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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衾久    更新:2022-03-02 03:29
  过道的窗户开着,江瑾舟目光遥遥,远处两道身影被葱茏竹林拦截,袅袅婷婷,看得不太分明。
  半晌,手机在口袋里震了几下。
  他扫了眼墙角的监控探头,跨过地上的人,兀自走到洗手间的盥洗台前,戴上蓝牙耳机,然后才不紧不慢地接通陈旗打来的电话。
  “卧槽,你刚才干什么去了,给你打了七八通电话,现在才接?”
  陈旗最烦这种托人办事,还一副大爷脾性的狗崽子,这会说话口气有些冲。
  江瑾舟当作没听出他话里的不耐烦,取下眼镜,缓慢抬头看向梳洗镜,橙黄透亮的灯光映出了对面稍显局促的脸,细长的眼尾有些泛红。
  他打开水龙头,哗啦的水声里混进一道低沉又带着些许哑意的男嗓,“出门扔了袋垃圾。”
  这理由,陈旗还真是无话反击。
  卡顿了几秒,“你让我查的事呢,我刚才托人问过了。”
  陈旗等了老半会,也没等来对面的声音。
  这会诡异的沉默,让他无端嗅到了一丝火/药味。
  这位大爷现在的心情似乎……不太好?
  陈旗瞬间严肃起来,“机主叫柳依兰,一小模特,越城人,家……欸等等!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他对着照片看了差不多两分钟,恍然大悟,“我说呢,原来是她啊!”
  江瑾舟眉毛一挑,霎那工夫,眼前跳出了那张因过度注射水光针而略显僵硬的脸,的确是陈琪年幼无知时会喜欢的网红脸。
  “又是你前女友?”
  “?”
  “你这口味还是如出一辙的清奇。”
  “……”
  “什么时候去看看眼科,别让眼屎糊住了脑子。”
  “……?”
  这突如其来的三连击,没有给陈旗一点反驳的空档,听得他额角突突地跳。
  就你有张嘴能逼逼?
  你他/妈这么能抬杠,怎么不继承阿基米德的遗愿,拿根棍子翘地球去?
  陈旗深深呼了口气,在心里反复告诉自己“你是宇宙第一大度男,不能和这狗东西斤斤计较”、“忘了刚才这一茬,你依旧是英俊潇洒的旗哥哥”、“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就和江瑾舟脑子有坑一样正常,旗仔你可不能气不能气”……
  两边同时沉默下来。
  良久,陈旗重新接上话题,“柳依兰这女人在圈子里也算是大名鼎鼎,就谭家那二世祖谭晟你还有印象不?前些日子差点把他家老爷子气到进重症监护室的那个。”
  听到对面不咸不淡地应了声后,陈旗继续说,“这女的不知道给谭晟灌了什么迷魂汤,不顾家里人反对,把她带到老爷子寿诞上不说,还当着老爷子那些贵客的面,扬言这辈子非她不娶。”
  他嗤了声,“给老爷子气得当场带上了氧气面罩,醒来后直接断了这位二世祖啃老的生计,显然这女的不是什么善茬,知道这事后,二话不说就把人给踹了。”
  “你要是现在去谭宅,说不准还能见到谭傻子跪在家门口两眼汪汪的场面。”
  陈琪边说边点了根烟,“不过你查她干什么?”
  这会陈旗已经知道了沈苏溪的另一个模特身份,吐槽这对戏精情侣的同时,心底忽然冒出一个猜测,“她惹你女朋友生气了?”
  江瑾舟不答反问:“还有一个人,你帮我查查。”
  细密的水流穿过修长手指,在白皙清瘦的手背上留下莹润水光。
  他抽出纸巾擦净水渍后,两秒后指间骤然多出一张身份证,姓名那一栏挂着“石晋”两个字。
  “……”
  “查查查,什么都让我查!你当我FBI啊!”
  那边不带犹豫地接上,“我当你是朋友。”
  这狗矫情起来还挺让人别扭的。
  陈旗在电话那头扭捏了几声,“行。”
  “还有——”
  “……?”
  陈旗在忍无可忍的边缘徘徊。
  江瑾舟唇角牵出一点笑,边走边说:“我刚才踩到了一坨狗屎,正好被监控拍到,你替我处理一下。”
  “?”
  敢情您这偶像包袱还挺重?
  “记得把底片传给我,”路过石晋,他脚步一顿,扔下卡片后,继续往出口的方向走去,“以后有用。”
  -
  “等等——”沈苏溪忽然拉住秦宓的胳膊,两个人停在马路牙子上“我们这样走了是不是不太好?”
  秦宓要被这姐们的反复无常给气笑了,“难不成你还想回去和他打声招呼,顺便解释一句‘哦不好意思,一见你我就开心到脚崴,一不小心就崴进了洗手间’吗?咱们都是公主,怎么就你脑子有病呢?”
  “……?”
  “所以,他刚才是真的看见我了对吧?”沈苏溪眉头慢慢拧成团。
  ?
  请问您是怎么突然得出这个结论的呢?
  秦宓一言难尽的眼神在沈苏溪解读下成了满满一屏幕的“你完了!你马甲掉了!你要凉凉!”
  其实她心里也明白,马甲会掉是迟早的事,只不过她现在还没有做好充足的准备来应对这一切。
  她和江瑾舟之间原本就是两条毫不相关的平行线,偏偏被一场风花雪月叉出一个交点。
  然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段交叠的轨迹越行越偏。
  时至今日,早已超出了她计划中所能承受的距离。
  她甚至不知道在这场梦醒来后,还会不会生出一份抵抗形同陌路的勇气。
  不知道。
  她不想知道。
  也不敢知道。
  想着想着,她烦躁地薅了把头发,脚尖在路边的落花上碾了碾。
  片刻,突然翘起嘴角说:“有了!”
  她凑到秦宓耳边,“我就说是你非要我来的,正巧片场缺了个模特,我就好心给他们应应急。”
  “……”
  “你觉得怎么样?这套说辞过得去吗?”
  非常棒!
  如果不是脑子跟轮胎一样会滚的人,还真听不出其中的漏洞呢!
  秦宓很给面子地鼓了两下掌,“逻辑清晰,思维缜密,毫无破绽!我单方面宣布,福尔摩斯后继有人了!”
  听出她话里的打趣意味,沈苏溪恶狠狠地蹬了她一眼,余光越过街口,在人行横道上,看见了半小时前才见过的人。
  见她不说话,秦宓隐隐察觉到不对劲,跟着看过去。
  冥冥暮色里,仿古灯适时亮成一排,一束一束的电线杆连成细密的网,把天边余晖割裂开,吹来的风带着雨后初霁的馨香。
  街对面远远走来的男人,衬衫下摆微漾,双腿笔挺修长。柔和的灯光下,秀颀的身形像一颗落着雪的白杨。
  不是江瑾舟还能是谁?
  秦宓差点惊呼出声——
  来了!他终于来了!
  他们终于要带着各自的戏来了!
  在和对面的人视线相触后,江瑾舟几不可查地弯了弯嘴角,却在走近时,很好地将表情藏住了。
  出乎沈苏溪的意料,他第一句话是对着秦宓说的,“之和负责人有事要找你商量。”
  秦宓刹时被惊喜冲昏了头脑,原来这狗是带着她的头版来了!
  顾不上沈苏溪“别丢下你的小可爱”的一脸恳切,秦宓甩了甩头发,风风火火地往回走去,生怕头版跟煮熟的鸭子一样飞走。
  沈苏溪:“……”
  她喉咙里已经不止卡着一口老血了,十个肺都快给这无情无义的女人气炸了。
  气还没顺过来,手心传来密密层层的热意,她一愣,抬头准确无误地对上江瑾舟的眼睛。
  今夜晴朗,沐浴在月色下,他的眼眸不似往日的黑沉,一点点地染上星光,是出奇的亮。
  “走吧,去看电影。”
  沈苏溪眨了眨眼,满脑子问号。
  什么情况?
  这段衔接是不是太突兀了?
  没等她捋清思路,人就迷迷糊糊地被送到了电影院。
  -
  没意思。
  只有这个词才能精准地表达出沈苏溪在看到一众排片后的感想。
  除了角落里上次就想看的恐怖片。
  不过估计也快要下架了。
  “就那个吧。”她随便指了部爱情电影。
  须臾,江瑾舟目光从大屏幕移开。
  沈苏溪抱着爆米花在廊柱旁等他,见他空手而归,“没票了吗?”
  江瑾舟点了下头。
  现在的电影市场已经扭曲成这样了?
  这种无聊的片子,人气都这么火爆吗?
  “只有《遗传厄运》了,想看吗?不想看的话,我们换家电影院。”
  ?!
  沈苏溪回想了一下刚才从他嘴里蹦出来的那四个字,确认自己没有听错——
  废话,当然要看!
  你可赶紧去买吧你!
  当然这种崩人设的话是不能说出口。
  她强行压下几乎要咧到耳朵根的嘴角,语气淡淡,“我都可以。来都来了,不看怪可惜的。”
  影厅零星坐着几个人,都是一男一女的搭配。
  电影进行到一半,沈苏溪感知不对劲。
  凝聚在右脸的光火辣辣的,她把头别了过去,视线与江瑾舟短短相交。
  嘴角忽然凝滞。
  “……?”
  该不会是她刚才没忍住狰狞的面目,被他发现了?
  被抓了个正着,江瑾舟似乎也没有收回目光的打算,那双眼浸着荧幕投射而来的光,深沉又清透。
  看得沈苏溪一阵心慌,她咽了下口水,把爆米花推过去,“吃吗?”
  “你吃吧。”
  “哦。”
  “真不吃吗?”
  江瑾舟摇头。
  “……”
  隔了几秒,她再次转过头郑重其事道:“其实,我也是有点怕的。”
  “我知道。”
  “……”
  这时,不知道从哪里飘过来一声嘤/咛。
  缱绻的暗昧由远及近,猝不及防地缠绕住定格不动的两个人。
  “……”
  沈苏溪一下子听明白了。
  前面的宝贝们,麻烦稍微收敛一下好吗?后面还坐着柏拉图的一对亲传弟子呢!
  她下意识往后一缩。
  同时扯了扯嘴角,“这音效还挺逼真。”
  诡异又尴尬的氛围并没有持续很久。
  “苏溪。”他看着她,突然说。
  “嗯?”她问。
  “可以吗?”
  “嗯??”
  突然的,说什么呢?
  不知过了多久,也可能只有短短的几秒钟,酥麻的感觉在唇瓣一闪而过,许久不见的溽热在浮光掠影中乍然升起。
  嗯???
  来不及错愕,那股重力再次席卷而来,带着不紧不松的侵略性,堂而皇之地游走于唇齿的每一个角落。
  耐心又细腻。
  疲软一寸寸地涌上心头。
  她不自觉扣紧了他的手臂,似是安抚,抚在她后脑勺的力量逐渐变得轻软柔和。
  他一遍又一遍地攻城略地。
  她也逐渐变得,溃不成军。
  -
  等到秦宓回到影棚,才知道负责人早就已经离场。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被人耍了。
  都怪她刚才被惊喜磨平了智商,连江狗什么德行都给忘了。
  她立刻划开沈苏溪的手机号码,打算对江瑾舟进行一番体无完肤的人道主义毁灭,然而十几通电话得到的只有一句“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直到晚上十点,沈苏溪才回过来一条消息。
  suxi:【???十五通电话,你就这么想我?】
  秦宝必:【呵。/【微笑.jpg】
  一声阴阳怪气的语气词后,秦宓发挥出了她这辈子从未有过的文学水准,不加一个重复的形容词,把闺蜜的男朋友骂了个狗血淋头。
  她边说边打开聊天记录,光是“江瑾舟这狗”五个字,沈苏溪曾经就提到过两百四十九次。
  很好。
  那她就替他圆个二百五的梦。
  随着最后一句“你说的很对,江瑾舟这狗就是个四,除了二还是二”后,电话两头同时陷入沉默,微妙的氛围久久不散。
  许久,秦宓听见沈苏溪叹了声气,绵长悠远地撞入耳膜。
  “宓宓,这话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是那种会在背后讨伐自己男朋友的人吗?”
  “……?”
  嗯?
  你、他、妈、有、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