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颜上班的时候有点心不在焉，没事的时候就会靠在一边发呆。
  徐护士长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还把她吓了一跳。
  “护士长。”
  姜颜回过神来道，“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徐护士长摇摇头说：“看你在发呆，想什么呢？”
  姜颜笑笑说：“没什么，一点私事而已。”
  徐护士长挑挑眉，问她：“颜颜，你和我说实话，你是不是谈恋爱了啊？”
  姜颜下意识想反驳，可有些话到了嘴边，却不能像往日那样说出口。
  她这样的表现简直就是在变相承认徐护士长的话，对方也没逼着她继续说什么，而是问她：“是跟之前在我们科室住院的那个富家公子哥吗？”
  公子哥用来形容叶铮凉是真的不太合适，姜颜立刻替他解释道：“他不是那种纨绔子弟，护士长，他不一样的……”
  “好好，我知道了。”徐护士长直接打断她道，“这就开始护短了，看来是真的了。”她看着姜颜的模样，慢慢叹了口气，观察了一下周围，压低声音道，“如果这是真的，那我有个问题要问你，关乎到你的未来。”
  姜颜怔了怔，点头道：“您说。”
  徐护士长低声道：“如果你真的是在和叶家的少爷谈恋爱，那……你今后还会从事护士这个行业吗？你想好了未来要做什么吗？护士是个辛苦的工作，最大的成就不过是做到像我现在这样，人家现在都开玩笑说，跟谁有仇就劝谁去学医学护理——足可见这份工作的辛苦，如果你真的做了叶家的儿媳妇，还会继续做这一行吗？”
  其实这个问题姜颜不止一次的考虑过。
  从她察觉到自己对叶铮凉的心意开始，她就一直在想这个。
  每次想到这个，她的真心都没变过。
  “我会。”
  姜颜特别认真地说：“虽然在别人看来，护士只是个伺候别人的工作，说得好听点是白衣天使，说得难听了……也没什么好说的。”她抿了抿唇，坚定道，“未来有很多事情存在变数，我无法断定会如何，但仅此一项，我能够确定，做一个优秀的护士是我的梦想，也是我未来将持续努力的事情。”她直视着徐护士长道，“担负保护人们健康的职责以及护理病人使其处于最佳状态——我不会忘记南丁格尔的理念。”
  很难想象一个年轻的女孩在遇见了那样优秀的男性之后，不会膨胀、懒惰，还会秉承着这份志向。
  徐护士长听得出来姜颜话里的认真，她工作这几年的努力她也看在眼里，她欣慰地抬手摸了摸姜颜的头，替她摆正头顶的护士帽，过了一会才说：“那我就要和你说点我的私事了。”
  姜颜惊讶地望向她，显然没料到她有一天会和自己说私事，毕竟两人年龄差摆在这里，徐护士长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最大的孩子都大学毕业了。
  “你知道，我年纪已经不小了，最近科室事情多，你们大约也没注意到，但过不了这件事就会传遍科室，在那之前，我希望你能早点知道。”徐护士长叹息道，“颜颜，你是个好孩子，没有害人的心思，也会努力工作，虽然你总是尽量让自己表现得不那么突出，但我看得出来，你比其他任何人、哪怕是那些比你年纪大一些，你比他们都要优秀，我要告诉你的是……”她压低声音道，“我准备退休了，在我离开之前，院里面会进行护士长竞选，我希望你可以参加。”
  姜颜错愕地看着她：“……我？”
  “对，就是你。”
  “可是我的资历……”
  “资历虽然浅了一点，但你的成绩却一点都不浅，不要过于妄自菲薄，这段时间好好准备，我会亲自推选你，别让我失望，加油。”
  徐护士长说完这句话，就拍拍她的肩膀离开了，姜颜看着她的背影，真是半点刚才的闲心都没了，满心都是关于护士长竞选这件事。
  晚上回了叶家，姜颜抱了一大摞书回来，她和叶夫人打过招呼便回了自己的房间想把书放好，哪知一进门就看见一个男人笔直地立在自己房间里。
  她吓了一跳，手里的书掉下去，砸在了脚面上，疼的她立马痛呼了一声。
  叶铮凉听见响动倏地转回了头，看见姜颜这一系列的动作，他嘴角狠狠一抽，几步向前扶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体，有点无语道：“我有那么吓人吗？”
  姜颜白了他一眼：“你没事到我房间里来干嘛？我记得我锁门了啊。”
  叶铮凉坦坦荡荡道：“你是锁门了，但这里是叶家，没有一扇门是我打不开的。”
  姜颜半晌无语，直接推开他弯腰去捡地上的书，叶铮凉见此，立刻蹲下去帮她捡，姜颜瞥了一眼，便放弃了自己捡，随他去了，毕竟这也是他间接给害得。
  捡书的时候，叶铮凉不可避免地看到了书的封面，他动作一顿，随后快速把书都拿到手里站起来，帮姜颜放到了一边的桌上，这才转头问她：“你要竞选护士长？”
  姜颜单腿蹦跳着回到床边，一边揉着自己的脚尖一边道：“是啊。”
  她回答的心不在焉，精神有点涣散，眼底有些疲惫，显然是最近太过劳累了。
  叶铮凉有些话想说，可看她这样又说不出口了，他迟疑几秒，最后移动几步站到了她面前。
  姜颜不解地抬眼望向他，他下一秒就蹲了下来，拿开她揉脚的手，干燥温暖的手捏住了她的小腿，将她砸到的脚移到了他面前。
  “喂，你干什么……”
  夏天，她穿着凉鞋，刚才砖块一样的书砸到了她的脚，是真的很疼，但是……
  “你别这样。”姜颜想要把脚抽回来，让别的男人替自己揉脚这么亲密的动作，她别说是进行了，就连设想一下都不敢。
  然而，哪怕她百般拒绝、反抗，叶铮凉也一丁点反应都没有。
  他固执地挡开她的手，帮她脱掉凉鞋，然后轻轻的，好像生怕弄疼她似的给她揉脚。
  “这个力道会痛吗？”
  他低着头，随口问话，仿佛做得只是很普通平常的事情，可姜颜看着，一开始还好，慢慢就红了眼睛。
  她活到这个年纪，经历过那么多人和事，对她好到这种程度的，只有叶铮凉一个。
  他那样的家世和条件，想要什么样的女孩没有？根本不必为她做到如此。
  他能够做到这样，何止出乎她的预料，简直让她措手不及。
  “谢谢。”
  她喃喃出口两个字，带着点鼻音，叶铮凉动作一顿，仰起头来看她：“哭什么？”
  他皱着眉，身子朝前靠了靠说：“衬衫口袋有手帕，拿出来擦擦。”
  姜颜顺从地从他衬衣口袋取出手帕，抹了抹眼睛，没说话。
  叶铮凉就这么看了她一会，良久才道：“带你出去转转？还疼吗？”
  姜颜望着他：“去哪里转？”
  “给你散散心，顺便办点正事。”
  脚也没有砸得很严重，休息了一会就好了不少。
  姜颜和叶铮凉一起离开了家，晚饭都没来得及吃，叶铮凉推说会在外面吃，但姜颜总觉得他会直接省略掉。
  叶铮凉驾驶着车辆行驶在安城夏日的夜晚，车里的空调开得很低，姜颜打了个喷嚏，他朝她看了一眼，将空调温度调高了一些。
  姜颜歪着头靠在车椅背上，就那么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一点视线都不移开，倒是看得叶铮凉有点不自在了。
  “干嘛一直看着我。”
  他不悦道：“你这样看着我会影响我开车。”
  姜颜不解道：“为什么会影响你开车？你看路就可以了啊，我的眼睛又不能替你看路，我只是看着你而已啊。”
  叶铮凉目视前方严肃说道：“你的视线投射在我身上我会有强烈的感觉，会忍不住朝你看过去，一两次还好，次数多了谁知道会不会出事？所以请你转开视线，麻烦看着别处。”
  “……”事还不少。
  姜颜皱皱鼻子，老老实实地收回视线，开始打量车窗外的景象，这一看，就发现他们到了一个她过去从来不会涉足的地方。
  安城CBD。
  叶氏集团停车场。
  “你说散心就是来这里？”姜颜惊讶道。
  叶铮凉停好车，解开安全带说：“带你去看看我的公司。”
  他的公司？
  一直以为他只是在家里呆着做研究，根本不会关心这些事业的，最接近的一次还是听他说专利发明由叶氏集团制作销售，远销海外呢……
  怎么听怎么像广告。
  姜颜讷讷地跟在他后面进了这幢气派的大厦，以前只是从别人口中听到他家里如何如何富有，这么切身实地地感受到，还是第二次。
  第一次，是头一回到叶家去的时候。
  但那一次带来的震撼，远远不如这一次。
  姜颜的前半生，不是在小黑屋子里，就是在学校或者医院。
  去过最好的地方，可能就是大学的图书馆。
  站在叶氏集团的电梯前面，看着值班保安和加班才刚离去的员工们跟叶铮凉打招呼，她免不得有点心跳加快。
  进了电梯，脱离了那些人的殷勤视线，姜颜的心态才好了一些。
  她透过电梯的反光看着身边的男人，叶铮凉今天穿着依旧很随意，简单的衬衣和薄外套，黑色长裤，上楼的时候他在低头摆弄手机，像是收到了什么短信息，他快速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除了微微皱着的眉头，没有任何方才看过短信息的痕迹。
  姜颜有点疑惑，但也不好直接去问，她安静地跟着叶铮凉上楼，两人一起到达了十几层的位置，从电梯里面走出去。
  一出去，姜颜就看见了本层的前台，前台工作人员已经下班，她只能看见座位后面的一行字——方舟科技公司。
  “跟我来。”
  叶铮凉不给姜颜仔细观察的机会，直接拉着她朝公司内部走去，科技公司相较于其他公司的不同之处就在于，这里面的一切看起来都很有未来感。
  相较于做网络科技的公司，做高新科研的公司又是一种不同的风格，叶铮凉的公司并不拘泥于办公室，而是一间一间的实验室，现在这个时间依然有人在加班，姜颜跟着叶铮凉一起路过的时候，还看见实验室里有人穿着防护服在测试什么，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自己在看什么特工电影，总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去执行国家级任务了。
  “胡思乱想些什么。”
  脑袋被敲了一下，姜颜不高兴地望过去，就看见叶铮凉站定在一间顶端标着“库房”的房间门口，于是到了嘴边的话就变成了：“要去这里吗？”
  叶铮凉微微点头，使用指纹开锁进入了库房，姜颜亦步亦趋地跟着，一进门就看见了许多她如今已经可以差不多叫出名字的设备与资源。
  “来挑选一些接下来需要的材料和设施，顺便考考你。”叶铮凉一边在库房里转一边道，“对了——如果要准备竞选护士长，你可以帮我的时间也就不多了吧。”
  后面这句话，他用了很随意的语气，看似毫不在意，但闪躲的眼神姜颜可没忽略。
  她跟在他后面，语气如常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叶铮凉闻言停下了脚步，她也跟着停下来，两人四目相对，她紧接着又说：“反正没有我之前，你也可以自己完成，如今少了我，应该也不会有太大影响，为什么你看起来有些紧张？”
  这问题问得直戳人心尖最柔软的地方，叶铮凉看着她，两人站在库房最中央，被高新设备包围着，他许久许久，才好像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一样，低声说道：“你还没有回答我之前问你的问题。如果我们之间再没有了这样的瓜葛，我不确定未来某一天……”他换了个语气，转开视线，皱着眉道，“你是不是还会留在我身边。”
  姜颜其实心里多少猜到了一点，但没想到他会这么痛快地说出来。
  她没有很快就说话，在心里面仔细慎重地思考过后，才望向他，微微启唇，准备将一切尘埃落定。
  但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叶铮凉的手机响了起来，是电话。
  姜颜：“……”
  叶铮凉：“……”
  两人默契地转开了视线，姜颜吐了口气对着别处耸了耸肩，叶铮凉有点生气地握了握拳，恨不得对打来电话的人破口大骂，可当他拿起手机去看的时候，表情却比方才更加复杂了。
  “……刚才就想问了。”
  姜颜放轻声道：“电梯里收到了谁的短信？现在打来电话的又是谁？为什么你好像很烦恼，也不想让我知道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