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作者:李约    更新:2021-12-07 06:59
  幼公主顽皮地说。
  “你对真人修道有意见?"始皇欣赏她的娇态,不在意地问。
  “儿臣怎么敢有意见?只是想起家乡的两个故事。"她仍然收敛不住脸上那股顽皮的微笑。
  中隐老人生前喜欢用说故事来启发他,而很少有大臣敢在他面前说故事。因此一听到她要说故事,始皇不禁又想起中隐老人,激发了潜伏已久的童心,他高兴地笑着说:
  “好啊,看不出你还会说故事,早知道你会说故事,每天都要你说给真人听。”
  “儿臣只有两个,说完就没有了。"幼公主赶快为自己留后路,保留不说的权利。
  “哪有这么罗唆,快说!"始皇笑着喝斥。
  “儿臣遵命!"幼公主规规矩矩地忍住笑俯身行礼:“第一个故事是真人真事。有一次下雪天,有一个年轻人又冻又饿,昏倒在村长老爹的门口。那几年匈奴没有入侵,年成也好,家畜牛羊养得又多又肥,家家粮食吃不完,怕堆囤霉烂都拿来喂牲口,所以有人饿倒在门口,真还是稀奇事。”
  “北境竟也如此丰裕过?"始皇惊奇地说:“后来呢?”
  “老村长给他灌姜水,喝热粥,总算把他救活了,但他年纪轻轻,身体也壮,就是不肯干活,只是饭来张口,茶来伸手,整天在野地找来找去。”
  “他在找什么?这种好吃懒做的年轻人应该发配去筑长城!"始皇听故事入神,说出了孩子气的话。
  “村长也是这么说,不过那时候还没有长城可筑,"幼公主露齿微笑,神情像极了死去的皇后:“他最后忍不住,有一天对年轻人说,救急不救穷,救一时不救永久,年轻力壮,总该干点活养自己,然后存点钱娶老婆。年轻人说,他家世原本不错,他父亲一心问道,养了很多修仙炼丹的师父,上山下海找仙药,最后把家财散完了,仙也没修炼成,前几年去世了,任何财产都没留,却留下一大堆修仙炼丹秘的笈,现在他就是按照这些秘笈寻药修炼。”
  “村长听了一言不发,只关照全村谁也不要给他饭吃,过了没两个月,他又瘦又饿的回到村长家门口,村长拿了一根牧羊杖和镰刀对他说——给你两样修仙秘笈,吃饱了干活,干活累了,倒头就睡着,这就是活神仙。想想看,别这样傻,真正能自己修炼成仙的人,还会靠别人养?”
  始皇听到这里,脸色大变,蒙毅不免着急,为幼公主捏一把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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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一个故事呢?"始皇问。
  他额中央那根青筋猛跳,表示他在勉强压制怒气,对一个活像玉姊的小女孩,他无法发怒,何况是他自己要她说的。
  可是幼公主不知道是没看到始皇愠怒的脸色,还是初生之犊不怕虎,敢于逆披龙鳞,她笑嘻嘻地又说:
  “那次是在匈奴入侵寨子以后,几乎家家都有死人,伤者更是满布全村,号叫呻吟,将整个村子变成了人间地狱。上天见怜,那天意料之外来了一个救星,一位仙风道骨,相貌清奇的儒生出现了!他自己带了一些金创药,然后指名十几种药草,要寨子里的人去找,那些药草本就是极其普通的东西,墙边、路边,野外长得到处是,可惜以前不知道这些野草的治伤功能。那位儒生所配的伤药真是神奇极了,不管伤多重,一敷上去立刻止血,三天结疤,七天脱疤,再深、再大的伤口,也只会留一点创痕。除这以外,他开刀取箭头,接骨拉筋,以及各种疑难杂症,莫不手到痊愈,寨子的人不知道他的姓名,都称呼他活神仙。”
  “他治伤收不收钱?"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的蒙毅此时也插口问。
  “当然收钱,有时候还收得很贵。"幼公主俏平地说。
  “那还算什么活神仙!。蒙毅失望地说。
  “就是因为收钱收得恰到好处,更显出他是活神仙,"幼公主神秘地说:“他不是看伤的轻重收费,而是看伤者的贫富收费,所以伤轻而有钱者收的费,说不定比伤重而家贫者收的还要多好几倍。”
  “这不是不公平吗?"蒙毅有点不服地问。
  “可是他有他的算法,穷者出的钱虽少,却是他们生活所必须,富者出的钱虽多,在他们可是多余的。千金对富人来说,有时候还比不上一个铜钱对穷人的重要!”
  始皇的怒气如今已逐渐平息,他注视着这个美丽的小女孩,忍不住在心里想,到底是从民间来的女孩——就跟死去的皇后一样——明白民间的疾苦,他那些自幼锦衣玉食,在宫人保母之手养大的公主,哪懂得这么多!他兴趣渐浓地笑着对蒙毅说:
  “听故事不要打岔,让她说完再议论。”
  幼公主笑笑又继续:
  “当然,对有些赤贫的人,他不但不收费,反倒贴出营养费。他说截长补短天之道也,所以物盛则杀,水满则溢,月满即亏。亏贫养富人之道也,所以往往是贫者越贫,富者越富,他乃是替天行道,平均一下财富。说也奇怪,他不知从哪里打听到的,所收的费用竟和伤者的财富成比例,而在他走的时候,他也未带走分文。村长在他走后曾赞叹说,这才是真正的活神仙!”
  “故事说完了?"始皇笑着说:“想不到我这个女儿这样会说故事。”
  “这不是故事重点,父皇是否还想听下去?”
  “当然,当然,真人想听的是重点!"始皇抚须哈哈大笑。
  幼公主喝了口茶又说:
  “有一天,一位村中父老忽然宣布,他梦见神人对他启示,这位活神仙真正是上帝派来救世的南极仙翁,他有长生不老、使死人复生的法术。这下不得了,全村的人纷纷焚香膜拜,哭求他将他们家的死人变活过来。”
  “这不是胡说八道,强人所难?"始皇不自觉地说出这话,但说出以后大感不对,自己不正也是在求长生之术?他的神情非常尴尬。
  但幼公主视而不见地往下说:
  “那位活神仙一再声明,他不是什么南极仙翁,只是会点医术罢了,连他自己也不相信世上有什么神仙和长生不老的人,否则他自己就不会老成这个样子了。但他说什么村人都不肯相信,日夜都有人点烛焚香围着他苦苦哀求,说就算是不能使他们心爱的人都活过来,至少也要让那些新战死、尸体还未烂的亲人活过来。”
  始皇低头若有所思,蒙毅一直摇头,不知在想什么。
  幼公主注视着始皇焦黄的脸,她脸上忽然现出怜惜:
  “这样求了几天几夜,活神仙吃不好又无法睡觉,自己差点就要变成死人了。最后他受磨不过,只得说——好了,每家都将想活过来的死人名单开上来。村民高兴的纷纷开出名单。活神仙说——首先你们要去盖房子容纳这么多的活过来的人,然后再算算家里的开销,复活的人和没死的人一样,要吃要喝,还有别的支用,你们负担得了吗?于是大家面面相觑,半天作不了声,因为按照所开名单,至少村子要扩大五倍,于是很多人打了退堂鼓。但有些富人和有新战死者的人家还是不甘心,坚持哀求。活神仙又说——好了,开剂药方给你们。大家拿到药方一看,倒是几味极普通的草药,只是药引却是:以家里从未死过人者的头发三钱,烧成灰和药吞服。这下大家都傻了眼,也都明白过来,没有死去的祖宗,哪有活着的自己?所有的人都不死,这么多新生的人如何养?地上会变成什么样子?”
  “故事完了?"始皇失神地抬头问。
  “讲完了,"幼公主突然悲从中来,起身跪伏在地叩首,两眼含泪地说:“故事半为真实半为杜撰,还乞父皇恕罪!”
  始皇爱怜的抚摸着她的秀发,柔声地说:
  “你故事讲得很精彩,朕怎么会见怪。”
  “父皇救儿臣于危难孤苦,恨不能折寿让父皇长命!"幼公主哽咽地说。
  “朕知道你的孝心。"始皇又陷入沉思。
  “父皇日夜为国事操心,现又居无定所,食不定时,再以尊贵的身体学神农氏尝百草,儿臣为父皇担心。”
  “朕自有分寸,用不着你操心。”
  “但父皇很明显地瘦了。"幼公主抬起头来,泪汪汪地看着始皇。
  “真的吗?朕觉得近来的精神更好。"始皇摸摸自己凹下去的脸颊。
  幼公主还想说点什么,蒙毅拼命向她使眼色。
  始皇这时看到山腰有大队人马过去,他乘机转移话题出这口闷气。除了死去的皇后和中隐老人外,从没有人敢说故事来讽刺他,连王翦和蒙武都不敢。但他无法对这样爱他的小女孩发脾气,现在正好找到发泄处了。
  他找来赵高指给他看:
  “真人在这里清修,哪来这么多的人马嘈杂?”
  “奴婢刚才就查过了,乃是李斯丞相行猎,路过此地。"赵高恭谨启奏。
  始皇站在阳台上看去,只见骑马车十多乘,前后面的随骑好几百人,还有几十条猎狗由养狗人牵着,奔跑吠叫,好不热闹。而丞相片号令旌翻飞,在阳光下鲜艳耀眼得很。他忍不住看看站在四周的近侍,哼了一声说:
  “李斯真是会摆威风,比真人私下出游带的人还多!”
  秦始皇帝不满的话,很快由李斯安排在他身边的耳目传给了李斯。
  李斯深怕受责,以后出行也就轻车简从,尽量减少跟随的人。
  但这更引起始皇的怀疑和恐惧。这还得了!他曾下令,他在后宫的行动,近侍不得透露给任何人,违令者死!谁知道他在梁山宫随便一句话,立刻就传到李斯的耳中,很明显的,他的近侍已有人为李斯所收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