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作者:亦舒    更新:2021-12-07 16:53
  这天,一位姓史蔑夫的同学一连提出好几个要求。
  蔷色笑答:“我的答案按次序是不、不、不、可、不。”
  史蔑夫问:“应允哪一条,可是出来跳舞?”
  “不,是借脚踏车给你。”
  “咄!”
  “喂,得些好意需回头。”
  “放学我来拿车子。”
  傍晚史蔑夫来了,蔷色知道他是半工读苦学生,平时食用比较差,特地做了牛排请他。
  这洋小子感动了,他问:“你这样守身如玉,为的是谁?”
  蔷色微笑,“你说呢?”
  “那幸运的人是谁?”
  蔷色感喟,“他不一定觉得幸运。”
  “什么!”
  “他天天吃得到牛排。”
  史蔑夫温柔地说:“你收服了我,蔷色,不论几时,吹声口哨,我即赶来,你懂得吹口哨吧。”
  蔷色笑起来,收了碟子,拿到厨房去。
  史蔑夫帮她洗盘碗。
  “告诉我关于你自己。”
  每个人都那样要求。
  “我是一个学生,有什么可说?”
  这时有人掀铃,蔷色去开门,门外站着贾祥兴,与史蔑夫一照脸,开头大家都一怔,然后立刻知道对方不是假想敌,立刻松懈下来,不过,又觉得多一个人始终讨厌,于是采取沉默。
  贾祥兴同蔷色说了几件事,放下当天中文报纸,看了史蔑夫一眼,告辞而去。
  史蔑夫正喝咖啡。
  蔷色笑,“又不见你问他是否那个人。”
  史蔑夫不暇思索,“当然不是。”那只不过是名跑腿。
  蔷色不服,“你怎么知道?”
  “咄,你当我昨天方才出生?”
  蔷色只得笑了。
  那年冬季苦寒,一场雪接着一场,蔷色听见同学抱怨说:“像他妈的西伯利亚”,靴底沾满融雪的化学盐,车子寸步难行,天天迟到不是办法,蔷色只得加倍早起。
  十分辛苦的时候也问:这些都是为什么呢,一转念,想到若非继母搭救,甄蔷色岂敢妄想有机会到外国来吃这种咸苦。
  讲师进课室来,“蔷色,只有你一人准时来听课。”
  蔷色微笑,“我就住在楼上,我无借口迟到。”
  翌日风雪更大,飞机场随时关闭,上学前,贾祥兴来看过她,同她说,晚上一起吃意大利面可好,蔷色答应,他忽然大力按她的头。
  这个动作令蔷色想起一个叫耳朵的人。
  她已经不大记得耳朵的五官,他身段彷佛比较矮小,同贾祥兴差不多。
  那日,课上到一半讲师忽然解散学生,因下午天气会更加恶劣。
  蔷色独自来到停车场,鹅毛大雪向整个广场扑过来,睁眼只见白蒙蒙雪片飞舞。
  蔷色居然还有兴趣张大嘴奇+書*網迎接雪花,年轻真是好。
  就在这个时候,她看到一得高大的身型站在面前。
  眼花了。
  怎么可能。
  可是那人对她喊:“蔷色,还不快开车走。”
  她拨开面前大雪,看得一清二楚,是,是利佳上。
  他终于看她来了。
  蔷色笑道:“你挑得个好日子。”
  “我自多伦多来。”
  “到该埠做什么?”
  “我将担任多大一年客座教授。”
  蔷色一怔,多市与纽约只需一小时飞机。
  雪下得更急了,利佳上头上与长大衣肩上很快积有一层薄雪。
  蔷色踏前一步。
  利佳上已经这样说:“多市与纽约最近,我可以时时来看你。”
  蔷色哽咽,可是声音尽量平静,“还不快上车。”
  忽然之间,她踏前一步,双臂紧紧搂住利佳上,脸埋在他胸前。
  利佳上轻轻说:“多谢温馨欢迎。”
  蔷色说:“我一直纳罕,靠在这个胸膛上的感觉如何。”
  “可否告诉我?”
  “大衣太厚,毫无感觉。”
  “笑死我。”
  他们终于上车,幸亏吉普是四驱车,雪地行走不成问题。
  到了公寓,利佳上说:“恐怕我得借宿一宵。”
  “你没订酒店?”
  “有,可是此刻车子难以抵达。”
  “没问题,我有睡袋。”
  他脱下大衣,斟一杯酒喝,“有无食物?饥肠辘辘。”
  厨房只有隔夜白饭,“腊肠蛋炒饭如何?”
  “杀死人,快拿来。”
  蔷色马上走进厨房。
  她的手艺认真有限,可是蛋炒饭并不难做。
  捧着碟子出来,看到利佳上正在读文件。
  他取出膝上计算机,“你的打印机可否借给我一用?”
  蔷色指给他看,“请便。”
  他一边吃炒饭一边接驳计算机。
  “唔,这是我吃过最好的炒饭。”
  “谢谢你。”
  蔷色浑忘与邻家有约。
  她泡出一杯龙井茶。
  利佳上讶异,“何来这样好的茶叶?”
  这才猛地想起,“是邻居送我。”
  门铃响了。
  蔷色出去开门。
  是送茶叶的人。
  贾祥兴一见她便说:“你怎么不过来?我以为你叫风雪挡住了。”
  蔷色不语。
  “别开窗,否则你会以为住在咆哮山庄。”
  他伸手去拉蔷色的手。
  这时,他听见室内有人说:“蔷色,我需要更多纸,还有,可以添饭吗?”
  他愣住了。
  第6章
  他怎么可以那么笨,他连忙松开蔷色的手。
  他应当一早自蔷色眉梢眼角看出端倪。
  只见蔷色心思有点恍惚,可是有掩不住的复杂神情,既高兴又无奈且为难。
  那叫她的声音,是何等沉着与自信。
  贾祥兴不由得退后一步。
  他听得自己轻轻说:“适适做了一大盘肉酱意粉。”
  蔷色点点头。
  “你若不方便过来,我取来给你。”
  “麻烦你了。”
  贾祥兴回家去。
  他妹妹看见他笑嘻嘻过去,灰头灰脑过来,不胜讶异。
  “发生什么事?”
  “蔷色的男朋友来了。”
  “她向你介绍?”
  “不,我没见到他。”
  “那你怎知那是他?”
  贾祥兴枕着双臂,“我感觉到。”
  “我这就过去拜会他。”
  “你顺便送食物过去吧。”
  “喂,别颓丧,不到最后一步,不知谁胜利。”
  “你说得我好象有机会下场决战似。”
  “反正是零,不打这场仗白不打。”
  适适捧着食物过去。
  来开门的是一高大英俊的男子,他需欠身迁就适适的高度,他亲切地笑道:“你必是贾小姐了。”
  适适凝视他。
  他只穿着普通衬衫西裤,可是整个人看上去是那样潇洒自然,身体语言可亲之至,他立刻接过她手中盘子,并且延她进内。
  适适后悔叫哥哥打这一仗,她不应对亲生同胞花言巧语。
  适适也看到了蔷色,慢着,她应当心花怒放才是,为何反而脸带愁容。
  噫,她同他的关系可能有点复杂。
  适适坐下说及天气,怎么样整天没有一个人客上门等等,然而扯到下雪实在可怕等。
  他们静静听她发表意见。
  适适终于识趣地的告辞。
  回去同哥哥报告:“他好似比她大彼多。”
  “长得怎么样?”
  “我所见过最富魅力男士。”
  “哗,你的职业便是看男人,见识无比广阔,所言不虚。”
  “谢谢你。”适适啼笑皆非。
  “他如约会你,你会出去吗?”
  “你开玩笑,天涯海角,在所不辞。”
  听见妹妹如此说,贾祥兴怔住了。
  适适不会说谎。
  “为什么?”
  “那是一个使女人觉得像女人的男人。”
  “啐,我使你觉得像什么?”
  “妹妹。”
  “因为你真是我的妹妹。”
  “不,某些异性从不令我们心跳,他们永远是兄弟、同事、好友。”
  贾祥兴悻悻然,“我不幸就是这一类。”
  适适不再谈这个话题。
  贾祥兴把窗打开一条缝子,雪片纷纷窜进来,可是一遇暖空气,立刻融化。
  他寂寥地回到自己房间去。
  早上,雪停了,市政府铲雪车天未亮就开始操作。
  蔷色捧着热茶杯在窗口看街道风景。
  利佳上在沙发上醒来,问道:“交通如何?”
  “步行最快。”
  “学校可开放?”
  “听收音机才知道。”蔷色笑嘻嘻,“同幼儿园生一样听特别新闻报告。”
  “你希望逃学一天?”
  蔷色转过头来,“我一向是好学生。”
  “过来这边。”
  蔷色并没有走过去,皆光靠着窗,身形苗条。
  利佳上叹口气。
  半晌,他说:“我该出门去办事了。”
  蔷色缓缓走向前,蹲下挫他身边,“我一直纳罕,靠在这样的胸膛之上,滋味如何。”
  她轻轻把脸靠上去。
  她听到他心跳,体温汨汨转到她脸上。
  利佳上问她:“感觉如何?”
  “你仍穿着衬衫。”
  他揭开毯子,“多谢你提醒我,我得换件衬衫,行李袋放到何处去了?”
  蔷色亦唤醒自己,“我给你做早餐。”
  “一块无牛油面包与一杯清茶即行。”
  “你是我所认识节食最成功的人。”
  利佳上笑笑。
  他也是少数清晨起床就好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