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自己的儿子连声质问，楚鹏脸色有些挂不住，眉眼间隐隐浮现几分恼色：“果然常伴君侧，这胆量都非同一般，气势也非常人可比。”
  楚倦静默须臾：“父亲觉得我说的不对？”
  “就当你说的全对，但是在为父面前能不能有点为人子的态度？”楚鹏语气冷冷，“上来就是一通训斥，到底你是儿子还是我是儿子？”
  楚倦沉默地看着他，像是在思索着什么：“这很重要？”
  “废话！”楚鹏没好气，“你见过谁家儿子敢这么训斥他父亲的？”
  “如果父亲不当我是你的儿子，而是把我当成公主殿下派来的钦差大臣，调查的就是楚家跟叛军勾结，助纣为虐的案子，父亲还会觉得这样语气有什么不妥吗？”
  “没有如果。”楚鹏皱眉，语气不善，“你不是钦差大臣，所以哪来那么多假如？况且如果你真不是我儿子，我也不用跟你说这些废话。”
  “子不教，父之过。”小姑娘软软糯糯地开口，嗓音带着点少女的稚嫩，语气却是平静，“公子之所以对老爷这般态度，是因为老爷自身不正，自身不正的父亲没有资格要求儿子必须恭敬。”
  什么？
  楚鹏转头，看着站在楚倦身边的小姑娘，微微眯眼：“你说什么？”
  他自身不正？
  “老爷跟公子分开十年，其间见面的次数寥寥无几，没有参与公子的成长，所以也就没有资格以父亲的身份要求公子必须毕恭毕敬。”谢瑶淡淡说道，“公子性情的养成也跟老爷无关，他是在公主殿下身边长大的，性情养成受公主殿下的影响较大，只有公主才有资格对公子做诸多要求。”
  楚鹏生平第一次被个小姑娘怼得哑口无言。
  “谢瑶。”楚倦漫不经心地开口，“大人说话，小孩子别插嘴。”
  谢瑶没有争辩，只低头应了一声：“哦。”
  楚鹏沉眉不语，楚倦一时也没说话，父子俩久未见面的生疏和淡漠因这番争辩似乎有了一点缓和迹象，虽火药味浓了些，却到底少了一些疏离。
  “跟谢家的协议已经签了，我也交付了定金，如果违约的话，楚家会损失一大笔银子。”楚鹏抬手揉了揉眉心，竟然还有些犹豫不决，“而且我们跟纪家也有合约在，他们已经付了三成的定金，到限定的期限之内我交不出货，同样需要赔付他们两倍违约金，这是双向损失。”
  “这点损失对于楚家来说应该还不至于伤筋动骨。”楚倦语气平静，显然并不把楚家的损失放在心上，“楚家这些年也赚了不少吧？虽说商人重利，但是也不能因为利益把命搭进去，人没了，就算有金山银山也带不进地府。”
  楚鹏表情又有些不悦：“你说话能不能委婉一点？什么叫金山银山也带不进地府？难不成你眼睁睁看着楚家出事而不闻不问？楚家今年的确赚了不少，可你见过谁会嫌银子多的？”
  楚倦嗤笑，眉眼泛上几分疏懒：“既然父亲这么想赚银子，我还能说什么？父亲自己看着办吧，我不掺合了还不行？”
  楚鹏噎了噎。
  话说到这里，他心里其实已经做了抉择，比起一笔大生意所能获得的丰厚利润，当然还是家族的命运最为重要。就像楚倦所说的，人都没了，就算赚了金山银山又有何用？总不能带到地府里去。
  况且楚倦这次刚回来就问及楚家的生意，跟他这个父亲也是开门见山，并未因为多年不见就遮遮掩掩或者玩什么心眼儿，可见他私心里还是顾着楚家的。
  可他就是想听楚倦说两句软话罢了，怎么就这么难？这个儿子说话句句都像是压着火气似的，分明是对他这个父亲不够尊敬。
  “谢家那边应该没有什么问题，我去跟他们解释，违约金不用父亲操心。”楚倦淡淡说道，“至于纪家那边，父亲可以直接以谢家不卖战马为由来应付，他们眼下焦头烂额，没有那么多时间精力跟楚家纠缠。”
  楚鹏没说话，不发一语地盯着这个才十六……哦不，楚倦今年貌似已经十七岁了，不过就算长了一岁，也还是个风华正茂少年郎。
  寻常这个年纪的少年都在干些什么？
  楚鹏想到知州家里的公子，想到荆西其他几个世家年纪相仿的少年，大多不是还在惹事生非就是读书习武，能独当一面的几乎没有。
  而楚倦，却能跟他这个父亲坐在一起谈及家国大事，生意场上的运筹帷幄，谈论家族兴衰，且比他这个父亲更有一种让人折服的气度。
  楚鹏一时心情复杂，既有隐隐的骄傲，又忍不住生出了些许愧疚：“说实话，当年送你进宫，只是抱着让你们陪公主殿下玩的心思，没成想……”
  没成想居然培养出了公主殿下身边最得力的心腹干将。
  楚鹏摇了摇头，没再说下去。
  他对这个长子，到底是有亏欠的。
  “看到如今的我，父亲可以尽情地想象当今公主殿下是怎样的一个储君。”楚倦平静说道，“楚家以后的路该怎么走，还能走下去多远，父亲心里最好有数才行。”
  楚鹏沉吟片刻：“你以后有没有机会成为公主殿下的皇夫？”
  “应该没有。”楚倦摇头，“公主殿下有心悦的人。”
  “那她，”楚鹏指了指谢瑶，“真是你的未婚妻？你以后是否会娶她？”
  “我的婚事不劳父亲操心。”楚倦声音懒懒的，显然对这个话题没什么兴趣，“以后会娶谁，现在来说还太早，谁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事？”
  楚鹏听他这番话，火气忍不住腾腾又冲上来，真是没一点正形。
  问个话也不知道好好答，他怎么就生出了这么个吊儿郎当的儿子？
  楚鹏不想再跟他聊下去，站起身往外走去：“宴席应该准备好了，走吧，为你接风洗尘。”
  楚倦偏头看向谢瑶：“累不累？”
  “什么意思？”楚鹏不悦地看着他，“她要是累了，你是不是连家里特意给你备下的洗尘宴也要推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