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4章 知识普及就是内卷的开始
作者:轻舟泛湖    更新:2022-02-23 18:57
  可射援看完之后,却流露出了几分感慨和赞叹:“普及文字,教化众生,此乃德被天下的莫大善举,有识之士,谁敢笑之?”
  一句话,说得皇甫坚寿哑口无言,颇为难堪。
  可对于陆宇,皇甫坚寿心有定见,总是不太服气:“文雄,圣人文章,无不微言大义,惜字如金,而诸多文采飞扬的传世名章,也是妙笔生花,让人读之赏心悦目,可这两本书,我只看得昏昏欲睡,他陆宇虽然位高权重,可何德何能,能得你如此赞誉?”
  射援倒是将《农村扫盲教材》和《农村实用数学》这两本书,拿在手里,读得津津有味,然后随口回答皇甫坚寿的疑问:“先秦诸子,微言大义,与其说是文风的问题,不如说是技术上的难题。至于诗词歌赋,终究只是小道,对于治国安民,并无太大帮助。”
  这个时代的儒士,还是颇有几分家国天下的志气,皓首穷经者少,心怀壮志者多。
  而射援,毫无疑问就是其中之一。
  诗词歌赋,对国家和百姓而言,仅仅是锦上添花的东西,或许美丽,或许灿烂,但有和没有,其实并不影响什么。
  这一点,就算是皇甫坚寿也也难以反驳什么,倒是他对射援提到诸子圣人微言大义居然因为技术问题而导致的,十分好奇。
  射援笑着解释道:“先秦时代,诸子争鸣,以文载道。但文字的载体,却是竹简,时至今日,仍被大量使用,所以书写的习惯,是在这种情况下定下了成规。”
  在纸张出现并且被大规模运用之前,竹简就是最主要的文字载体,然而比起轻便的纸张,竹简十分笨重,因此书写的内容必须越精简越好,不然动辄洋洋洒洒几十万字下去,光是翻书就能把人类似,更别提搬运了。
  也就是蔡伦改良了造纸术,东汉朝廷才开始推广纸张以取代竹简,而纸张被发明之后,文学的载体也变得丰富起来,到了明代,甚至开始出现小说这种字数篇幅在古人看来堪称巨大的全新文学模式。
  要知道,四书五经总共加起来也就十七万字左右,这点字数,放在小说里顶多就是个中短篇幅。
  等到了互联网时代,写小说连纸张都不需要了,只要敲击键盘就可以,那更是动辄日更新几千上万,篇幅几百万上千万。
  这要是放在汉末三国事情,简直是让人无法想象的。
  射援虽然目光看不见两千年后的未来,却也能看清当下的一些变化,叹气一声看向皇甫坚寿:“可知我为何与你说这些?”
  皇甫坚寿迷惑的摇了摇头,只道不知。
  射援放下书本,目光悠扬,表情竟变得有几分郑重:“神武侯著此二书,恐怕大有深意,圣人之所以能成为圣人,便是因其文以载道,通过书籍将自己的学问传承后世,因此天下读书人尊之敬之,感其恩义。”
  说完之后,射援又端详着手掌上面,这两本蓝色封皮,纸张雪白的书,微微一叹:“这两本书,没有微言大义,亦无华丽辞藻,却道理浅显,通俗易懂,就算一田间老农,也可学之读之,习之悟之,若是推而广之,坚寿你说,这天下是读四书五经者众,还是读此二书者多?”
  皇甫坚寿听完,果然不寒而栗,也就是射援耐心提醒了他,否则他哪里能看到陆宇仅仅是写了两本书,竟也有着如此立足深远的谋划和布局。
  学术思想所带来的舆论话语权,有一个最关键的立足点,那就是支持者一定要足够多,如此才能掌控话语权。
  儒士能读懂四书五经,有掌握诸多历史文本,博览古今者,不在少数,自然明悟许多道理,更明白了人类社会的一些运转规则。
  否则儒门也不会统一口径,对其他非儒学问各种鄙夷和打压了,古人虽然见识不及后世之人,但不代表他们智商低。
  “陆宇此子,当真狼子野心啊!”
  皇甫坚寿不淡定了,目光更是带着愤恨的情绪。
  他出身名门,从小就读四书五经,本就是儒门士族中的一份子,甚至皇甫世家,称得上是士族之中的中坚力量。
  世家靠着垄断知识和文化,让家族后裔能够不断涌现人才,从而出将入相,垄断官职。
  因此他们本能地就会恐惧和抗拒知识的普及,毕竟一个十分浅显的道理,那就是物以稀为贵。
  文字、知识、思想,懂的人越少,那么掌握这些要素的人,就越是尊贵。
  就比如后世建国之后,早期的初中生高中生已经称得上是人才,大学生甚至称得上是才高八斗,走到哪里都是被人瞩目的对象。
  可几十年后,教育普及,大专遍地走,本科不如狗,刚毕业的大学生甚至沦为了大企业大公司的廉价劳动力。
  是因为他们掌握的知识连几十年前的大学生都不如了吗?
  非也,无非是数量太多,供过于求,以至于自然而然的就贬值了。
  放眼如今的大汉朝,道理也是一样。
  皇甫坚寿从小锦衣玉食,接受过良好的教育,能识文断字,知书达理,哪怕是平庸之才,却也超过天下间九成九以上的人了,天生就是位于金字塔顶端的那百分之一。
  可若陆宇推广学问,普及文字和知识,哪怕效果仅仅只惠及百分之十的人口,皇甫坚寿的竞争压力,也大了整整十倍。
  也就是皇甫坚寿还不知道“内卷”这个词,否则他估计当场就恨不得要拔刀怒吼了。
  看到射援依旧像是个没事的人一样,皇甫坚寿大惑不解:“文雄,既然已经察觉了陆宇的野心,你不愤怒吗?你们射家,也是名门啊,拿到真要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在我们面前发生?”
  射援却是没心没肺地笑出了声:“我为什么要愤怒呢?”
  “都这种时候了,你还笑得出来?”
  “不然呢,我该哭吗?哭了就有用吗?”
  射援把手一摊,摆出了一副无所谓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