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作者:闲野斋主    更新:2021-12-07 08:22
  周星是第二次接触刘青,第一次是在冷月家尴尬的场面中,这第二次却是个哭笑不得的场面。一时周星竟也不知如何劝说他才好了,真是清官也难断家务事呀!蹲在地上的刘青突然又呼地站立起来说:
  “周星,事到如今我也顾不得许多了,破罐子破摔,今天好歹也做个了断。”他又望了一眼四周的街坊说:“诸位大伯、大妈、大哥、大姐们,你们大家也给我评个理,做个见证。昨天晚上我想找冷月谈个话,交换交换意见,可怎么约她就是不出来,还托人带来个口信说:‘没什么好说的,咱们秘密地恋爱,秘密地结婚,再来一个秘密地离婚。’这是什么话呀?我要冷月说个明白。”
  刘青的话刚说完,孙家井街上年长的刘老太发话了。七十多岁的刘老太经不住外面人声鼎沸的诱惑,硬逼着小孙子春春扶着,拄着拐杖出来凑热闹了。老太太年纪虽大,可听觉还算灵敏,说话也还流畅,刘青的哭诉她虽然没全听清楚,但也听明白了八九成。老人家气愤地用拐杖敲着地面,从她干瘪缺牙的嘴中挤出了声音问刘青:
  “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老人家,我叫刘青。”他尊敬地回答。
  “嗬!你也姓刘!丢人哪,我们刘家有你这么浑的人吗?”刘老太歇了口气又说:“刚才他说什么秘密?”她记忆突然短路了,不得不回头询问孙子春春。小孙子立即大声说:
  “就是秘密恋爱、秘密结婚、秘密离婚。”
  “对呀!这是为什么?如今新社会都兴自由恋爱、公开恋爱了,你们还偷偷摸摸搞什么秘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难道还有什么见不得人?还有,你这小子还跟老婆下跪,一跪就几个钟头,真丢人哪!刘家的祖宗在地下哭哇!”
  刘老太一激动,又用手杖敲起地来,伴着“咚!咚!”地敲击声她又咳嗽起来。小孙子春春赶紧给老奶奶捶背。又说:
  “奶奶,你这么大年纪就别操这份心了,这样古怪的事,法院都难管,我们管得了吗?我还是扶你回去吧!”
  经小孙子这么一说,刘老太便有点犹豫了。刘青可不愿错过这个机会,好不容易遇上一位刘姓的长辈,如果刘老太一走,自己不又成了孤军奋战吗?想到这儿,刘青一把拖住刘老太说:
  “奶奶!你可不能走啊!一定要给晚辈作个主评个理。天下刘姓是一家,一笔可写不出两个刘字呀!”刘青说着又做出要给刘老太下跪的样子。刘老太一把揪住他很不高兴地说:
  “你这小子,怎么随随便便就下跪,跪出瘾来了?男儿膝下有黄金,你知道不?”
  刘青乘势站起,满以为刘老太会同自己去讨伐冷月,没想到那个小孙子扶着奶奶就走,硬不让她多管闲事。他说:
  “奶奶,爸妈都说过多次了,叫你别多管闲事,更不能生气动肝火。你这么大年纪,血压又偏高,我们还是回去吧!”
  这刘青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眼珠儿一转又想出了一个招:“既然是这样,奶奶!你就多呆一分钟,只要一分钟,让我把真相告诉你老。你就说一个对与不对,让邻里街坊知道一下是非曲直,免得不知底细的人说我跑到孙家井来无理取闹。剩下的事,我自己会到人民法院去解决。奶奶!你说行吗?”
  “行!你就说吧。”刘老太点了点头。
  这下小孙子春春没阻拦奶奶的决定,好奇心使这个小孩也想知道一下大人之间爱的奥秘,何况只耽搁一分钟的时间。刘青还未开腔,一付可怜委屈的样子又爬上了脸。他说:
  “奶奶!说出来真丢人哪,我完全被冷月母女俩骗了。她们利用我的爱和真诚善良,布下了圈套和陷阱,引诱我一步一步的陷入,最终却让我落了个人财两空的下场。”说着刘青又挤出了几滴眼泪。
  好心的刘老太最看不惯大男人流泪,从她记事的时候起就常听大人们说:“男儿流血不流泪。”今天这小子怎么了,又是跪又是哭,还有什么“秘密”,搅得她心里挺不舒坦。她把手杖又往地上狠狠一敲说:
  “说呀!哭什么!瞧你这熊样,好事给你哭坏,坏事给你哭糟,你爹妈怎么教你的?再哭,我就不管你的事了!”
  “奶奶!我和冷月结婚的时候本想热热闹闹地操办一下,可她极力反对,说什么要秘密恋爱,秘密结婚,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这些我都依了她。新婚的三天她不让我碰她,说是来了身上,我还是尊重了她。可三天以后一回门,她就赖在自己娘家再也不肯回家了。这一躲就是数月,我左请右请请不回去,问她究竟为了什么,她说:‘我们没有共同语言,合不拢,不如再来一次秘密离婚,这样对双方都好。’奶奶,你听听,这不是拿婚姻当儿戏吗?我可是落了个人财两空,碰都没碰她一下呀!”
  围观的人群惊诧的“啊!”了一声,各种议论、争辩、猜测又出现了。周星心中迷惑不解,冷月怎么了?她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难道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她的心真是天上的云,说变就变。刘老太的手杖真有威力,她往地上又是忿忿地一击,场面即刻鸦雀无声,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到这女寿星脸上。刘老太说:
  “你答应她了?”
  “我没答应!到现在我还希望冷月能回心转意,只要她能回家,一天的乌云都散了。”
  刘青说的是心里话,可刘老太犯难了,这小子把见不得人的隐私都告诉她了,自己真的听完了就走,这是长者所为吗?不行!这小子尽管窝囊,但一笔写不出两个刘字,这事还得管下去。刘老太望着周星,记起他妈是街道上的居民代表,便说:
  “周星,你妈在家吗?她是居民代表,叫她来处理一下吧!”
  “我妈不在家,有事出去了。”周星说。
  刘老太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周星却有了主意,他说:
  “我们现在听的是刘青的一面之词,你老人家和刘青先到一楼的赵老大家中坐一下,我上二楼冷月家问问情况,然后再寻找一个解决办法,你看行吗?”
  刘青胆怯地望了望赵老大,赵老大不计前嫌,大方地同意了。刘老太这下成了临时法官,不去是不成了,几位年青人众星捧月般搀扶着刘老太“上堂”。一些好事的围观者也想挤进小洋楼,给铁塔金刚般的赵家老大统统拦在了大门外。
  从刘青在楼下狂叫踢门滋事时起,冷月母女便战兢兢地躲在楼上不敢下去,她们担心了很久的风暴终于刮起来了。家里本来是有男人的,可已经退休的父亲在冷月的记忆中从来就如同一个陌生的外人。他不尽父责,不管家庭,家只是他的旅馆而己。他挣的钱,也只顾自己开销,只在偶尔高兴时给冷月妈三元、五元。母女俩的生计和冷月读书的费用,都全靠冷月妈帮人做零活。在艰难的日子里,冷月妈因无钱买菜还常在市场上拾烂菜叶度日,直到冷月从知青农场回城进市长运公司工作,日子才得好了起来。没有男人护卫的家就像没有设防的羊圈,随时可能遭到外来的侵犯袭击。刘青这么一闹,确确实实令冷月母女陷入了绝境。母女俩的脸上像挂了层白霜,她们任凭风暴的蹂躏和袭击,连正眼往楼下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了。仿佛自己是被宣判立即执行的死囚犯,罪行已经昭然若揭,什么恼怒,否认、自辩和请求宽恕都毫无意义,似乎这世界已经没有了她们的位置。冷月的面孔时而不由自主地浮出骨子里的善良和痴愚的笑、陷入窘况的笑。她觉得自己的每个细胞都在恐惧地颤栗,害怕在刘青的蛊惑下全孙家井的人都会指着自己的脊梁骨骂:“冷月是个坏女人!女骗子!玩世不恭!”想到这些,冷月就觉得身上直冒虚汗,腿直发软,哆嗦而不听使唤,甚至有些站立不起。她觉得自己很可怜,是无辜的,更不是坏女人,可谁能理解,谁能帮助自己呢?她从小就希望有一个哥哥,可没有。如果有个哥,现在一定会挺身而出保护自己和母亲的。就在母女俩惶恐之极的时候,房门口传来敲门声。这每一下轻微的敲门声,居然会使冷月吓得缩成一团如临大敌,不敢去开门。冷月妈忧心忡忡地壮着胆问了声:
  “你是准?”
  “伯母!我是周星。”
  “你有什么事吗?外面还有什么人?”冷月妈又问。
  “伯母,你不用害怕!门外没有其他的人。情况是这样的,我和对门的刘奶奶听见你家门前闹腾得厉害,怕出什么事便过来看看。现在和刘青初步了解了一下情况,想帮你们调解一下,你看怎么样?”
  冷月妈听了周星的来意正准备开门,冷月却说:
  “妈!别开门,叫周星告诉刘青,没什么好谈的,离婚算了,我怕了他,也不愿再见到他。他不是想把我搞臭吗?希望孙家井的人都指着我的脊梁骨骂我是坏女人、女骗子吗?现在他得逞了,得意了,叫他走吧!明天去法院办离婚。”
  周星听了冷月的话,略停顿了一下又说:“冷月,难道你承认自己是坏女人?听任别人在背后骂你?世上总是有公理的,退一万步说,即便是离婚也要把话说清楚呀!锣不敲不响,话不说不明,一只碗也碰不响,我想你俩的事发展到今天肯定有些缘由,有些苦衷;与其闷在胸中自食苦果,被动的听之任之,不如竹筒倒豆子,好坏粒粒见,今后也好清清白白做人啦!”
  听了周星的话,冷月没再做声,她妈便开门把周星让进了房中。周星吃惊的发现,在这不曾相见的短短时光,冷月竟变了许多,不久前那种浪漫不羁的妩媚,少女温柔的霸道,光灿的玫瑰般的脸色不见了,云雀般的欢笑也不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