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作者:亦舒    更新:2021-12-07 14:21
  这些年来,接触过那么多异性,只有靳怀刚值得她付出那么多。
  这就是她的直觉。解释不了,两个星期同一年,十年都是一样的,她无法把该种独特的感觉告诉程作则这个理智的科学家。
  “你不肯答允我?”
  祖斐说:“要是他来找我,我不会拒绝,我求之不得。”
  “你们真勇敢。”教授赞叹。
  “我们,”祖斐看着他,“我与程太太有什么不一样?”
  程作则叹口气,“祖斐,不要再走近那个山坡,我们已经加强措施。”
  “你为何来找我,威胁还是警告?”
  “我们喜欢你,祖斐,请回头。”
  “你怕我暴露你们的所在?”
  “不,祖斐,你误会了,我们很安全,我们也不会妨碍你们的生活,问心无愧,我只想同你说明白,靳怀刚不会再来找你,你不必再等。”
  程作则站起来,打算告辞。
  这个中年人风度翩翩,一个很简单的动作看上去都十分优雅,祖斐无论如何不信他是坏人,他到底在扮演一个什么角色?
  他走到门口,转头回来说:“祖斐,你必须相信,我这样做,不但为怀刚好,也为了你好。”
  他欠一欠身,走了。
  第五章
  (更新时间:2006-04-12 11:04:19)
  从头到尾,他像是充分地掌握了有关方祖斐一切的资料,胸有成竹,祖斐不能说教授不同情她,她可以看得出他爱莫能助。
  也许他只是这一组二十五人的指挥,在远处,他们还有领袖、主持、主脑人物。
  他只不过是一只比靳怀刚略为大一点的一只棋子。
  他帮不到怀刚,却可以坏他的事,这是中级管理人才的通病。
  他可以把怀刚调走,遣返原地,禁他的足,使他动弹不得,再也见不到方祖斐。
  这要看怀刚了。
  祖斐到写字楼去找沈培。
  天色已黑,写字楼却灯火辉煌,众人都没有离去的意思,沈培当然还没有下班。
  她正得意洋洋地喝咖啡呢,像是刚刚成功地办完一宗交涉。
  看到祖斐,她讶异,“什么风把你吹来,正在交蜜运的人,不应有那么多时间。”
  “我有话要说。”
  “说呀。”
  “你得先答允我,即使你不信,也不准说我荒谬。”
  “你要结婚了。”
  “不不不。”
  “你要辞职他去,要命,周国瑾会剥你的皮。”沈培蹬足。
  “你听我说。”
  “祖斐,你的脸色不大好,你并没有充分地休养。”
  “你听我详细说,别打乱话柄。”
  “你要同郑博文复合。”
  “沈培,求求你。”
  “难道祝志新肯离婚?我不相信。”
  “沈培!”
  “对不起。”
  房间里顿时静下来,祖斐反而不知如何开口,私人的事,应当私自处理,但祖斐想得到沈培的忠告。她咳嗽一声,从头到尾,把有关靳怀刚的事说了一遍。
  沈培越听越新鲜,双目睁得像猫眼似的,瞪着祖斐。
  她一点也不相信这个故事。
  若不是祖斐一早约定不准取笑揶揄讥讽,她早就直斥其非。
  可怜的祖斐,感情上两度失意,已令她郁郁寡欢,难得再遇到一个谈得来的异性,但他又刻意疏远她,此刻她健康又不济,三下五除二,胡思乱想起来,什么一层透明银幕似的看似真却无形的假山坡……
  沈培想建议祖斐到疗养院去接受检查,这还得详细与周国瑾商量,她不敢唐突。
  祖斐见她发呆,问她:“沈培,你有什么意见?”
  沈培吞一口涎沫,觉得困难之至,过一会儿她说:“祖斐,你知道我与大姐无论在什么情况之下,都支持你。”
  祖斐松一口气,点点头。
  “祖斐,他要是不肯见你的话,你追到天脚底也不管用,徒然惹他烦躁。”
  “我肯定他喜欢我。”
  “祖斐,这不是你的作风,平日你最顺其自然,从不强求。”
  “这一次我觉得应该争取。”
  “你爱他?”
  祖斐不回答。
  “祖斐,过些日子,我给你介绍朋友,我手头上有的是人,我们沈家是大族,表兄表弟堂兄堂弟已经一大堆。”
  祖斐说:“他帮过我,沈培,我也想帮他。”
  沈培无奈地摊摊手,她忽然想起来,忍不住问:“那日你同大作家谈过些什么,这可是他新故事的部分大纲?”
  祖斐立刻抬起眼,“你不相信我。”
  沈培说:“慢着,祖斐,慢着。”
  祖斐提高声线:“你不相信我。”
  “嘘,祖斐,你静一静。”
  “你以为我疯了是不是,你以为我发神经?”
  “祖斐,我没有这个意思。”沈培额角冒出汗来。
  “我以为你是忠实朋友,由此可知我是太天真了,是我不好,我学艺不精,我的事,原应由我承担,我也很忙,自顾不暇。对不起,耽误你的时间,再见。”
  祖斐取过手袋,转头就走。
  沈培来不及穿鞋子,赤脚抢上前去,挡在祖斐之前,不让她走,顺手关上门。
  “坐下。”
  祖斐不肯坐。
  “坐下。”沈培命令她,“不然我叫大姐来。”
  “说你相信我。”
  沈培心中答:“去你的。”但嘴巴却用十分诚恳的声音说:“我当然相信你。”
  祖斐心中也说:“去你的。”但统共只得这一个朋友,不得不叹口气,坐下来,说:“给我一枝香烟。”
  沈培自抽屉中取出一只小小不透气密封的塑胶盒子,递给祖斐。
  她俩没有烟瘾,但疲倦或烦闷的时候,也偶然抽一枝醒醒神。
  祖斐终于说:“沈培,你若是我的朋友,来,跟我来,我带你去看那个山坡。”
  沈培为着安抚她,立刻答:“好,下个周未一起去。”
  “谁说的,”祖斐喷出一口烟,“我现在马上开车与你去。”
  沈培一听,吓得呆住,祖斐思路果然出了纰漏,天已全黑,这个时候,两个女人摸到荒山野岭?谁又吃了豹子胆。
  沈培结结巴巴问:“现在?”
  祖斐坚决地说:“是。”
  “明天一早不行?”
  “白天人多,行事不便。”
  沈培怪叫起来,“小姐,我还有温柔的配伴与可爱的孩子在家等着我回家团聚,明天一早天一亮我们就出发好不好?”
  祖斐何尝不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但心头好似点着一支小小的火,炽热而疼痛,她若要使它熄灭,就得迅速行事。
  这次她平静得多,“再见,沈培。”
  她拉开办公室门。
  沈培穿上鞋子,“等一等我。”
  祖斐转头,“我不会怪你的。”
  “咄,谁在乎你怪不怪我,我是自己好奇。”
  “什么?”
  “来,就在这个月黑风高的晚上,与你去寻幽探秘。”
  “沈培——”
  “得了,少说那些感人肺腑的肉麻话。”
  途中,沈培已经后悔这冲动的决定。
  往郊外的公路在夜里阴气森森,除了路中央的猫眼反光石,就是黄沉沉的路灯,映在祖斐脸上,看在沈培眼中,但觉她面目狰狞可怖,不知会做出什么出入意表的事来。
  她企图引祖斐说话,祖斐却不回答,全神贯注驾车。
  沈培不知是否心理作用,觉得寒风刺骨。
  挨义气,沈培心中咕哝,多少英雄好汉为此赔上性命,两肋插刀,愚不可及。
  可是适才为势所逼,不由她不作出选择,任由方祖斐一个人在激动恍惚的情绪下出走,倘若出了什么差错,可能会使沈培后悔一辈子。
  她问:“到了没有?”
  祖斐没有回答。
  沈培叹口气。
  她想闭目养神,但左眼眼皮发狂似地跳动起来,像是有什么不吉之兆。
  她颤抖地问:“到了没有?”
  这次祖斐说:“就在前面。”
  车子像不是驶在地球的路面上,四周围黑漆漆,只得车头灯一圈白光。
  沈培完全有种熬时间的感觉,真惨,成年之后还没曾如此彷徨过。
  可是祖斐更加可怜,找男朋友找到这种地方来。
  沈培真怕她把她带到山头野岭,指着一座孤坟,叫她看。
  想到这里,沈培浑身的毛孔竖了起来。
  这次她声音带着哭音,“祖斐,求求你,到了没有?”
  祖斐以行动代替言语,停下车子,熄掉引擎,“到了。”
  沈培不肯下车,这样黑墨墨如何探险?开玩笑。
  祖斐取过大型电筒,开了车门,“请跟我来。”
  “不。”
  “沈培,你怕?”
  沈培尖声答:“当然我怕,我从没说过我胆大如斗。”
  祖斐无奈,“沈培,既来之,则安之。”
  “你把车头灯打开,照清楚四边环境,我才下车。”
  “好好好。”
  祖斐只得重新发动引擎,开着大灯,沈培吞下一口涎沫,硬着经已发麻的头皮,跳下车来。
  是一块小小草地,不会比一个避车处更大,进去一点,大概是十多二十步路距离,便是祖斐口中那座神秘的山坡,如果你相信她的话,那么,她的男朋友靳怀刚就困在它里边。
  沈培长长太息一声,踏上草地。
  两人来到山坡面前,祖斐提起电筒,照过去。
  一点异样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