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作者:漠小兰    更新:2022-02-18 19:14
  第41章
  河洛殿中,顾仪听到宫人唱道:“皇上驾到。”
  她慌慌张张地把“真言之册”放进了一方梨花木锦盒里。
  万万没想到萧衍来得这样快!
  她疾步迎到殿门口,见到萧衍已经迈步入殿,连忙蹲福道:“臣妾问陛下金安,祝陛下生辰快乐!”
  萧衍见她今日打扮鲜妍,一袭流朱长裙,头戴花簪,戴碧玉步摇,三颗宝珠流苏轻晃。
  语含笑意道:“平身。”
  顾仪敏锐地感觉到,萧衍心情好像不错!
  毕竟是寿星。
  她笑了笑,“陛下是来收礼物的么,臣妾苦心制作多日,终于赶在今日写完了!”
  萧衍撩袍径自坐到厅中顾仪惯爱坐的扶手椅上,“哦,拿来给朕瞧瞧?”
  “臣妾遵命。”
  顾仪献宝似地将锦盒捧了来,“陛下请看。”
  萧衍接过,掀开盒盖,见到一本书册,封面是‘真言之册’四个大字。
  又在故弄玄虚。
  他挑眉问道:“真言之册,四字何解?”
  顾仪轻了轻嗓,“臣妾幼时听过一个乡野趣闻,说西域以西有个人,编撰了一本真言之册,若是执册人,心中有疑问,皆可手捧此书,诚心发问,然后翻书,得到的那一书页上的批注,就是此问的解答。”
  萧衍笑了一声,“顾婕妤的乡野趣闻委实颇多啊……”
  顾仪“呵呵”一笑,“陛下,不妨试试,就知道准不准了?”
  萧衍拿出书册,问:“今岁冬是否会有雪患?”
  顾仪听他提问,紧张地看他修长的手指翻过书册,停在一页。
  她伸长了脖子,问:“陛下,上面写着什么?”
  萧衍嘴角轻扬,“飘风不终朝,骤雪不终日。”
  顾仪笑道:“陛下,你看,就是准得!”
  她运气也太好了吧!
  萧衍失笑道:“顾仪,你该不会整本书册尽是溢美之辞?
  谄媚之言?”
  说着,就要去翻阅书册。
  顾仪被他说中,倒是不慌,只伸手急急按住了他翻书的手,“陛下,此乃真言之册,须得心中确有疑问之时,才可翻阅,平日里随意翻阅,不准得!”
  鸡汤要在关键时候喝下,才能管用!
  萧衍见她说得煞有其事,更觉好笑,“好吧……既然是顾婕妤一番心意,朕就笑纳了。”
  而一旁面无表情围观了全程的高贵公公心里冷哼道,真是一个敢讲,一个敢信啊!
  顾婕妤,才是大幕朝真正溜须拍马第一人!
  连他都望尘莫及。
  酉时正,皇帝设万寿宴于宝华厅中。
  因冬日霜寒,厅中四角熏着暖炉,宫人将福橘摆在炉旁,满室飘散清甜果香。
  顾仪坐在西侧一角,临青玉甪端熏炉最近。
  六宫皆知,河洛殿顾婕妤的玉牌被敬事房撤了,众人目光掠过她时,有的隐含同情,有的却是嘲讽,有的飘飘然忽略而去。
  原本再受宠又如何,不能侍寝,不能有子,红颜易老,美人迟暮,才是真正难熬。
  顾仪本人却全无察觉,手里捧着福橘,专注地望向比她坐得稍高一些的淑妃娘娘。
  淑妃脸上的脂粉很厚,玉面显得更白。
  她虽竭力保持淡笑,眼中仍然透出几抹无奈。
  毕竟齐霍被罚闭门思过,齐家脸上无光。
  德妃坐在她身侧,脸色却是愈发红润了,更显春风得意。
  顾仪举盏,喝了一口热茶,目光转向一旁的王婕妤,自上次王婕妤来河洛殿看过她后,两人还没打过照面。
  王婕妤主动开口寒暄道:“听闻我堂弟王子伯,为计亩征银之事,前些日子去了抚州,不知顾婕妤可有听说?”
  顾仪摇头,老实说:“不曾,家中鲜有书信往来,因而并不知晓。”
  顾家确实从来没给她寄过信,不知道是官阶问题,还是生性谨慎。
  王婕妤颔首,“听说抚州似乎比京中暖一些,这个冬天才十一月就这样冷了。”
  顾仪颔首,“说得是啊,我每日睡觉都要捧着热水袋子。”
  王婕妤一笑,转过了目光,去看另一侧的宫婕妤。
  见她着一袭牡丹鼠色新裙,打扮得花枝招展。
  王婕妤不屑地翻了一个白眼。
  顾仪顺着她的视线也望向宫婕妤。
  心中不禁幽幽一叹,哎,今天宫婕妤要倒霉了……
  为她点一个蜡。
  鼓乐霎时齐奏,青纱舞姬旋舞入场。
  皇帝高坐玉阶之上,看阶前十数舞姬翩翩起舞。
  半刻之后,轻快的鼓点骤变。
  旋律转而向上,一张一驰,收敛有度。
  朱轮托举着十二根木桩由宫人徐徐推入宝华厅。
  厅中青砖之上竖立起十二根三尺木桩,桩身雕刻红梅缠枝。
  梅花桩……
  这是从前中秋宫宴上见过的飞天舞?
  众人见状,无不将目光投向脸色发僵,坐在厅中的宫婕妤。
  当日宫婕妤凭借一舞受了封赏,今日……难道不是宫婕妤跳飞天舞么?
  谁……还能跳飞天舞?
  顾仪凝视宝华厅朱漆正门,见到一道倩影缓步入殿。
  她来了,她来了,女主她终于来打脸了……
  赵婉身穿霓裳,腰细如枝,裙摆摇曳生辉。
  她足尖轻点,跃上木桩。
  灵动翩然,胜似飞天。
  宫婕妤紧紧捏住绣帕,面色犹不敢信。
  其余人则皆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场中的赵美人。
  乐声停下之际,满场寂然,似乎久久沉浸于方才的炫舞飞天,无法自拔。
  赵婉轻盈落地,叩拜道:“赵婉参见陛下,祝陛下万寿无疆。”
  她的声音发颤犹带微喘。
  萧衍冕冠旒珠下的面目流露出几分兴味,“你的飞天舞甚妙……只是朕觉得格外熟悉,不知是何缘故?”
  话音刚落,宫婕妤抢白道:“陛下竟忘了么,臣妾中秋宴饮时,也跳过此舞。
  陛下,还赏了臣妾月饼呢……”
  萧衍倒像真不记得似的,“是么?”
  王婕妤见到宫婕妤脸上露出的焦急,心中瞬息之间明白了过来。
  好一出偷梁换柱!
  她捏着丝帕轻声一笑,“陛下英明……赵美人这舞姿,臣妾也瞧着眼熟,不光动作眼熟,连那身段都眼熟……”王婕妤还状似吃惊地倒抽了一口凉气,看向宫婕妤,“宫姐姐,该不会当日中秋晚宴上,跳舞得也是赵美人吧……”
  贱人!
  宫婕妤笑道:“王妹妹,这般无稽之谈,是方才饮多了桃花醉?”
  还装呢!
  王婕妤见她脸上带笑,转而问仍旧跪在地上的赵婉,“赵美人,你说呢,今日宝华厅中众人都给你做个见证。”
  赵婉跪在地上,面若桃花,双颊薄粉,她贝齿轻咬嘴唇,露出一个犹疑的表情,却没有回话。
  只余沉默。
  可此时无声胜有声。
  宫婕妤眉心微蹙,正欲开口,却听上首处的德妃开口道:“怎么了,今日好好的万寿节,非要弄出这等勾心斗角的戏码。
  赵美人若是不愿说,就罢了。”
  她转而看向皇帝,甜甜一笑,“陛下说呢?
  这后头还有好些节目呢……”
  德妃一言既出,宫婕妤暗舒了一口气。
  这阖宫之内,该不会有人忤逆德妃的意思。
  她抬眼细看,皇帝也是一副无可无不可的模样。
  这一遭便是轻轻过去了……
  “柳姐姐,此言差矣……”
  德妃闻言一惊,循声望去。
  竟然是淑妃,这个惯不爱出风头的淑妃。
  淑妃轻笑一声,又道:“赵美人,是否替宫婕妤中秋献舞,她自不愿意说,可在座的都看在眼中,是与不是,还能分辨不出么?”
  她美目流转,视线落到赵婉身上,堪堪停留片刻,又忽然看向了顾仪。
  “赵美人既住在河洛殿中,想来与顾婕妤更是情似姐妹,这不便于众人所说之言,未必没有告诉顾婕妤……”她轻声一笑,“顾婕妤,说呢?”
  顾婕妤仍旧什么都不想说!
  只想做一个安安静静的吃瓜群众!
  顾仪见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转向自己,紧张地放下了手里捏着的半个福橘。
  “回禀淑妃娘娘,赵美人确实未曾与妾身提及今日飞天舞。”
  求求了,不要来搞我!
  淑妃眉睫微展,娇笑道:“那依顾妹妹看,这中秋宫宴上跳飞天舞之人是宫婕妤,还是赵美人?”
  淑妃说罢,宫婕妤和赵美人两道视线齐齐投来,几要将顾仪看穿。
  顾仪避过两人目光,脸上笑嘻嘻,“妾身愚钝,当日中秋晚宴时,坐得太远,实在是……没有看清……故此,并不能准确说出究竟是何人……”
  赵婉闻言怔住,嘴唇微张,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淑妃失望地叹了一口气,“既然如此……”
  眼看此事将要作罢,顾仪心中焦急,再看了一眼赵婉,见她仍旧没有丝毫自辩的意思。
  没办法了!这段剧情在书中是由赵婉自己抖包袱。
  可眼下的赵婉貌似不想抖包袱,为了保住主线剧情,只能靠她了!
  顾仪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道:“不过……淑妃娘娘要是真想知道,妾身倒有一个办法。”
  淑妃柳眉微动,兴致盎然道:“顾妹妹,是何办法?”
  萧衍的目光冷冷清清地朝她望来。
  顾仪思量片刻,缓缓开口道:“臣妾曾听司制司的宫人说,这梅花桩外表虽看上去毫无差别,但内里大有乾坤。
  因为其中的三根梅花桩,被踩踏的次数最多,因而桩中其实是铜柱,外罩梨花木。
  旁人看不出区别,但只有舞者上桩,能够看到桩上镶嵌的铜花印,若是当日的舞者,就能说出当日梅花桩上哪三根木桩上嵌有铜花印……并且知道此铜花印究竟是何种花式……”
  顾仪说完,全场鸦雀无声。
  她低调地略微埋低了头。
  女主啊,苟富贵,勿相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