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知道顾雪眠家中情况,唐锦衣便一直放不下心。
  接顾雪眠去学校时，他特意去那筒子楼又看了看。这小区太老旧，不仅没有门卫、物业,就连楼道都没装防盗门，实在不适合一个高中生和老人居住。
  “雪眠啊，你爷爷生了什么病，严重吗？”趁丁梦语先下车，唐锦衣趁机问。
  顾雪眠摇摇头：“没事,就是些常见的老年病。我请了邻居照顾他，哥哥不用担心。”
  他笑得温柔乖巧,仿佛真是一个体贴长辈的孝顺孙儿。唐锦衣没察觉不对,只能点点头：“好吧，其实我住得挺近，平时空闲时间也多，可以随时去给老人家送个饭。”
  他想着如果爷爷有人照顾，顾雪眠也能更安心学习。
  后者眼神微黯,依旧微笑摇头：“谢谢哥哥，但实在不好意思麻烦你。”
  他这样说,唐锦衣反而更愧疚起来。这孩子自尊心强、不愿给他添麻烦,成熟得不像个未成年人。在这种混杂着感慨与愧疚的情绪推动下,唐锦衣认真说：“既然你是梦语同学、又愿意叫我一声哥哥，那就不要这样客气。我是成年人，理应照顾你们这些孩子。”
  顾雪眠坐在副驾驶，直直盯着他没说话。
  被他这么看着，唐锦衣眨眨眼,有点坐立不安。自己刚刚的话是不是有点蠢？
  握着方向盘的玉白手指动了动,他侧头轻咳一声：“……那什么,要不要帮你拿行李。”
  突然间，一个毛绒绒的东西抵在肩头。唐锦衣吓了一跳，转头看见少年把脑袋放在他肩膀上，像是寻找依靠的小动物。
  “哥哥你真好。”他闷闷说：“那我有什么事……就找你帮忙，好不好？”
  心底一软，唐锦衣忍不住揉了揉他的头发：“当然。”
  多懂事的好孩子啊，唐锦衣心中怜爱地想。
  .
  工作第一年难免有适应期，好在唐锦衣是个心态平和的慢性子，总能不骄不躁平和度过。只是因为长得太出众，上班第一天就惨遭围观。
  对于外貌的夸赞，唐锦衣从小听到大，早就习以为常。
  熟练拒绝办公室前辈做媒，他端着自己的枸杞菊花茶去走廊透气。随手打开朋友圈，却看到一个不太一样的头像跳进眼帘：
  那是一只可怜兮兮望着镜头的小土猫，看得人很想揉一揉它的脑袋、再抱进怀中好好亲亲。视线后移，只见头像后面的微信名是：顾雪眠。
  嗯？唐锦衣微愣，直接用真名当微信名称，在年轻人里似乎不多见。
  顾雪眠发的朋友圈很简单，是一道英语语法题。这刚好是唐锦衣专业范围，他下意识便浏览了一遍题目，在评论里写出答案。
  写完后，他想了想，又点进与顾雪眠的聊天界面把做题思路、其中的语法点也发了过去。自从当老师后，他也染上了职业病：看到专业题目，就想把它分析透，再想想该怎么教给学生。
  做完这一切，唐锦衣便去上课了。
  谁知下课后，却发现顾雪眠回复了自己：
  【原来是这样！谢谢哥哥，我明白了】
  【哥哥，我还有其他问题不明白，可以请教你吗？我的英语不太好QWQ】
  盯着最后那个小表情，唐锦衣忍俊不禁。但略略回想，他不由眉头一皱：这回复时间，还在上课吧？
  于是他回道：
  【可以，但是上课不能玩手机呀！】
  顺手还发了个小企鹅生气的表情包。
  后知后觉自己做了什么，唐锦衣立刻后悔。他不爱说话、在别人面前也一向高冷严肃，而这表情包是不是有损形象？当时他看这个企鹅可爱才从丁梦语那里偷来，如今倒好……
  他连忙要撤回，手机却震动两下。
  顾雪眠：【太好了！】
  【小企鹅好可爱~】
  唐锦衣：“……”
  算、算了，撤回已经来不及……
  不过，顾雪眠倒是当真有许多问题。
  几乎每天，唐锦衣都能收到少年发来的题目。他一有空便仔细回复，原原本本将出题人思路、涉及的重点词汇语法等细心写出，简直比自己做教案还要认真。
  听梦语说，顾雪眠的成绩是非常优秀的，可如今看来英语竟是短板。唐锦衣一边在心里嘀咕，一边还有点高兴：
  幸好，自己终于能帮上这个命运悲惨的孩子。
  对桌中年女老师见他总低头回消息，忍不住问：“小唐，这是跟女朋友聊天呢？”
  闻言，唐锦衣不由尴尬：“没有，是……是个认识的孩子，找我问题。”
  “哦，是不是亲戚家的孩子啊。”女老师顿时一脸了然：“害，现在家长都紧张小孩学习，我家有个亲戚还问我能不能自己弄个辅导班。要说起来，还得学生自己努力，光家长使劲能有多大用处。”
  但顾雪眠没有家长照顾，也能考第一。这么想着，唐锦衣心中隐约为那个孩子骄傲。
  .
  此后，唐锦衣便主动承担起了接送丁梦语的工作——这样，他就能顺路送顾雪眠，免得他要独自骑车回家。
  两人常常互发消息，大部分时间是顾雪眠问题，偶尔也会发一些日常趣事。不知不觉间，他们的关系越来越亲密了。
  对唐锦衣而言，他像是又多了一个弟弟，而且这个弟弟还勤奋好学、乖巧嘴甜。他忍不住对顾雪眠越来越好，好到丁梦语都感觉不太对劲：“哥，你怎么对顾雪眠那么好啊？”
  她有点酸。
  唐锦衣心虚：“没有吧。”
  “真的吗？”丁梦语怀疑地看他：“那你昨天买的两个圣代，第二个去哪了？”
  唐锦衣：“……”
  他面不改色撒谎：“我自己吃了。”
  勉强把丁梦语糊弄过去，唐锦衣忍不住反思起来：为什么自己忍不住对顾雪眠好？就像，对方的每一个举动都完美契合了自己的喜好。
  或许，这的确有些越界了。
  察觉到这一点，唐锦衣开始试着避开谈论日常琐事，转而用长辈态度去对待顾雪眠。只是他才尝试不久，就接到了后者的电话：
  “哥哥，我爷爷去世了。”
  电话里，少年的声音低哑空洞，像是一块沉木压在唐锦衣心头。
  他立刻驱车去了顾雪眠家，男孩站在楼道口，对面一个医护人员正对他说着什么。救护车停在一旁，楼上有人探头看热闹。
  唐锦衣看着孤零零站在那的顾雪眠，忽然一阵心疼。他大步走过去，拉住少年的手腕：“雪眠。”
  顾雪眠回头看他，低声说：“哥哥，我没有家。”
  他抬头看了眼筒子楼，低落地说：“这里要拆迁了，我有钱还债了，但以后要住在哪呢？”
  咬了咬嘴唇，唐锦衣轻声问：“你愿意来我家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