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场雪
  付忘言抬头望着他,努嘴道:“你一点都不介意吗？我小叔叔这样看待你。”
  “我为什么要介意？”他捏住黑色的筷子往嘴里送饭,咀嚼两下，食物就下去了。
  他用异常清淡的语气告诉她:“付忘言你该庆幸你小叔叔这样为你考虑。他越是瞧不起上我，就越是说明他关心你、爱护你,舍不得你受到委屈。他虽然是你小叔叔,但是我知道在他心里,一直都是把你当女儿看待的。试问哪个做岳父的看未来女婿不苛刻？”
  付忘言:“……”
  她原本郁结的心情，因为男人一句“未来女婿”瞬间好转。他这么几句轻描淡写的话直接就解开了她的心结。
  顾疏白半抬头,暴露在灯光下的脖颈修长白皙,泛着浅淡的微光。食堂的日光灯悬挂在头顶之上,暖白的灯光从高处往下投射下来,一泻千里。他那双漆黑的瞳仁里掉落无数清浅的光线，像是掬了一捧清水那样明亮透彻。
  他的这双眼睛总是能将所有的事情看得这么透彻。
  她挑了挑眉，道:“顾医生，现在就以‘未来女婿’自居是不是为时过早了？”
  顾疏白只笑，“不过就是办本证的时间，如果你同意,我现在就能把‘未来女婿’变成‘现任女婿’。”
  付忘言“……”
  呵,竟然一本正经地耍流氓！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付忘言,一直有件事儿没跟你说。”
  “什么？”她有些好奇。
  “很抱歉,那天门诊没有第一时间认出你来。但是从去年那个雪夜开始,我的心里一直给你留了位置。所以付忘言,接下去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陪着你一起面对。”
  ***
  两人现在门外，顾疏白示意付忘言，“去敲门。”
  “嗯。”她点了点头，没有任何犹豫和胆怯。
  因为她知道，顾疏白会和她一起面对小叔叔。
  她敲了两下，门从里面被人打开。
  付今年在门外看到侄女，直接一把抱住她，哽咽道:“对不起小九，小叔叔不该打你的……”
  今早失手打了侄女。事后，付今年简直后悔的要死。他历来就很宠付忘言，平时连骂都舍不得，更别说动手打她了。只能说男人怒气冲天的时候根本就不受控制。
  付今年其人在横桑出了名的矜贵桀骜，待人疏离，从来不把人看在眼里。如今为了这个唯一的侄女居然流露出如此无助失措的神情。想来对于这个侄女也是爱得很深。
  “对不起小叔叔，上午是我情绪太激动了……”看到小叔叔为了自己担忧成这样，付忘言忍不住红了眼睛，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这么多年来，小叔叔是偌大的付家唯一真心对她好，默默爱护她的人。她上午那样顺小叔叔，委实是伤了他的心。
  “小叔叔我以后不会了……对不起……”
  付今年松开她，“回来就好。”
  看到门外笔挺站着的顾疏白，他的脸上有些挂不住。毕竟在一个外人面前事态了。他很快收拾好情绪，又恢复了平日里冷淡疏离的姿态，声色沉沉，“小九你先回房间，我和顾先生谈谈。”
  “小叔叔……”付忘言的心瞬间被提高了，面露担忧，“你要和顾医生谈什么？”
  付今年冷冷道:“你先回房间。”
  付忘言和他商量:“您别为难他好吗？”
  付今年听到侄女这样袒护顾疏白，更加不高兴了，“先回房。”
  “小叔叔……”
  “付忘言。”顾疏白喊她名字，用眼神示意她，“放心。”
  最终付忘言还是一步三回头地回了自己房间。
  见侄女回了房间，付今年对上顾疏白的目光，冷声道:“顾先生，借一步说话！”
  ——
  两个男人一起去了天台。
  天色昏沉，无数乌云积压在天空中，仿佛遮盖了一块灰黑色的幕布。远处摩登大楼高耸入云，笔直地伸向天际。广告银幕上画面不断切换，跳来跳去。
  这座西南城市的繁华无处不在。
  脚下有万千生命，如蝼蚁一般踽踽独行。
  北锦园小区地处繁华地段，站在高处，风景尤为壮丽。
  高楼之上，风声尤为大。冷风呼呼啦啦地刮过来，带起周围无数摩擦声。
  两个同样年轻的男人置于风口，一个面色紧绷，严肃至极。另一个却脸色舒缓，姿态从容。
  寒风呼啸而过，吹得顾疏白身上的大衣猎猎作响。付今年却穿得单薄，只一件黑色西装。
  顾疏白瞅到付今年身上的西装，建议:“付总，天台风大，我们需不需要换个地方？”
  “不用。”付今年一双手插/在西裤裤袋里，吸了吸鼻子，“这里挺好的。”
  顾疏白:“……”
  付今年指了指远处，问道:“顾先生觉得这里的风景如何？”
  顾疏白目视前方，回答:“很漂亮。”
  “那顾先生可知北锦园小区一套房子市值多少？”
  他谦虚地说:“我对于房产行业研究甚少。”
  其实他大概能估摸出来，但在付今年面前，他还是装傻更好。
  付今年冷冷一笑，对着顾疏白比了个数字。
  高出了顾疏白的预期价格。
  顾疏白了然地点点头，“北锦园小区的地段好，该值这个价钱。”
  “人只有站得高了才能看到不一样的风景。”付今年扭头看向顾疏白，眯了眯眼，眼神锐利，“这样漂亮的风景顾先生有把握让小九继续看到吗？”
  付今年似乎并不想听顾疏白的答案，有些话点到为止，不必多言。
  他吸了口气，问了另一个问题:“顾先生在哪里找到小九的？”
  “C大。”
  “你怎么知道她在C大？”他根本完全想不到侄女会跑到C大去。
  顾疏白:“凭直觉。”
  其实他也不知道付忘言会跑去C大。在去C大之前，他凭着自己对她的了解，已经将她所有可能会去的地方都找了一遍。可惜并没有找到人。
  会去C大找她，也只是觉得他们去年就是在C大校园相遇的，况且她在C大读了四年大学，也有好闺蜜在C大读研。这个地方对于她而言或许有特殊的意义。他只是去碰碰运气。没想到她真的就在那里。
  “你的直觉很很准。”付今年悠悠道:“顾先生，下面我们就来谈谈你和小九的事。”
  顾疏白笔挺地站在风口，冷风蛮横地从旁穿过，撩起他的衣角，他却丝毫未觉。不卑不亢地说:“愿闻其详。”
  ——
  付今年再回屋已经是半个小时以后了。
  付忘言看到她一个人，忙问:“小叔叔，他人呢？”
  “回去了。”
  “啊？”怎么就回去了呢？
  付今年冷冷的眼神直直扫射过来，“不回家留在这里过年么？”
  付忘言:“……”
  “你准备一下，晚上回付家吃饭。”付今年吩咐道。
  “小叔叔。”付忘言站在身后叫住他:“小叔叔，从小到大我从来没有违背过你的意志，总是你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很听你的话，因为我知道你是除了妈妈以外唯一真心对我好的人。我不想让你为难。我不知道你到底和他谈了什么。但是我明确地告诉你，我不会和他分手。”
  “去年冬天我就认识他了，一见钟情，心心念念了很久很久。那种感受我无法形容，像是我的整个世界因为遇见他而一下子就变了个样子。他是那么好的一个人，和他在一起我很开心，毫无压力。我只需要做最真实的自己，不用强颜欢笑，不用违心地应付自己不喜欢的人和事。他知晓我的孤独，了解我的无助，懂得我的惴惴不安，知晓我全部的心思。可他从来不说，默默地站在我身后，替我将一切的事情都安排好。他很好很好，很多时候我都会觉得自己配不上他。”
  “小叔叔，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怕我吃亏。但是这一次，我希望你能让我自己做主。”
  生性孤独如她，无助如她，缺爱如她，不相信爱情如她。
  她过去一度认为在这个世上，没有人会不计得失地对另一个人好。
  可直到遇见他，她才明白，总有这么一个人会让你想要倾其所有，哪怕是掏心挖肺也要对她好。
  真正的爱人便是那个三观一致，谈得来，能为你考虑，不计得失对你好的人。
  她这么糟糕的一个人，何其有幸遇到他。
  过去总是以为一辈子太长，为了他，她却愿意和他一天一天好好过。
  听到付忘言这般坚定不移的话语，付今年只觉得恍惚。
  他注视着她，她的表情是那么真切，那么坚定，那么不可逆转。和那个男人如出一辙。
  有人说:“当两个人在一起以后，彼此磨合，他们会越来越相像，越来越像一家人。”
  付今年不禁想起不久之前，在天台，他告诉顾疏白:“顾先生是个明白人，有些话不必我多说。你和我家小九不合适，希望你能快刀斩乱麻，别让她陷得太深。这对于我们两家都好。”
  顾疏白安静地听完，蓦地轻叹一口气，说出两个字，“晚了。”
  他不解地问:“什么晚了？”
  “她早就已经泥足深陷了，除了我，她再也看不上别的男人。同样的……”他顿了一下，把话继续说完:“除了她，不会有第二个女人会成为我顾疏白的妻子。”
  那么自信，那么坚定，那么不可一世，却让人无力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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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章被咱们顾医生苏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