。因见蔷薇拿着花锄挖出一条沟来，便问：“你这是作甚？”
  蔷薇道：“今年雨水也勤了，须得排水防涝，这琼绶带是最怕水涝的，水涝是很容易烂根儿的。”
  毋青竹道：“难怪你这园子里的琼绶带开得这么好呢，原来是你照料得周全。”
  蔷薇道：“娘娘您忘了，这话也叫悬钩子蔷薇，和妾身同名呢，妾身便用些心思在它们身上也是……”
  毋青竹道：“这些事叫小太监们做了便是，何必自己动手？”
  蔷薇道：“也没事可做，妾身也不像娘娘，识书断字的，只好以这个打发日子了。”宫中养花弄草打发日子的又何止一两个妃子呢？因见蔷薇郁结于心，恐她添了病症，因向蔷薇道：“去年你制的琼绶带香露倒好，如同琼瑶般晶莹，芬芳袭人，甘露焉，泽体腻发，那香味经月不灭。民间女子也争先效仿呢。”
  蔷薇道：“不过是小玩意儿罢了，哪里值得效仿呢？”
  知道蔷薇不自在，毋青竹便将皇上立意要进封她为尚仪之事说了一遍，蔷薇脸上这才有了些许喜色，因向毋青竹道：“多谢娘娘提拔。”毋青竹道：“这全是皇上的意思，你正紧的该谢皇上才是。”因见柳妃、徐贤妃二人已朝这边过来，二人便止了话头，毋青竹因问她二人：“你们怎么来了？”
  柳妃道：“娘娘也知道我身子素来就弱，哪里见得那些荤腥，吃了恐怕克化不了，只坐了一回子便出来了，因绿萼说娘娘到锦云宫来了，我一猜娘娘就在钟萃阁，所以就跟来了。”柳妃、徐贤妃二人都向蔷薇道喜，都道：“妹妹进封这等喜事，原是要置酒的，到时候，我们可要多喝几杯了。”
  蔷薇道：“尚未下旨且还不说，为进封之事倒要置酒，恐众人笑我轻狂。”
  毋青竹向蔷薇道：“这原是应该的，你自己不办，那底下的人未必依，因近日宫中盛宴连着办，已太过奢华。不如这次由我自己拿出银子来替你置办酒席，你不要嫌委屈了才是。”蔷薇再三推脱，终敌不过徐、柳二人一番相劝，到底是依了毋青竹的意思。
  宫中诸事有白苏苏代为料理，毋青竹便不似从前那般忙碌了，这日晨间正对镜理鬓之时，忽见那檀木盒子底下压着一张帖子，拿起来一看，因问众人：“这帖子是多会儿送来的？怎么也没人支会一声，你们越发不成样子了，连公主的帖子也敢压。”
  绿萼看了那帖子一眼，又向毋青竹道：“回禀娘娘，这是昨夜公主差人送来的，因奴婢见娘娘身子不爽快，又歇得早，就想着晨间跟娘娘说，不想娘娘自己先见着了。都是奴婢的错，一时忘了。”
  毋青竹笑道：“这原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只是你这不记事的毛病也该改改了，将来你自己成家立事了，再怎么着，可不好。”
  绿萼道：“奴婢已立意一生一世留在宫里照顾娘娘，想来是奴婢时候的不周全，娘娘要打发了奴婢。”
  毋青竹道：“你这话说得，没得叫人听了心里不是滋味儿，放眼看去，还有谁比你更贴心的？别人未必合我的意，我随口这么一说，倒唬着你了。”因回头瞥见知琴取衣裳，因向知琴道：“取常服来，我要去公主府上看戏。”绿萼道：“奴婢这就叫人备下车马。”毋青竹挥手示意她自去吩咐下去。少时，绿萼来回车马已经备下了，因问毋青竹：“娘娘可还有吩咐？”
  毋青竹想了想，似乎并无可交代的事，便吩咐绿萼下去，绿萼刚走了几步，她忽又记起一事来，因叫了一声：“绿萼”，绿萼忙返身，因问：“娘娘，何事？”
  毋青竹道：“蔷薇进封为尚仪，到底是要送一份儿礼才成样子的，我记得庄宜宫里有一架色黄赤似金的屏风倒好，你叫人把它找出来，明日我亲自给她送去。”
  绿萼道：“娘娘说的可是那架火齐制成的屏风？前年毋大人献上的那架？”
  毋青竹道：“可不是……”
  绿萼道：“娘娘把它赏给莞宝林了，您不记得了？”
  毋青竹笑道：“瞧我这脑子，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既这么着，你把那架‘虹砚’找出来，比那个还好呢！”话音未落，却见白苏苏来了，请安毕，白苏苏道：“娘娘适才说的‘虹砚’可是隋文帝赏赐给义成公主的那架？”毋青竹道：“正是，义成公主后来成为匈奴王的阏氏，隋炀帝的萧皇后在炀帝死后，辗转投奔了义成公主，贞观初年，萧皇后回归长安，也带回了这架屏风。”
  众人都道是稀奇，恳求一见，毋青竹便命人将其抬到了奉玉殿内。只见那屏风雕刻着前代美人，美人的衣服和器玩都是用重宝嵌成的，众人皆是“啧啧”称奇，说笑间，毋青竹已梳洗毕，去永福宫晨省后，便一径往驸马府去了。沁水公主早迎了出来，毋青竹打量了沁水公主半宿，沁水公主不解，因问：“皇嫂何故只是拿眼看我，莫非我身上有什么不妥之处？”
  毋青竹笑道：“看你的气色很好，你和驸马的小日子过得必定还算美满，这我就放心了。”
  沁水公主道：“你再别提起那个什么驸马了，闷葫芦一个，我和他话也说不上几句，这日子简直没法儿过了，我朝若有休夫的法例，我头一个便要把他休了！”
  这时，一辆马车停在了大门前，却是青瑜来了，因问：“姐姐和公主在说什么呢？”
  沁水公主道：“还能有什么，左不过那些事呗！”
  青瑜因向毋青竹道：“不用猜，我也知道姐姐是拿公主开玩笑了，想必公主又在说什么休夫之类的话吧，她可是认真的，若不是我在头里拦着，还指不定又要出什么事呢！”因拿眼看着沁水公主，又向毋青竹道：“她有心想散淡散淡，姐姐就别提这个了。”
  沁水公主道：“说句实在话，我这也是气话，如今还能怎么着呢，凑合着过吧，我和他谁也不干涉谁的日子，这样倒好了，我且自己找乐子去。”
  毋青竹向沁水公主道：“可还是府上的班子？”
  沁水公主道：“府里的班子唱的戏，我都听腻歪了。”
  毋青竹道：“是请的外面的班子？可是锦玉班的人？”
  沁水公主道：“我谁也没请，你们只管跟我一道用早膳去，呆会儿自有看戏的去处！在那里看戏可比在府上看戏有趣多了。”
  谁曾想沁水公主口中所言的看戏是城中的神庙，那神庙经过改造，把两侧的廊房向中轴线靠拢，为两层楼房式，两侧转折处分别与戏台和神殿连接，构成四围建筑合绕，中间露出一方天井的布局，有一部分人登楼观看（多半是妇女儿童），更多的人则站立在中间庭院里。三人去时，戏已唱了半截，演的是踏摇娘，人极多，又挤得慌，天气又热，只闻见浓浓的汗气，早叫毋青竹喘不过气来。好在戏台两侧排列有专门为女眷看戏的看棚。但多为富户豪绅自己搭建的，是供他们自己看戏用的。凭三人的身份哪里能叫他们认出来呢？毋青竹想要离去，因见青瑜和沁水公主二人兴致极高，恐拂了她们的兴致不说，更因三人并未带随从出来，青瑜尚可，若是沁水公主有个什么散失，她是不好向太后交代的，正不知如何是好之时，一个打杂的小伙计向她道：“毋姑娘，我家主人请你们过去看戏呢？”
  毋青竹因问：“你家主人是谁？”
  那小伙计朝戏台左侧一努嘴，又道：“那不是……”
  毋青竹放眼望去，只见华老板正含笑对自己招手呢，毋青竹略一迟疑，便拉了拉青瑜和沁水公主的衣角，因向二人指着华老板所在的看棚，又道：“那位小姐是我的一位故人，叫咱们过去看戏呢！”哪知她二人咕哝着不愿意去，说是在人多的地方看戏才热闹呢，毋青竹无法，只得自己过去了，华老板另嘱两个得力的丫头前去照料她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