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作者:闲野斋主    更新:2021-12-07 08:22
  他又从随身携带的灵感速记本中拿出两张电影票递给冷月:“小冷,我这儿有两张电影票,你看和谁去,我就不去了。”他又回头和大家打招呼:“朋友们,你们就多坐一会,我有事先走,失陪了。”
  沈浩天走了,周星也不想多坐。他庆幸自己没有真正卷入这场多边游戏,和冷月只是一种模糊状态的友谊,但冷月客观上帮了自己的忙,是应该感谢人家的。周星不想留下吃饭,稍坐片刻便告辞。冷月送周星下楼时嘴里仍兴奋地对周星说:
  “人要永远年青多好,我真愿意一辈子光谈恋爱不结婚,有许多许多朋友,有许多许多男生排队在后面追我,那样我会幸福死的!”
  周星听了这话,吓得气都喘不过来,连看她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了,赶紧落荒而逃。一路上他心里反复地问自己,这是八年前的冷月吗?怎么会变成这样?她也太罗曼蒂克了!浪漫得快成超人了。只听说过有种柏拉图式的精神恋爱,那是爱的高峰和异类,爱得死去活来,男女双方却可能连手都没碰过。冷月这种光谈恋爱不结婚,男友一大堆的观念算什么?不知道,但世界上的一切,存在自有存在的理由吧。
  周星新的工作单位是有几万职工的红星机械厂,是一个庞大的产业工人群体。尽管周星心有余悸,不愿在“臭老九”的队伍中厮混,但还是被厂人事部门分配到厂子弟中学当了美术教师,谁叫你是文化人呢?
  生活和工作一稳定下来,他便常常想起秀江市,想念那儿的山、水、人。现在一切都变得那么遥远了,好像是上一个世纪的事情。他觉得自己欠了陆小玲一份情,对不起这个活着的欧阳文涛,觉得陆小玲是个值得爱的姑娘。于是他给陆小玲去了一封信,然而没有回音。他又给陆小玲去了一封信,还是没有回音,他写了第三封信,终于来了回信。周星撕开薄薄的信封,里面只有一张薄薄的纸,纸上写着简短的文字:
  周星大哥:
  你好!伯父伯母好!并向你家人问好!来信三封均已收到,因种种原因没及时
  回信,请原谅。就在你走后的短暂日子里,我的父亲去世了。父亲的死给母亲和我
  带来巨大的痛苦和打击,也迫使我对自己个人问题作重新的考虑和选择;因为我是
  独生女儿,不能丢下孤苦零丁的母亲。周星大哥,如果你没有离开秀江市多好啊!
  然而现在一切都晚了,我们只能是有缘无份,只能是面对现实。我有许多话要说,
  但说又有什么用呢?经过反复的思想斗争,我想,还是让我真诚地为你祝福吧;祝
  你拥有一个幸福的家!祝你前程远大!同时,希望你今后无论在事业和爱情上都要
  把握好机遇。有些机会一旦失去不会再来,而且无法挽回,即伤害了自己又伤害了
  别人。我的决定似乎太理性,但纯属无奈。就此搁笔吧。
  记住我们的友谊,直到永远!
  你的好友:陆小玲
  周星看完了这封信,半晌说不出话来,心口像被许多棉花堵住。特别是“有缘无份”四个字像针芒扎刺着心。欧阳文涛曾说过这四个字,现在陆小玲又说出这四个字,这能怨谁呢?他独自躲在办公室的角落里闷了许久,最后理出了这么一个道理:我是一个命中注定情场失意的人,情场失意者事业必得意。我现在应该停止恋爱休养生息,把精力放到事业上去,在事业的天地中找回自己的欢乐。周星喜欢连环画,他为自己找了一篇有关抗日战争题材的小说《黄河之子》,脚本改编后,他便全心全意地利用业余时间投入连环画的创伤。艺术的魅力也真大,不久,进入创作状态的周星便把缠绕自己的烦恼丢到了脑后。
  星期天,正在家中勾连环画草图的周星收到了一份喜礼,是冷月妈送来的,她说:
  “周星!冷月今天结婚了,特意叫我送包喜糖过来。”
  周星放下手中的铅笔,赶紧给老人家让座,说:“哎呀!伯母,这么大的喜事都不事先通知一声,我也好送份礼表表心意沾点喜气呀!伯母,你的乘龙快婿是谁呀?一定是个才貌双全的人吧。”
  伯母神态显得有些无可奈何地说:“周星呀,你是不知道我家的事,冷月她爸是个百事不问的人,家,就像是他的临时旅馆。冷月现在也变得不听话了,我也拿她没办法。不是我不想通知街坊邻居和亲戚朋友,我就这么一个独生女儿,难道不希望把婚事办得热闹些体面些?是冷月不让我通知的。她说自己和那个刘青是秘密的恋爱,现在就必须秘密的结婚,影响面越小越好。真不知她心里是怎么想的。”冷月妈自觉话语太多,便话锋一转:“周星,有时间过来坐坐,我就走了,你忙吧。”
  周星一边致谢一边将伯母送到大门口。回到屋中,他心中甚感纳闷,只得苦笑地摇了摇头,实在无法理解浪漫的冷月“秘密恋爱”和“秘密结婚”的奥秘。
  三个月后,周星创作的连环画《黄河之子》终于脱稿。放暑假了,这天,周星在自己的斗室中一面欣赏自己作品,一面对作品做最后的审视。突然街道上传来沸沸扬扬的吵架声和女人的哭泣声。周星赶到外面看,只见冷月家住的小洋楼外围满了人群,哭声是从冷月家传出的,像是冷月妈的哭声。小洋楼的大门是紧闭的,那个刘青正拼命用拳脚在无辜的大门上发泄和施展暴力,嘴里还吼叫着:
  “冷月,你出来!只要你现在跟我回去,还是我的好妻子,以前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如果你再不回去,我就要将所有的事都抖出来。”
  楼上的冷月对刘青的威胁语言似乎毫不在乎,置若罔闻,根本不予理睬。怒不可遏的刘青便用一阵更激烈的拳脚击打大门。此刻的刘青斯文扫地,根本就不像是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眼看木制的大门就要踢烂了,门猛地被打开,出来一个怒发冲冠的棒小伙,这是住在一楼的赵家老大。赵老大也是刚从知青点回来的知青,那年月几乎每家都有插队农村的知识青年。赵老大身材魁梧,比那刘青可雄壮得多。他一出门迎面一推便将刘青推退了几步,口里还厉声警告:
  “你是哪来的杂种,敢到我这里撒野!再胡闹老子修圆你!”
  “你凭什么打人?我又没有找你!我是找楼上的冷月。”刘青领教了刚才那有力的一推,心里已有几分畏惧,但还强作凶狠的反驳。
  “我不管你找谁,这大门是整栋楼的门户,你砸坏了就影响大家的安全。现在我警告你,立即离开,否则,我认识你拳头可不认识你!”
  面对赵老大的警告,刘青心想,你以为自己靶子大就了不得,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他把心一横,退后几步,突然从地上拾起一块断砖块,准备与赵老大玩命。这年月的青年人大都是红卫兵和造反派出身,这打打杀杀的场面谁没见过?唬得住谁?赵老大把脸一沉,冷笑道:
  “哟嗬!你这小子看来是没有吃过亏,居然和老子动真格的了!”
  赵老大猛一跺脚故意做了个要扑过来的姿式,意在引诱刘青将手中的砖块砸过来。刘青不知是计,正要将手中的砖块砸过去,手却被人牢牢地抓住,砖块也被夺了下来。他回头一看,抓住他手的人竟是周星。赵老大乘机冲了过来,但被周星挡住。赵老大说:
  “周星,不关你的事,这小子也太猖狂了,今天让我来教训教训他,也让他长点见识。”
  这刘青也真熊,吓得直往周星的身后躲。周星笑着对赵老大说:
  “赵老大,不看僧面看佛面,冤家宜解不宜结。人家是外人,单枪匹马的敢在我们街上闹事吗?放他一马吧!别让人笑话我们街上以多欺少,以强凌弱。再说,好歹现在人家还是冷月的丈夫嘛。”说到这儿,周星又问刘青:“究意发生了什么事?值得你这样大动干戈的闹事?你家里的事不可以在家里解决,非得这样到外面丢人现眼?亏你还是个文化人,家丑不可外扬都不知道?”
  刘青也真够窝囊,一个大男人居然当着众多的围观者抹起眼泪来。他说:“人靠一张脸,树靠一层皮,我不想闹事。到现在我还是这样说,只要冷月能跟我回家,什么事都好商量;可人家从结婚第三天回门开始,就一直躲在娘家再没有回过新家,天下有这样的道理吗?”
  刘青干脆蹲了下来,捂着脸大哭了起来,那伤心的声音令人想起变了调的老式留声机。围观的人群顿时像炸开了锅,纷纷做出种种的猜测:
  “是不是女方生理上有毛病?”
  “是不是这小子是个大男人,把女人吓坏了?”
  “是不是男方太粗暴了?”
  “我还没听说过,回门第三天就不回男人家的事,这做妈的也应该劝劝女儿吗。”
  周星也吃惊不小,便关心地说:“你应该劝她,接她回去才是,这样闹,不是把事情搞得更僵了?男人嘛,总得肚量大点,主动点,让着点。”
  刘青突然把头抬起,委屈地说:“还要我怎么让,我接她不下十次了!在她面前我跪都跪过了,跪了几小时没吃、没喝、没拉,别的男人能经得起这种考验吗?天地都感动了,可人家就像没看见一样。”
  人群中又掀起了一阵波涛,议论纷纷:
  “冷月也太狠心了!总得给男人一点面子吗。”
  “你这男人也白当了,真丢男人的脸,我可没有这么好说话!”
  “我看事情没那么简单,定有其它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