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林村坐落在一个极为宽阔的山坡下，村子里住着二十来户人家，从祖辈算起已经过了百年。
  河林村是十里八乡较为富庶的村子，全因为河林村的后山坡上的山菌。
  每年三月春雨一撒，山间便会长出漫山遍野的山菌。
  河林村的村民便会携家带口山上摘山菌，成筐的山菌被他们背出后山，晾晒成干菌子卖往县城，售给那些远方来的商人们。卖菌子赚得的铜钱，抵得上一亩地的收成。
  这后山的菌子不是那么好采的。
  每年都有人死在山林里苍狼虎豹腹中，还有在山中走丢的，也时间久了就没什么人敢去山里冒险。
  河林村后山这块坡地显然是极好的，不仅没闹过野兽，每年长的菌子也不少，不少人家能收到几十斤的因而这里的村民们，手头也比其他村子的宽裕一些。
  土里抛食的人家，粮食紧巴巴的，都不够吃，怎么会有余钱？
  这富裕只是相对周围村子而言，这丁点儿钱许在士族看来不值一提。
  “二牛回来啦！”
  “二牛，你又从县里带东西回来了！真孝顺！”
  “二牛，你岁数不小了，家里给你相看人家了吗？”
  一伙扛着农具出门的汉子妇人走至村口时，遇见了一位牵着毛驴穿着长衫的年轻人，热情打着招呼道。
  “我回家住几天再回城里干活。”胡维明应道。
  “真是个孝顺孩子！还有本事！”
  “你什么时候教教我家小子……”村里人的赞叹声不绝于耳。
  胡维明跟村里中人道别，牵着小毛驴慢慢来到了自家篱笆院子前。
  院前的鸡见到人过来即刻咯咯叫着，扑着翅膀去了他处。
  家中的孩童以为村中恶犬来撵鸡，急忙跑出来看，看到站在院子里的胡维明开心大叫。
  “二哥，你回来了！”
  听到这声音，屋子里其他的孩子都跑了出来，开心不已。
  “二哥，爹去地里干活了！”
  “二哥，县城里好玩不？念书是不是很厉害？”挂着鼻涕的小孩子一窝蜂凑了过来七嘴八舌问着。
  “二哥喝水！”一个才及膝盖高的小姑娘捧着个粗竹筒做的水杯摇摇晃晃上前。
  胡维明上前接过水杯一饮而尽，“谢谢九娘，来，让二哥抱抱！看重了没？”
  说着胡维明把身前的女孩抱起来，举着她轻轻抛了抛。
  有点沉，“长大了啊！”
  女童开心用双臂比划着，童言童语说着，“等我长这么高，就能帮爹娘干活了。”
  年岁稍长的孩子，都被家中大人带去下地干活了。留下这些扛不起锄头的，在家看鸡养鸭。
  “九娘真厉害！”胡维明笑着夸奖道。
  九娘听了笑了笑，小脸脏兮兮的，一双黑白分明的稚嫩眼眸闪闪发光。
  家中的读书郎回来了，年纪较大的孩子立马奔到田里，去喊家里的长辈。
  不一会儿的工夫，胡维明的爷爷和娘亲都从地里回来了。
  “维明回来了，饿了没？让你娘给你做饭！”胡老爷子放下锄头热情道。
  一个妇人神色欢喜提着竹篮姗姗来迟，篮中放着山里采摘的野葱野菜，都是她听闻儿子回来立马去采的。
  “娘！”胡维明喊了句。
  妇人应了一声，笑容腼腆进了院子里，准备生火做饭。
  一顿农家饭吃得胡维明很开心，饭后拿出自己在县城书院获得的奖励分给家中的人。
  “二牛都这么大了！有本事了啊！”
  “叫什么二牛！叫维明！”一家之主的老爷子吹胡子瞪眼道。
  二牛是胡维明的小名，或者说原来的名字，二牛这个名字是他刚刚出生的时候爷爷给他起的。
  希望他长大后力气跟牛一样大，比牛还能耕地。
  实际上是老人家看着村里同辈的养了头牛，还是河林村的第一头牛，眼红不已，便给孙子起这么个名字。
  别人家一头，他们家两头，这就赢了？
  二牛明在家排行老二，这个名字并不突兀，牛这个名字在乡下再平常不过，也没人多想。
  直到十六岁那年，胡二牛被同乡的人带着去县城里谋生，碰到朝阳书院的招学生。
  免费认字识字，考试过了还有银子。书院刚刚开设，正在给周围的百姓免费写自己的名字，胡二牛跟着同村人凑了个热闹。
  看了一眼先生给他写在板子上的名字，胡二牛渴望的目光怎么都不能从板子上挪走。
  书院招收学生，自然是以年纪小的孩童为主。
  哪怕胡二牛已经十六岁，早过了孩童启蒙认字的年纪，可在外学习是不限定年纪的。
  一做完活，他就凑到书院跟前识字背字，牢牢记在心中，反复背着。
  直到他认到了足够的字数，能坐在学堂里的学习。
  这样的荣耀，是县城里极少见的。
  他的同窗多是在家中学过字，亦或是在其他书院被送过来的，基础比他好得多。
  像他这般只记得先生外头的字而考进书院的，他是第一个。
  书院里的几位先生轮番夸赞着他，给他准备了笔墨纸砚作为贺礼，告诉他学习不拘泥年纪，少年能学，老年也能学，让他切莫自卑自弃。
  等到他二十岁时，还给他取了一个表字，叫维明。
  先生解释了一堆，胡二牛听不大懂，大概的意思是，跟朝阳书院差不多，像太阳一样。
  他不用照亮整个世界，只需照亮方寸土地，哪怕是他自己。
  自家出了个读书人，胡家人自是欢天喜地，念书不用钱，更是喜上加喜。
  连带胡二牛的表字也被他们当成先生给取的新名字。
  胡维明，一听就是好名字。
  家里人这么叫着，胡二牛也彻底变成了胡维明。
  家里人不懂表字和名字的区别，胡维明不可能不懂。只是胡二牛这个名字对他来说，像是他跟同窗之间的差距，让他有些自卑，他都在外叫维明。
  听着大家喊他维明兄，慢慢的，众人只知道胡维明，不知道二牛。
  只有乡里乡亲会这么喊着。
  “爷爷，喊我什么都行！”胡维明说道。
  “我这次回来时有些事想跟家里商量，先生说，会举荐我去荔安学习。学成以后，能当个管事，每月领的银子不比秀才少。还有，我想让家里的妹妹去念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