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太子被参
作者:冰香    更新:2022-03-04 09:45
  宁帝睡得不沉,脑子迷迷糊糊似乎是梦到了琪贵妃,想来也怪,平日里整天见着不觉得什么,冷不丁见不到了居然就入梦了。
  梦到的是最后见祺贵妃的场景。
  大殿燃着龙涎香,他特意吩咐来福提前点上。龙涎香气味独特味道甘甜,能使人安睡,有助于睡眠。当然,他今天点香并不是为了和祺贵妃困觉觉,他是想万一万一祺贵妃闹起来了,闻着此香兴许能有助于平息情绪,能少挠他两下。
  可凭他对祺贵妃的了解,却又觉得他看低了她。
  祺贵妃款款走来,大殿的灯火朦朦胧胧,却仿佛给她的肌肤打出了柔和的光。宁帝每次看到她都感觉很轻松,心情很愉快,宫里美人众多,祺贵妃不是最美的,却是长得最顺他眼的,看多少遍也看不够。
  他忍不住又想到和祺贵妃第一次见面的场景,他本来是那天被魏温喷了满脸口水,魏温火气有点大,口气熏得他难受,那天因为什么争论他也忘了,只记得魏温说得有道理他不得不忍着,同意照他的意思办,一边用袖子不留痕迹的擦脸上被喷的口水。等魏温退下他觉得整个殿内都是魏温口气的味道,便忍不住出来透透气,一走就走到了御花园。
  大热天的御花园除了知了嘈杂的叫声,连花都晒得耷拉着脑袋,委实没什么值得赏玩的。他走向假山,寻思找个背阴的地方坐会儿,忽然听到声响——原来,假山后面有两个小宫女在低声聊着天。
  倒是会躲懒!宁帝心想,他侧头看了下两个宫女,一个粉色宫装一个绿色宫装看起来清清爽爽的,年纪不大正是豆蔻年华,看起来就很可爱。
  两人并没有看到宁帝,小粉对小绿说喜欢上了一个姓宋的画师,很有才华。画技精湛外表儒雅旷逸,她不禁为他心折。
  小绿笑着打趣了一会儿,开口问小粉:“你别光顾着想宋公子啦,赵姑姑吩咐你备的茶水可提前准备好了?”
  “你是不是傻,陛下又不傻,这么热的天,陛下怎么可能来御花园,准备那做什么。我忘啦!”
  有点傻的宁帝用袖子擦了擦额头蹭蹭往外冒的汗,心道此时要是有一杯茶水解解渴,真是极好的。他直接从理事殿出来,身上的朝服厚实,前襟儿都汗透了。
  他并不想为难两个小姑娘,于是转身往反方向走,刚走了一会就遇到了御花园的管事赵女宫,不多会就召唤了一群人跟在他身后,小红和小绿也闻讯跑了过来加入队伍后头,他赏景儿大家赏他:皇帝,活的!
  拖着这么长的尾巴,他还得保持皇帝威仪,大热天他出现在御花园属实是有点奇怪,他不得不装作要去看皇后纯属路过的样子,硬着头皮往坤宁宫走去,御花园到坤宁宫路途说远不远,说近又不近。大太阳下走得他喉咙直冒火,中途不得不停下朝身后队伍看看……
  得了,没带水。
  不懂事儿的小红小绿没准备,懂事儿的老赵也没准备……宁帝加快脚步迎着太阳,硬着头皮,走啊走,走啊走,终于走到坤宁宫。
  曹皇后也有点意外,大晌午的宁帝走过来,莫不是出了什么大事?她心里也忍不住犯嘀咕:是老三老五淘气了?还是老大办错差了?忙迎上前去,宁帝大步进来无视皇后,径直朝着茶几走去,咕咚咕咚连灌了三碗茶水,用袖子擦嘴才道:“无妨,走得渴了。”
  “……”
  跟皇后寒暄了一会儿,宁帝被人伺候着换了衣就打算在里间塌上眯瞪会,打个盹。
  刚阖上眼,就听皇后唤来了老赵,问怎么不在御花园给他备水。
  赵女官忙带着两个小宫女跪下认错,宁帝正打算开口替她们解围,就听到屏风那头小粉把错直接推到了小绿身上……
  唔,看不出来,这还是对儿纸糊姐妹花。
  小绿似乎也懵了,不可置信的看着小粉,眼神写满了震惊,可出乎意料的,她没再反驳,而是低头把错认了下来。
  宁帝隔着屏风,透过秀屏其实看不太清楚她们的脸。刚才在御花园惊鸿一瞥,小粉比小绿的长相是要好看得多。可现下他却发现小绿似乎更受端详。
  他忍着困意走了出来,看了眼小绿对曹后摆手道:“问罪就不必了,都是小姑娘别吓着她们,退下吧。”他又看了小绿一眼,的确是很好看。不管低头是认罪的样子,还是起身的样子,皮肤瓷白颈部弧度像一只小天鹅。难得是的品性不错,有担当。宁帝没忍住又看了她-眼得出结论,嗯,是个好的。
  从头到尾,他也不过是看了小绿三眼,连全模样都没记住,万万没想到第二天就寝的时候,一掀开被窝就看到浑身赤裸的小绿和他大眼瞪小眼……
  就问惊喜不惊喜,意外不意外!
  其实他多看的那两眼本来没啥黄色含义的,这个结果也让他哭笑不得,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只能说——皇后委实贤良!
  “臣妾参见陛下——”贵妃的请安让他收回了思绪,他唤她起身,视线却忍住没看她。
  贵妃仍然像往常一样叽叽喳喳说了半天,发现宁帝在走神,视线总是绕过她,不敢跟她直视。
  那是心虚的眼神。
  她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很奇怪,明明预料到早晚有这一天,这一天来到了她居然内心很平静。她不再说话,郑重的理了理衣衫像一个贵妃的样子,优雅的跪下给宁帝磕头道:“乾西的潇湘馆臣妾之前去踩过点,宫舍还算新。臣妾在那可以安享晚年,以后恐怕不能随侍陛下,望陛下多多保重。”说完又咚的一下磕了一个头。“臣妾出身低微,性子……也是有点任性,这些年来,承蒙陛下厚爱,臣妾铭记于心,永世不忘!”说完,咚的一声又磕了一下。一共三个。殿上有地毯,她磕得不重,可咚的一下却直接磕在他心里,有点疼,疼得他心跟着抽着疼。
  说实话,她这般安静他应该是松了一口气才对,可他更希望她上来挠破他的脸,像以前一样咬他一口,或者是拿出把他从龙床上踹下来的霸气,过来扇他两个耳光,如此这样……他兴许心里会好过一点。
  为帝多年,他的心肠早已冷硬,泰山崩于前他都能色不改,可看到祺贵妃转身的背影他居然被泪水模糊了视线,不得不承认,有意无意间他还是尽量把内心柔软的一面给了她,现下也明显遭到了反噬,看着她离去,他不好受。心疼得厉害,眼眶也发辣,这不应该,他应该能清楚的看她最后的身影。
  明知无需再多言,他还是忍不住说道:“是朕对你不住,允你争的是朕,最后舍弃你的偏偏也是朕……如果能早些——”
  祺贵妃并没回头,却出声打断了他:“陛下!没有如果,妾愿赌服输。”话落便大步跨出了宫殿。
  她的泪也止不住的往下流,连带鼻涕,她懂他的意思。她的孩子和太子年岁实在是差的太大了,实力相差悬殊,就好比是天平,明显她的砝码不够。跟皇后斗属实是她不自量力。
  她其实应该让六皇子藏拙的,这是一个必输的赌局。可看着孩子的眼睛,看着孩子聪慧的样子,她不忍心。
  罢了,落子无悔。
  坤宁宫的曹皇后昨天睡得也不好,早起发现脸色苍白,补了点胭脂才能掩盖些许憔悴,才坐好就听芷兰禀报:“国舅求见。”
  “宣。”这两日就要出门办差,估计是来告个别的。
  皇后喝了口茶,看到他身后跟着的两位佳丽,拿杯子的手停顿了下,轻声叹了口气。她太了解她的弟弟了,人直接带来肯定不是商量而是知会了。
  “你这样,是逼她去死罢。”皇后忽然觉得很疲惫。
  曹明说:“娘娘您不能和太子一样妇人之仁,成王败寇,愿赌服输。各自的结局自己接受就得了。你可怜人家,人家跟你争斗的时候可曾心软?落败的要是你,人家能不能可怜你,放你一条生路?”
  “我不是可怜她……”皇后叹息:“只是,物伤其类罢了。”
  国舅也不再说话,双手插袖子里,就那么巴巴的看着皇后。
  “罢了。”曹皇后坐直身子看着眼前两个佳丽,容貌姿态的确很美,比祺贵妃还美,她又看了眼她的弟弟,实不忍心告诉他,真心喜欢一个人,爱重一个人,跟皮囊有关系又没有太大关系。
  大家都以为宁帝是爱祺贵妃的身子祺贵妃的容貌。可宫里比祺贵妃美的人大有人在,就连曾经伺候祺贵妃的宫女夏冬都比她颜色好,可宁帝还是爱重祺贵妃,她曾无意间看到宁帝在小路上背祺贵妃的样子,他的脸上挂着笑,神色自然,祺贵妃用袖子帮他擦着额头的汗水,拍着他肩膀喊着驾……
  她不是不羡慕的,可她却只能默默的转身,狼狈离去。
  这样对宁帝,别的嫔妃不敢。
  纵使她是皇后,她也不敢。
  她不会完全的把自己无保留的展示给宁帝,她有她的家族,她有她的守护的东西。她不能拿着全家性命前途去赌夫君的喜好,无防备的对待一个人,她做不到。宁帝是孤独的,她知道。她也想偶尔跟他放肆一下,可她是皇后,就得恪守皇后的礼仪和规矩,玩笑打闹有失体统。
  皇后累,九五之尊富有天下的皇帝又何尝不累,他也是个人,也偶尔会想松快松快。
  放在心尖上的人丢了,岂是找两个赝品能替代的了的?
  她实在是有点疲惫,心里在说你们都给我滚。嘴上却说:“好呀。”
  耳朵里又听自己和颜悦色道:“你俩不后悔么。如果选择留下,本宫今日可能会赏赐两碗绝育汤。得宠可以,诞下子嗣就不要想了。”
  同样的错误,她不会允许自己犯两次。
  “不劳娘娘费心了,我都提前安排好了。”人带宫前绝子汤就灌下了,还能脏了阿姊的手?曹国舅挥手,芷兰上前把两人带了下去。
  “好了,事情都办好了,我就告辞了。”
  皇后问:“何时启程?”
  曹国舅转身往殿外走,他身材高挑步子大几步就走出了门:“泽儿在宫门口等我,一会我俩汇合就走。我会好好照顾他的,放心。”
  皇后不得不追到门边嘱咐一句:“多加小心!”
  回应她的是曹国舅懒洋洋的回声:“知道了。”边走边无奈摇头叹息:“女人就是啰嗦。”该办的事都办妥了,他心情甚好的哼着歌离了宫。
  外书房太子跟宁帝辞行,宁帝问:“别的朕知你已筹备好,你先来看看这个奏章……”太子打开一看,是参他的,脸上不显心里忍不住骂娘,他特么人还没出京,弹劾他的奏折就上来了,比他的马都快!看了下落款,还是八竿子打不着的礼部侍郎—王淮。好,名字记下了。
  “儿臣已有准备。”太子不慌不忙:“正常赈灾是应该控制粮价,儿臣和舅父他们商量了下,发现从京城运到庆州路途遥远,户部的银两虽然到位,可儿臣以为钱要花在刀刃上,所以特别批示可以允许庆州粮价高于市价。原先一斗米一百二十文,现下一斗米可一百五十文起,上不设限,商人逐利,自然趋之若鹜。儿臣想要的是他们把粮都汇聚到庆州。”
  “一百五十文,那不是天价么,百姓能吃得起?”
  “一百二十文,他们也吃不起,也是天价。”太子叹息:“除了朝廷赈灾的粮,米就不是给灾民吃的。旱灾洪涝瘟疫,倾家荡产的百姓别说一百二十文,一百文他们也吃不起。”太子这些天操劳,眼底有点发青。身子也有点发飘,已经两天没合眼了,他多想在车上睡一会,可眼下还得打起精神应付父皇:“儿臣已经沿途设了关卡,每车过可九成米,必须有一成糙米。钱可以给粮商挣,力他们也得出出。”
  “朕知道了。”宁帝看着大儿子,拍拍他的肩膀:“早去早回,注意身体。”
  看着宁帝恨不得让他早点出发的样子,太子道:“银两和米前天已经出发了,儿臣与舅父轻车简行,两日就能追上,儿臣今天拜别父皇,还望父皇保重!”
  太子起身走出大殿,宁帝在门口看着他的太子那高大的背影越来越小,最后消失不见,心里有些复杂,既欣慰又落寞,那些久违的伤感滋滋的从心底冒出来,不知道是为了祺贵妃还是六皇子,还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