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作者:绿幕    更新:2024-03-15 0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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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秀昏迷了整整一夜,终于醒了,却一言不发,默然的望着手中那只小泥人,我为阻止他睹物思人,本想趁他睡着偷偷抽走,可他就是睡梦中都死命拽在掌中,我也别无他法,就只能多看着他一些……
  “大哥,他们说娘没了,这不是真的对不对?”
  “小妹——”
  “大哥,你快说不是啊!快说啊!”刘伯姬抽泣着,用力扯住刘縯的袖袍,水灵灵的眼眸已经深深陷下,看不到一点神采。
  “娘三日前便走了!”
  “你明明说娘还守在家里的,娘不会死,娘怎么会死,不会不会不会——”她撕心裂肺的重复着那声‘不会’,瘦弱不堪的身子剧烈晃动,摇摇欲坠。
  “小妹,我若不瞒着你们,依你和你三哥性子,定不能安心迎敌,难道你想看你三哥因伤心分神而遭遇什么不测?”刘縯厉声问道,刘伯姬顿时泣不成声,狼狈的瘫倒在墙边,狠狠拽住门柱。
  就在他们挥师北进的时候,樊氏突然阖然长逝,因情势紧迫,刘縯无法操办丧事,只能痛定思痛,决定由樊氏娘家人樊巨公将其母收敛安葬,刘縯考虑再三,还是将此事给瞒了下来。
  “伯姬,快放手!”刘伯姬抓着木柱的手,竟深深嵌入了凸出的雕刻上,一滴又一滴的鲜血落下,发出冷冷的啪嗒声,我连忙冲上前去,用力掰开她的手指。
  “三哥哥——”刘伯姬突然木讷的望着门口,泪水如断线珠子般滚落,明明很冰,却硬生生灼伤了我的手背。
  “你刚刚说什么?”刘秀紧紧捂住伤,可胸口还是瞬间被血染透,那赤红的鲜血在白布上兀的绽开,妖娆得让人胆战心惊。
  “三弟,咱们的娘——走了!”
  刘秀面色苍白如纸,猛的吐出一口血,我依稀听到他声嘶力竭的那声“是孩儿不孝”!
  “快扶他进去,他失血太多,恐有性命之忧!”刘縯神色凝重的说道,迅速与刘嘉将刘秀架进了屋,刘伯姬仍旧蜷在角落呢喃着那声“不会”。
  “伯姬,你要坚强一些。”我缓缓蹲下身,将瑟瑟发抖的刘伯姬揽进怀里。
  “阿若,你知道吗?几日前——就五日前娘还和我说,她现在最大的遗憾就是还没有看到我和三哥成亲,所以她总盼着那么一天,可如今——如今——”
  “不要难过,你娘在天之灵,也不希望你这般伤心。”
  刘伯姬眼圈一红,眼泪又开始簌簌落下,我心口纠成一团乱麻,鼻子酸涩,慌忙别过脸去,不想让刘伯姬再看到一分一毫的悲伤,这几天来,她已面对了太多的生离死别!
  她匍匐在我肩上哭了很久,累极了便浅浅睡着,我小心起身,想要扶起她,才发现自己全身服软,使不上一点力气。
  “我来吧。”李通正巧过来,他温柔的抱起刘伯姬,眼里闪过一丝怜惜。
  待我领李通到了刘伯姬屋里,李通只站在一旁看着刘伯姬发呆,他已不若李府中那般病体怏怏,军装下显得俊朗不凡,眉头紧锁,却仍旧器宇轩昂,深望了我一眼,缓缓鞠了一躬,道:
  “有劳阿若姑娘照顾伯姬了!”
  李通说罢复望了眼刘伯姬,便出了屋子,我怔在原地,照顾伯姬——为何由他托付?
  “阿若——”
  “怎么了?”我正想出去端些水过来,突然传来刘伯姬奄奄一息的声音。
  “其实三哥心里的痛才是最深的!当日大军遭到伏击,混乱中我跌下马,差点死于乱箭,是三哥单枪匹马挡开无数敌军才救了我,我们共乘一马没命的朝棘阳逃,身后的官兵却是穷追不舍。就在我们路过小道时,看到二姐她们正艰难的蹒跚前行,三哥连忙翻身下马,要二姐和三个小甥女们上马先走,追来的马蹄声步步逼近,二姐心知一匹马救不了所有的人,便死也不上马,她断然取下发中木簪对着自己,狠下心说三哥若不走,她便立刻刺穿胸口!”
  刘伯姬突然咳嗽不止,没有再流泪,我知,她那双眸子浮肿干涩得,再流不出一滴泪来了!
  “三哥就这样带着我,含泪挥鞭,当我们听到二姐的惨叫声,三哥决然回头再寻她们,看到的却是——却是她们倒在血泊之中,全身没一处完好的地儿,那些狗贼还趁人之危,齐齐朝悲恸万分的三哥刺来,三哥因此才受的剑伤——”
  她说着说着,开始干咳起来,呼吸急促,情绪越发不稳。
  “伯姬,别说了!”我厉声喝道,捏紧她的肩膀,她瘦得只剩下骨头了。
  “阿若,求求你——求求你救救三哥!我知道,这一关他若过不了,便是毁了!”
  “放心,你三哥会战胜这一切的!”
  刘秀,会是一个卧薪尝胆的忍君子,会是一个百折不挠的好哥哥……
  “你醒了?”
  “嗯。”
  刘秀站在窗边,刚换上的素衣竟又染上了斑驳血迹,想是他刚刚又因悲伤弄裂伤口了吧。
  “似乎,我已是第二次这么问你了?”
  “嗯。”
  “想想,我还是你的救命恩人,你的命应该挺精贵的,势必是要报答我的。”
  刘秀听言,并未转过身来看我,我敏锐的捕捉到他的眉头微微一皱,我心头才舒了口气,他终于对其他有反应了!
  “所以,你得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如若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岂不是枉费我的救命之恩。”
  “谢谢你。”
  “真谢我,便该拿出点诚意,人死不能复生,你这么哀怨下去,不仅于事无补,还要累及关心你的人难过担忧。你这是既让死去的人不能安息,还让生着的人痛上加痛。”
  “阿若,所发生的这一切,都是我没能保护好他们造成的——我——”
  “这泥人是三儿的吧。”我打断刘秀的自责,我今天若不解开他这个心结,他就不可能真正释然!
  “嗯,以前老大总吵着要泥人,我却只给三儿捏了个,现在,就是想给也给不了!”
  “刘秀——”
  “姐夫带着一家老小前来棘阳,誓与我们同生共死,可我却没能做到一个弟弟该做的。我明知此战不妥,可还是没劝住大伙。战场上亦是我的迟疑不决,害得二姐她们惨遭杀害——是我太不中用——连小孩都保护不了——”刘秀的脸色惨白,拳头紧紧握起。
  “不要把所有责任都归咎在自己身上,如果你当时没有离开,也许死的便是全部的人,即便你愿意让自己痛不欲生,也总得给我些面子,稍微释怀一些,就是装装也好罢!”我将刚窒紧水的温热帕子给他递去:“敷敷零碎的瘀伤,会舒服一些。”
  刘秀终于转过身,接过帕子,眼眸里哀愁肆虐,却多了丝柔和。
  “今早你叔父来看过你,他说——亲者痛,仇者快!故而让你早些振作起来,不要这么颓废下去了!”
  “叔父一家可好?”
  “你的叔母和两个从兄——也没能躲过一劫!”
  刘秀手中的帕子潇然着地,他闭上眼,眼角微微颤动,拳紧紧握起。
  却只是这样,只是这样而已,刘秀,难道你当真不愿在人前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