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家之后，姜颜和叶铮凉之间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日子照过，只是两人都越发忙碌了起来。
  姜颜这边竞选护士长的日子越来越近，不能再耽误学习和工作，还要兼顾搞清楚秦冕是怎么使坏的，照顾叶铮凉的身体，精力实在有限。
  而叶铮凉这边，哪怕他这里出了问题，可时间不等人，比赛的日子日趋渐近，他每天不是闷在工作室里摆弄电脑，就是出门办事，两人也只有在晚上的时候才有机会见面多聊几句。
  这样的日子，说起来还算平静，可谁有知道这是不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这天，姜颜正在和林冰一起值夜班，凌晨一点多的时候，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她惊讶地从口袋里取出来，还以为出了什么事，这么晚了有人给她打电话，但拿起电话一看，却是个陌生的号码。
  说起来有点陌生，但仔细看看还挺熟悉，记不得是在哪里见到过，姜颜思索了几秒，便转开身接了电话，试探性地“喂”了一声。
  很快，电话那头传来一个老人的声音，十分小心地说：“是你吗？”
  姜颜愣了一下，努力分辨了一下，才惊讶道：“是秦夫人？”
  她想起来这个电话为什么那么熟悉了，她在捡到的秦夫人的身份铭牌上见到过这个号码，但这个号码不该是她亲属的电话吗？怎么会是她自己打过来？
  “我可以见你吗？”
  秦夫人在电话那头压着嗓子说话，尾音都在发抖：“我、我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姜颜瞬间整个人都懵了。
  她不确定秦夫人从哪里得到了她的电话，又为什么要打给她，但她总不能对一个老人在夜晚里的求助坐视不理。
  挂了电话，姜颜跟林冰打了个招呼，这会儿时间很晚了，病人都睡觉了，最近也没什么问题很大的病人住院，林冰表示自己一个人可以的，她早点回来就行。
  姜颜应下，便急匆匆离开了医院，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
  她跑出来，绕着街道寻找秦夫人在电话里提到的一间杂货店，找了大概半个多小时，才在和医院有点距离的小胡同里发现了蹲在路边的秦夫人。
  看见老人的身影时，姜颜大大地松了口气，她快步跑上去，蹲到秦夫人跟前担忧道：“您怎么这么晚一个人跑出来了？您还好吧？”
  姜颜的担心让秦夫人从恍惚中抬起了头，她明明也不过才五十多岁，该是和叶铮凉母亲差不多的年纪，可却满头白发，一脸风霜，足可见她这些年都经历过什么。
  自责与内疚折磨得她不成样子，她几乎都无法清醒过来了。
  “我把他的东西带出来了……”
  秦夫人慌慌张张地把自己身边的大袋子提给了姜颜，姜颜惊讶地望着袋子，睁大眼睛看着秦夫人把拉链拉开，里面……
  是秦冕的电脑、数据和硬盘。
  姜颜错愕道：“您……怎么把这些带出来了？”
  秦夫人声音很小地说：“他今天晚上没回家……我偷了他的钥匙，打开了他锁着的房间……”她抬眼盯着姜颜，“他做了错事，我知道这伤害了很多人，但是能不能，能不能看在我做了这些的份上，你们不要报警？不要把我的儿子抓起来？”
  姜颜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她实在没办法，在无所适从之际，拨打了叶铮凉的电话。
  叶铮凉这会儿还没睡，手机就放在旁边，他盯着电脑上的数据解码信息，不得不说，秦冕还是和念书时一样，比他更擅长入侵别人的系统，也更擅长伪装自己。他费了不少心思才恢复了一些数据，其中就有他入侵叶家的监控系统，停掉监控以及修改监控时间的记录。
  叶铮凉不得不再次庆幸自己足够冷静，没有因为表面上的假相而怀疑姜颜，否则他现在大概会后悔到抑郁而死。
  正在他这么想的时候，姜颜的电话就打来了，他还念叨着怎么这会儿这么心想事成，接起电话却得到了不算轻松的消息。
  “我马上就到，你就在那等我，哪也别去。”
  叶铮凉立刻做了决断，挂了电话便匆忙离开。
  这么晚了，叶夫人和丈夫早就休息了，还是被动车的声音吵醒的。
  虽然司机是二十四小时待命的，但这种事叶铮凉还是不打算带司机，所以亲自开车离开。
  豪车的引擎声让叶夫人披上睡衣来到了窗前，她拉开窗帘看出去，拨打了保安亭的电话，保安对此的解释是：“少爷刚才亲自开车出去了，我们问他要去做什么他也没说。”
  叶夫人皱皱眉，挂了电话，心里忐忑得不行，别说是继续睡觉了，就是躺到床上去都做不到。
  “为什么我们就不能过平静的日子呢？”她站在窗前喃喃自语，“这难不成就是报应吗？”
  平静的日子，他们不是没有过过。在叶铮凉上大学之前，甚至是在他毕业之前，他们的生活已经平静了许多年，平静到她曾经都以为，什么意外都不会有了。
  可是，自从叶铮凉的病发作之后，他们的生活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不讨厌这种变化，她只希望，这种变化之后能够带来的，是她期盼已久的那难得的平静。
  等待叶铮凉过来的时候，姜颜就和秦夫人一起坐在路边。
  她们也没在路灯下面坐着，毕竟现在的情况被人发现总归不是好事，秦夫人带出来这么多东西，秦冕一旦发现肯定会疯了一样的寻找，她可不想就这么轻易暴露在别人的视线里。
  “说起来，您是怎么知道我的电话的？”
  姜颜一边替秦夫人顺着背，一边问着自己始终困惑的问题。
  秦夫人已经平静了很多，但她哪怕是平静的时候，精神状态依旧堪忧，她这种情况，秦冕不送她去住院治疗，就这样关在家里，迟早会出事的。
  “上次在医院……”秦夫人带着回忆的眼神说，“我记得你。你就是人民医院的护士。你救了我，出院的时候，我偷偷存了你的电话，是一个长得很和善的女护士小姐给我的。”她努力形容着，“她梳着披肩发，黑色的，单眼皮，眼角有一颗痣……”
  是林冰。
  姜颜恍然。
  但还是有点意外。
  “您怎么想到要留我的电话？”她有点不解道，“您……应该不知道我和您的儿子有什么瓜葛吧。”
  一提到秦冕，秦夫人就会发抖，这次秦夫人沉默了很久，才低声说：“本来，只是想找机会谢谢你救了我的命，后来……你忘记了吗，那天，你和阿凉一起来的……”
  对哦。
  怎么把这件事给忘记了。
  上次她和叶铮凉一起去秦冕家就是因为秦夫人，秦夫人还出现了。
  姜颜正在思考，车子飞驰而来的声音便响了起来，秦夫人一下子紧张起来，倏地站起来想要跑，带着哭腔说：“他来了！他来找我了！我要离开这里！”
  姜颜紧紧攥着秦夫人的手，以免她在惊慌之中再摔倒受伤，她抽空看了一眼不远处，克制着刺眼的车灯光，分辨清楚了车牌号和车子型号之后，揽住秦夫人安抚道：“不是他，他没有来，您别怕。”
  “不是他？”
  秦夫人眼泪都掉出来了，一个儿子好像恶魔一样，能把自己的亲生母亲吓成这样，真是让人不知该作何感想。
  “不是他。”姜颜心情复杂，但还是耐着性子安抚秦夫人，也就在这个时候，黑色的奥迪轿车停在了他们面前，从车上下来的自然不是秦冕，是——叶铮凉。
  叶铮凉匆忙赶来，身上还穿着在家居服。
  黑色的针织毛衣，里面是宽松的灰色衬衣，他下了车，夜晚的风也有些冷，秋天并不仁慈善良，它几乎带走了所有夏季的热度，姜颜瞧见他，才浑身一抖，觉得有点冷了。
  叶铮凉弯腰从车后座取出一条毯子，直接披在了姜颜身上，随后才看向站在她身边的老人。
  姜颜迟疑几秒，将毯子披在了老人身上，老人讷讷地承受着，眼睛始终定在叶铮凉身上，不曾移开。
  记忆仿佛倒退了回了数年前。
  那时候一切都还没发生，叶铮凉和秦冕还是一个宿舍的好兄弟，放假的时候，他常常会到秦家去玩几天，他去的时候，秦夫人就会给他们包叶铮凉喜欢吃的蛋饺。
  叶铮凉一直很尊敬秦夫人，因为在秦夫人身上，他看见了自己母亲身上少有的柔和母性，其实现在的叶夫人并不是本来就如此的，在许多年前，叶夫人并不像如今这样好相处、又温柔，她更多时候是个苛刻的名媛母亲，不允许自己的儿子给自己丢一点脸，对叶铮凉要求极其严格，别说是亲自下厨给他做饭吃了，对他本人的关怀，都远远低于对他学业的关怀。
  这样的情况，一直到他出了事，生了病，生活开始只剩下黑白两种颜色开始，才有了变化。
  “阿凉……”
  秦夫人泪眼朦胧地看着眼前这个秦冕最对不起的人，颤抖着手，一点点走向他，站定在他面前的时候，甚至差点摔倒。
  是叶铮凉伸手扶住了她，她才幸免于此。
  “对不起……”她依靠着叶铮凉站着，哭着道歉，“对不起，真的对不起，阿凉，真的对不起……”
  “这三个字不该您来说。”
  叶铮凉微微凝眸，他削薄的唇轻轻抿着，语气冷静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带你们离开这。”
  说完，他拉开了后车门，将秦夫人扶了进去，随后转过身，就看见姜颜站在他身边，手里提着一个袋子。
  “秦夫人把秦冕的重要设备都偷出来了，我想你现在应该很需要这个。”
  姜颜提了提手里的黑色袋子，叶铮凉闻言目光一怔，随后求证般地拉开了袋子拉链，在看到里面的东西之后，表情有点古怪。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姜颜不解道。
  叶铮凉没说话，直接低头在她脸上亲了一下，把姜颜给亲懵逼了。
  “……干嘛突然亲我。”姜颜捂着脸上被他亲的位置皱着眉头问。
  叶铮凉没说话，只是笑，你很难想象，那样一个冷峻睿智的男人也会有笑得如此傻气的时候，看得姜颜都忍不住按住了他的嘴角，不让自毁形象了。
  “我还要回去上班，就不跟你们一起走了。”她拒绝了上车，这样说道。
  叶铮凉皱起眉，似乎这会儿才想起来最重要的事情。
  “以后不管有什么事，不许这么晚了一个人在大街上乱跑，知道了吗？”他语气很重地要求，是不容置喙的味道。
  姜颜解释说：“这不是事出紧急吗？我总不能放任老人不管啊。”
  “你可以直接打电话给我，我会安排好一切。”叶铮凉目光灼灼地注视她，“不要自作主张，请你稍微在乎一点你自己，可以吗？”他抓住她的手，放在心口的位置，压低声音略微沙哑道，“就当做是为了我。”
  怪不得人家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
  看着眼前的叶铮凉，姜颜真的是毫无抵抗力，只能对他所有的要求都点头答应。
  叶铮凉满意地看着她百依百顺的模样，牵着她的手让她坐上副驾驶，开车带着她和秦夫人一起离开了这个深夜的街道。
  他们离开不久，就有车子从这里开过，开车的不是别人，正是秦冕。
  秦冕紧蹙眉头盯着车窗外，不放过每个角落，从他握着方向盘的力道来看，他这会儿的心情可不像往日那么冷静。
  “该死！”
  如果仅仅是母亲失踪，那倒还好，找到就可以了，老人不比小孩，不存在被拐卖的风险，只要给得起价钱，不会有人故意伤害她。
  问题是，现在跟着母亲一起失踪的，有他放在家里的私人电话，以及……电脑和数据。
  狠狠地砸了一下方向盘，放在身边的另一部手机响了起来，他看都没看便接了起来，以为是下属汇报寻找母亲的消息，没想到听见的，却是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女人的声音。
  “秦总现在是不是特别紧张？是不是慌得不行？”
  是孙茹。
  秦冕眯了眯眼，把车子停在路边，冷声道：“是你做的？”
  “我没做任何事啊。”孙茹带着笑意道，“拜托，我毕竟和你在一起那么多年，你家里的出了什么事，我当然可以知道了，更不要说，你那愚蠢的下属还打来电话问我你母亲有没有到我这里来了。”
  秦冕没说话，孙茹也不需要他说什么，径自道：“秦冕，你先不要太担心。”
  他一怔，以为她要安慰他，还有点惊讶，但下一秒，他就听见孙茹语气一变，冷笑道：“这还仅仅是个开始。你会遭报应的——记住我今天的话。就算是要下地狱，我也会拉你一起。”
  电话戛然而止，忙音传来，秦冕将手机拿到面前，望着电话挂断后渐渐消失的来电显示，上面是孙茹和他的合照，是他们最恩爱的时候，孙茹自己换上的。
  手上的力道加大了一点，秦冕深吸一口气，将手机狠狠摔在了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