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伟的话令杨老九很不解。
  怎么会不想转让呢？换成他，亏了那么多钱下去，肯定要及时止损的。有人愿意接手，他绝对二话不说马上转让。
  杨老九想了想，自以为找到了李大伟说这话的原因，他道：“你放心，我不会压价的，你６００块一亩从大队里承包的，我就给你６００块一亩。”
  李大伟其实挺心动的，５００亩的水库，一年下来承包价３０万呢。
  水库养不成鱼，这钱就是明明白白看得见的损失。
  他当初又心大，一口气承包了十年，每年损失３０万，想想都要心痛得滴血。
  李大伟说自己不想转让，实在是口是心非。
  主要是家里有一群看热闹的，总共十几只眼睛，全部扑闪扑闪地望着他，他要是答应得太爽快，他们肯定要说自己亏不起的。
  面子上过不去！
  李大伟故意沉默着，装作思考的样子，觉得时间差不多了，才准备开口，想“勉为其难”地答应。
  可是他还没有来得及开口，一个等久了的村民就催促他了。
  村民走到李大伟耳边，又急又气地说道：“你是不是傻，那大水库养不了鱼，放在那里生蛆吗？
  有比你更傻的人愿意接手，你还不赶紧转让给他。
  把剩下那七年多的承包费收回来，够你吃吃喝喝一辈子了。
  那笔钱至少有一两百万吧？不转让就白白亏没了！”
  李大伟知道这个村民是好心，但他觉得他说话太不中听了。
  谁傻？谁比谁傻？不会说话就别说！
  李大伟翻了个白眼，然后清了清嗓子，正要说话，另一个村民又开口了。
  这人拍了一下前一个村民的肩膀，道：“你催什么催，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我看咱李首富根本就不在乎那一两百万承包费。
  亏了就亏了呗，又不是亏不起。对不对啊，李首富？”
  什么对不对的，李大伟差点气成一只鼓嘴青蛙。
  这人明知他好面子，爱摆谱，还拿话激他，让他下不来台。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控制着自己，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赶人的话：“你走吧，我是不会转让水库的。”
  杨老九见李大伟脸上满是不高兴，只好留下一句“你可以再考虑一下，考虑好了来杨家湾找我”，然后就转身走了。
  怎么办呢？人家不想转让，他也不能强压着人家转让啊，只能先回家了。
  李大伟看着杨老九跨出他家的门槛，一步一步走远。
  他就那么看啊看啊，眼睛慢慢地就出了问题，杨老九的背影慢慢变成了一大堆百元大钞，这堆百元大钞一蹦一蹦地离他远去了……
  李大伟的老婆读懂了他脸上的痛苦神色，冷哼了一声，道：“死要面子活受罪。”
  李大伟瞄了一眼村民们的反应，然后开始赶人。
  “都干活去啊，你们这些劳碌命不干活，围在我家做什么？都散了散了，我还要吃午饭呢！”
  李大伟之前还说别人不会说话，他却不知道，他自己的这张嘴给他拉了多少仇恨。
  村民们脸上笑嬉嬉，心里ＭＭＰ，你推我、我推你地走了。
  李大伟面对满桌的饭菜，却根本下不去筷子。
  心里烦，没胃口啊……
  到了夜里，李大伟翻来覆去睡不着。
  他老婆不耐烦地说道：“这么热的天，你煎鱼啊还是烙饼啊？翻身就翻身，别挨着我啊，热死了。”
  李大伟用手肘轻轻撞了撞他老婆，他老婆皱着眉头往里躲了躲。
  李大伟纠结极了：“你说，我该不该转让水库呢？转吧，村里那些看笑话的肯定要说我亏不起。不转吧，继续亏下去我心里难受。”
  他老婆转过身来，伸出食指戳了戳他的头，问道：“里子重要还是面子重要？”
  李大伟脱口而出：“面子。”
  他老婆：“……再给你一次回答的机会。”
  李大伟想了想，又答道：“在外面打拼的时候，当然是里子重要，可回村里了，我觉得还是面子比较重要。”
  他老婆“嗤”地笑了一声，道：“你既然觉得面子重要，那你还难受个什么劲儿？把水库留着，等个七八年，把那些承包费亏完就好了。”
  “你就会说风凉话，我不跟你说了。”李大伟转过身，把脸朝向床外，开始生闷气。
  他老婆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轻轻地说道：“你这大半年一直围着水库转也没能弄明白那些鱼苗去哪儿了。
  既然养不了鱼，挣不了钱，就把水库转让出去吧。
  你承包水库的那些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想想你那些年为了给装修队拉活儿干，给外人赔过多少笑脸，当过多少回孙子。
  这么辛苦才挣回来的钱，要是白白亏了，你这大半辈子就都白干了……”
  李大伟听着他老婆的话，眼眶一湿。
  过了一会儿，他悄悄擦干眼泪，心中下了决定。
  慢慢地，他的身子放松下来，逐渐进入梦乡。
  ……
  晚上十一点，杨老九和林春花终于睡着了。
  杨晓燕轻手轻脚地把周庆军的遗照拿了出来，坐在窗边，借着月色，将遗照摸了又摸。
  周沫没有睡着，因为再过四十多分钟，她那系统牧场里的５只鸡该长大了。还有渔场那边，也将迎来第一次收获。
  虽然已经买了智能机器人打理牧场和渔场，但这么重要的时刻，她还是想要见证一下的。
  今天是农家乐开业的第二天，周沫本以为她妈会像前一天晚上一样，累得倒头就睡。没想到她妈却一点儿睡意也没有，一直在缅怀她爸。
  杨晓燕摸了近半个小时的遗照，还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一会儿又唉声叹气的。
  杨晓燕这个状态，周沫看着还挺担心的。
  但她也不好打断。
  有些情绪，是要发泄出来才好过的，压在心里反倒容易生病。
  直到周沫听到杨老九翻身的声音，她才提醒杨晓燕。
  “妈，您最好赶紧把爸爸的照片收起来，外公要起夜了。他要是撞见你这个样子，肯定会把爸爸的照片撕碎的。”
  杨晓燕听了这话，先是一僵，等反应过来之后，立即向杨老九的房门口看了一眼，然后从椅子上蹦起来，三两下就把周庆军的遗照藏好了。
  紧接着，她往床上一躺，开始闭眼装睡。
  等杨老九上好了厕所回房继续睡了，杨晓燕才轻轻地对周沫说道：“幸好你耳朵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