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姜颜可以猜到一些。
  叶铮凉接到的那个电话大约是她不喜欢的人打来的，否则他也不会那么背着自己。
  他们共同认识的，她不喜欢的人，也就那么几个，稍微思考一下就知道是谁了。
  看叶铮凉直接挂断电话，电话又不断打进来，姜颜直接靠在了一边的架子上，朝他微抬下巴道：“接吧，要不然就拉黑，有那么难以抉择吗？”
  的确没那么难以选择，叶铮凉在她说完话之后就选择了拉黑。
  他还是不愿意接电话。
  “不能告诉我是谁吗？”
  姜颜开口询问，问得平静坦荡，毫不遮掩自己想要知道真相的欲望。
  叶铮凉转过视线睨着她，过了一会才说：“是你不喜欢的人，告诉你不过是让你徒增烦恼罢了。”
  姜颜闻言淡淡一笑：“你不告诉我，让我自己猜才是让我徒增烦恼。”
  大约觉得她说得也有道理，叶铮凉沉吟片刻，对她说：“是孙茹。”
  果然是她。
  姜颜恍然，嘴角笑意不减，转开头摆弄着架子上的东西，低声说：“猜到了，除了她也只能是秦冕了，大约也不会有别人可以让你这么烦恼。”稍倾，她似不经意道，“你之前不是跟我说，只要我搬到叶家来住，你就告诉我你以前的事情吗？”
  这句话叶铮凉的确说过，他一向是个说一不二的人，姜颜对他足够信任。
  只是，这次她搬过来这么久了，他也没主动提这件事，等了这么多天，等不到他主动，姜颜终于还是忍不住自己提起来了。
  叶铮凉并没很快回答她，她说完话不久就有工作人员进来了，恭敬地说：“叶总，您需要点什么？”
  叶铮凉看了姜颜一眼，冷峻的眸子里带着安抚意味，似乎有点担心她生气，姜颜撇撇嘴，没说话，让开位置给工作人员，自己站到了一边。
  叶铮凉在工作人员的陪同下挑选了一些东西，随后便和她一起离开这里，那些东西他们当然不用自己搬走，明天会有人专门送到叶家去，这就是资本阶级的便利条件，很多事情你只需要一个眼神，一句话，根本不需要亲力亲为。
  他们离开了叶氏集团大厦，回到停车场的车上，这会儿已经是晚上十点多、
  天色已经很晚，姜颜这阵子有点累，靠在车上就有点犯困，之前自己问过什么，对方愿不愿意说，她似乎都没那么在意了。
  车子缓缓行驶起来，慢慢离开停车场，回去的时候，叶铮凉开得要比来时慢。
  他开得很稳，刹车都没什么感觉，姜颜坐在车上，有些昏昏欲睡。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叶铮凉突然开口说：“孙茹是我的前女友，她成绩很好，足够优秀，在大学的时候帮了我不少忙。”略顿，他补充了一句，“她一开始不是现在这副样子。”这后半句，倒像是担心姜颜觉得他眼光有问题一样。
  姜颜只觉自己满脑子的瞌睡虫都跑了，但她还是维持着刚才那个快要睡着的姿势，似乎这样的话，说话的人就不用那么紧张了。
  叶铮凉握着方向盘的手有点紧，说实话，这样扒自己的伤疤给人看，根本就不是他会做的事情，在他身边的那些人也绝对不敢让他这么多。
  姜颜是唯一一个让他愿意并且觉得应该、值得这么去做的人。
  之前一直不提，是不知道该怎么起这个头，如今孙茹的电话耽误了他们之间的“正事”，大约也到了说清楚的时机。
  “秦冕是我室友，我们住同一个宿舍，关系也很好，大多时间，都跟一个人一样。”
  叶铮凉低沉富有磁性的声音缓缓流淌到耳边，姜颜稍稍睁眼望向他，他目视前方，缓慢地开车，修长的眸子透过眼镜片关注着一个方向，他开车的姿态看上去依然很放松，只是紧握着方向盘的手有点暴露了他的不同寻常。
  “我那时候和现在一样，只专心于自己的研究，很多事情不想过问，长期泡在实验室里，我的病也是因为这样造成的。”
  他说这些，没打算得到什么回应，但等他说完这句之后，姜颜喃喃地应了他一句。
  “这个我猜到了，那些设备多少都有些辐射，你长期泡在那里，不生病才怪。”
  叶铮凉快速地看了一眼副驾驶，姜颜以一种极其怯意的姿势半靠在那里，眼神平静懒散地注视他，看上去舒适随意，就好像往常他们谈论研究的时候一样。
  她这副模样反而让他不那么烦躁了，他转动方向盘，踩刹车，把车停到了路边。
  “不走了吗？”姜颜看看窗外问他。
  叶铮凉放开了握着方向盘的手，解开安全带，长舒一口气对她快速说道：“我这个人比较固执，大约你也看得出来，念书的时候我比较排斥将专利变现这种商业行为，也不愿意别人拿自己的项目去做，所以和秦冕发生了一些不愉快。我换了宿舍，本以为彼此不会再有什么瓜葛，但没想到毕业的时候，我原本准备好的毕业设计成了他的毕业设计——孙茹背叛了我，把一切都出卖给了他。”
  他说上面这些话的速度极快，几乎没怎么喘气，姜颜听得都有些愣住了，半晌才道：“……你说那么快干嘛。”
  “你听清了。”他用确定的语气道。
  姜颜眨眨眼，跟他说：“所以上次在秦家，你提到孙茹跪下来求你，你才放过秦冕，那就是事发之后的事吧？”
  她的聪明让他省了一些口舌，叶铮凉朝她投去赞赏的眼神，姜颜不由感慨道：“真是看不出来，叶先生还有这么慈善的一面，照我对你现在的认识，遇见这种事，你应该会把对方大切八块才对。”
  叶铮凉一本正经道：“姜颜，杀人犯法。”
  他这副正经思考的模样倒是把姜颜逗笑了，她一笑，气氛就没那么僵凝了，以前叶铮凉总觉得这些往事说出来会有点难以承受，毕竟没多少人能接受得了这样的双重背叛，还失去了引以为傲的设计，可如今真的说了，好像并没想象中那么严重。
  其实那些不过是三言两语就能讲清楚的过去罢了。
  说完了之后他甚至感觉到了一点点轻松。
  “我只是想不到，你居然真的可以就那么放过他们。”
  姜颜脸上还残留着温柔的浅笑，说话时带着些难以言喻的惆怅，那不是为她自己，而是为他。
  叶铮凉侧头注视她，十分认真道：“就那一次。以后绝对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一次退步，算是自己识人不清的代价，让自己交点智商税，这大约就是叶铮凉的想法。
  姜颜慢慢说：“所以秦冕盯上我，目的大约是和以前差不多吧？他这次的目标是什么？你的参赛设计？”
  “除了这个之外，也没有别的可能。他也在参赛之列。”
  “看来过了这么多年，他还是没有学会凡是都靠自己。”姜颜的语气里有点遗憾。
  叶铮凉倨傲道：“不，他只是太有自知之明，知道有我在的地方，他永远都拿不到第一。”
  姜颜弯着眸子看他：“这么自信？”
  按道理，被这样反问，叶铮凉通常都会列出一系列的证据证明自己的确有自信的资本。
  但今天不太一样。
  姜颜问完了，他难得沉默了一瞬，半晌才回了句：“我也不是在任何方面都那么自信。”
  他会这样谦虚？
  姜颜堪称吃惊地瞟了他一眼：“你还会有不自信的地方？”
  看她那副惊讶的样子，叶铮凉眉头越皱越紧，他抬手解开了衬衣领口的纽扣，突然觉得车里有点热，顺手把空调温度调低了一点，又转念一想，姜颜可能会觉得冷，权衡之下，他脱掉了外套，侧过身给姜颜结结实实地披上了。
  “……谢谢，我不冷。”姜颜看着他明明一脸犹疑为难还要兼顾她怕不怕冷的问题，有点好笑又窝心地说道，“你干嘛一副很烦的样子？我的话让你苦恼了？那你可以当做没听到。”
  “……说出来的话怎么可能装作没听到，我的听觉那么优秀，很难假装自己是聋子。”
  叶铮凉不咸不淡地吐槽了一句，收回落在她身上的视线，望向驾驶座的窗外，许久才说：“我也的确会有不自信的地方，比如……”
  透过车玻璃，他看见姜颜正专注地望着这边，本来他还有点难以启齿，瞧见这一幕，突然觉得没必要那么端着了。
  “在我们的关系上，我就很不自信。”
  他倏地转过头与她对视，杀了姜颜一个措手不及，姜颜睁大眼睛望着他，叶铮凉毫不留情地望回来，他气势极强，他们彼此都知道，一些之前没说出口的话，今天必须说出来了。
  “你一直没有正面答应做我的女朋友——这件事让我相当不自信，你能解决一下这个问题吗？它是我完美人生的瑕疵。”
  他说完话，就一瞬不瞬地盯着姜颜，不错过她任何的表情变化，不让她有任何闪躲。
  姜颜也并没有闪躲。
  她其实没有多少犹豫，在这之前不久就已经想好了要把一切尘埃落定。
  她直接直起身，朝驾驶座的男人靠过去，张开双臂倾身抱住了他，虽然这个动作有点难以完成，但她还是克服了环境的困难，别别扭扭地撞进了他怀里。
  叶铮凉低下头，看着怀中女孩的发顶，她连发丝都透着一种温柔，他情不自禁地抬手抚过她的发顶，听见她在自己怀中用温顺柔和的语气说：“我们现在就解决这个问题。”
  她似乎伸出了手，在他心口划来划去，他整个人都僵硬起来，只觉得浑身上下每一寸皮肤都痒得不行。
  “感觉得到我写了什么吗？”
  姜颜柔声问道。
  叶铮凉没有很快回答，他用自己天才的大脑努力回放着她方才的笔画，可不知道为什么，往日里超强的智商与记忆力此刻都完败了，他半晌猜不出个所以然，只得道：“不确定……”
  “在你的字典里竟然还有不确定这三个字吗？”
  姜颜缓缓从他怀中抬起头，带着笑意道：“你心跳好快。”
  叶铮凉只觉自己浑身都在冒汗，有点烦躁道：“快点说，不要磨磨蹭蹭。”
  姜颜嘴角笑意加深，几乎笑出声来，她直起身，与他拉开距离，他的眼眸透过眼镜片追随着她的身影，她思考了一下，抬手摘掉了他的眼镜，他被动地承受着，皱着眉不知她用意何在，而下一秒，姜颜再次靠近了他，她吻住他的唇，然后快速退开，对他说：“我答应你，做你的女朋友——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会背叛你的那种。”
  简简单单一句话，加在一起不过二十六个字，却让叶铮凉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