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作者:王占君    更新:2021-12-06 19:00
  王化贞勉强出来相见,满脸的不高兴:“熊大人官高位尊,却这般有失体统,就不怕下人耻笑吗?”
  “王大人,火烧眉毛了,还在高卧隆中,不觉得失职吗?”
  “好了,说吧,你想怎样?”
  “后金大军已至牛庄,西平堡、镇武堡,我军首当其冲,二堡若失,则广宁门户洞开。因之二堡必保,你我均为统帅,自当同上前线,以鼓舞士气。”熊廷弼不容王化贞置疑地问,“王大人选何处驾临?”
  王化贞仍不相信:“后金军真有这样大的胆量,努尔哈赤亲自前来送死,怕是所传不实吧?”
  “千真万确,军情岂能有讹。”
  “就算后金真有兵来,”王化贞还是坚持己见,“依本巡按看来,努酋不过虚张声势,未必敢真的进攻。”
  “王大人,如今不是争论的时候,敌大军已到鼻子底下。”按常规熊廷弼还是有权向王化贞发号施令的,“你究竟有无胆量去前线御敌,两处要隘你去镇守哪一处?”
  “身为朝廷大员,世受皇恩,有此千载难逢的报效机会,本巡按自然要去战场与努酋见个上下。”王化贞明白不上前线说不过去,但他更明白西平堡还在前沿:“熊大人既然要我挑选,我就在镇武堡督战。”
  熊廷弼岂能不知这是王化贞耍滑,但军情紧急,他无心与之计较:“就依王大人所说,你我立即出发,赶赴防地。我料西平堡必遭敌猛攻,若危急时,见我令旗,还请王大人火速出兵配合。”
  “这是自然,何消叮嘱。”王化贞还是坚持他的观点,“努酋或许不敢轻进,熊大人届时可亲自出面诱敌深入,待后金军深入我腹地后,我两堡精兵齐出,必能聚而歼之。”
  对这种毫无军事常识孩童般的梦语,熊廷弼只能嗤之以鼻,他在心中万分感叹地说,有如此昏庸之辈的巡按,大明不亡实无天理。
  二十日早晨,踏着满地冰雪,后金的先头部队到达辽河岸边。对岸的明军河防军约有两千人,统兵者是副将孙德功,一见后金军到来,未等敌人近前,他先自胆怯,对部下说:“敌军势大,河岸无险可守,若与敌战,徒遭败绩,本将军素来爱兵如子,我们不如撤回西平堡,保存实力,以利再战。”
  兵士们巴不得逃跑,这支河防部队即匆忙撤逃至二十里外的要塞西平堡,费尽心血修筑的河防工事,就这样拱手让与敌人。
  刚刚赶到西平堡的熊廷弼,对这种望风而逃的现象大为恼火,声色俱厉地要这两千军卒返回河岸防线:“孙德功,你真是丢尽了大明的脸面,与我立即夺回河岸!”
  西平堡总兵罗一贯知道孙德功是王化贞的内弟,不能不给留点面子,便说:“大人,业已撤回也就算了,亦可增加西平堡的防御力量。”
  “如此宽容,哪里还有军纪可言?”
  “现在赶他们回去,也是白白送死。后金大军即将来攻,莫如给他们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熊廷弼想想也有道理,便传下号令:“孙德功身为副将,罪责难逃,重打八十军棍,以儆效尤。”
  孙德功见熊廷弼要动真格的,这才开口了:“大帅,纵然我有错,还请看在王化贞大人薄面,饶了末将这次。”
  熊廷弼听他抬出王化贞来,反倒更加有气:“王子犯法,与民同罪,军法如山,决不宽贷。”
  孙德功眼珠转了几转:“熊大人,末将真要被打得皮开肉绽,还如何上阵杀敌。我情愿带兵重返战场,去迎头痛击来犯之敌。”
  第三部分 熊廷弼经辽第53节 巧计下广宁(2)
  “你,当真要出战?”熊廷弼感到突然。
  “末将宁可死在战场,也不愿身受军杖。”孙德功说得颇为慷慨。
  这一来,熊廷弼便无理由再打了:“好吧,许你重上前线。”
  孙德功带原班人马走了,罗一贯由不得叹气连声。
  熊廷弼问:“罗将军何以如此?”
  “只怕是孙德功逃之夭夭了。”
  “他,他敢戏弄本经略?”
  “不信,你我登上城头一看便知。”
  果然,战场在南,而孙德功领人马径直向北而去。
  熊廷弼大怒:“派人追他回城,加倍治罪。”
  “他不会听命再回西平堡了,显然他是去了镇武堡,到了王化贞大人麾下,熊大人就更奈何不得他了。”
  “我,我定要将他治罪!”
  “大人,犯不上同这种人治气,”罗一贯手指正北方向,“看,后金军已是逼近,我们还是全力迎敌吧!”
  代善为前锋的后金大军,约有两万兵力,向西平堡发起了强攻。盾车为先导,云梯随后,马军在最后面略阵。西平堡早在熊廷弼两年前为经略时,就已修筑得城池坚固,如今有身为经略的熊大人亲自督战,明军个个奋勇。红衣大炮也发挥了威力,后金军死伤累累。双方鏖战一昼夜,西平堡岿然不动。二十一日晨,努尔哈赤亲自组织兵力,向西平堡发起新一轮猛攻。战事愈加惨烈,西平堡北门曾几度易手,但是熊廷弼不顾生死参战,终将后金军击退。皇太极的两白旗人马也遭受历次战争以来最大的损失,一支冷箭将皇太极鼻尖划破,使得努尔哈赤好不后怕,下令停止进攻。
  范文程被请来问计,他询问了攻守战况后,立时有了主意:“战事不顺,这有何难?”
  “先生有妙计请快相告。”努尔哈赤急切想拿下西平堡,以振奋士气。
  “既然一时打不下,何妨放弃它。”
  “什么!”努尔哈赤没想到期待的妙计竟是这样一句话,“素闻先生可比汉之张良,原来不过如此,令人好不失望。”
  还是皇太极了解范文程:“先生请把话讲完。”
  “汗王,俗话说,老太太吃柿子拣软的捏。在下以为西平堡因为有熊廷弼坐镇,将士尽皆死战。我们何不暂且放下它,而改打镇武堡。那里的主帅王化贞刚愎自负,既贪大喜功,又胆怯怕死,相对好打。攻下镇武堡,我军士气高涨,西平堡退路断绝,可不战而下矣。”范文程从容地说个透彻。
  努尔哈赤呆呆无言。
  “父汗,您以为如何?”皇太极不见父亲表态,忍不住催问。
  努尔哈赤好像才认识范文程一般,上下打量一阵,由衷地发出赞叹:“皇太极谓先生才智过人,果然所言不虚。这番话犹如拨云见日,使本汗茅塞顿开。就依先生之言,兵发镇武堡。”
  熊廷弼、罗一贯不敢稍有疏忽,一大早便到城头上瞭望敌情。突然发现后金军正在从西平堡撤走,不免惊呼:“努匪这是意欲何为?”
  “大帅亲自坐镇,努酋屡攻不下,无奈只得撤军。”罗一贯现出胜利的微笑,“看起来,努尔哈赤并非不可战胜。”
  熊廷弼可没有罗一贯那样兴奋:“努酋大军来攻,断然不会无功而返,内中定有缘故。”
  “他总不能去打广宁吧?”罗一贯是否定的口吻。
  熊廷弼却被这一言提醒:“不好!努匪定是转而去攻镇武堡。”
  “这也倒好,让那里的守将刘渠也见识一下后金军的厉害,免得日后对我西平堡的胜仗不服气。”
  “咳,军情万分危急,你还在意气用事。”熊廷弼忧心忡忡,“王化贞在彼督战,只恐他胡乱用兵。”
  “那又当如何?”
  熊廷弼当机立断:“罗将军,留一半兵力与你镇守西平堡,我带半数人马,立刻去增援镇武堡。”
  罗一贯担心自己兵少,西平堡空虚万一有失。可是熊廷弼决策,他又不能不依从,两刻钟后,熊廷弼领兵出堡。
  此番后金军转攻镇武堡,努尔哈赤吸取了攻打西平堡的教训,不想再折锐气,改派皇太极为先锋,意在一鼓作气一战而胜。皇太极的两白旗人马,在西平堡小受挫折后都憋着一肚子气,进攻镇武堡,无不奋勇争先。所以行进神速,很快便推进到镇武堡近郊。
  王化贞认为这是歼敌的大好时机,即命总兵刘渠和孙德功率军倾巢而出。孙德功怯战,他主张将军队分为左右两翼,自领左翼兵马,而让刘渠的右翼先与后金军交锋,自己的人马部署在平阳桥一线观战。
  刘渠部明军奋勇搏杀,与后金军战得天昏地暗,双方一时难分上下。皇太极见状,留下镶白旗人马与刘渠激战,自带正白旗大军突入明军侧后,直向平阳桥的孙部明军扑去。两军方一交手,孙德功即被皇太极一斧震落手中刀,将他吓了个胆裂魂飞。孙德功哪管节制部队,拨马抢先逃跑。这还不算,他口中且狂叫不止:“败了!败了!”
  主帅败逃,部下哪还有恋战之心,全都蜂拥败退。刘渠与镶白旗的后金军交战,本已渐占上风,侧后的明军一退,他的部下顿时军心大乱,人人争相逃命,刘渠也就支持不住,被败军裹挟着退逃。岂料坐下马蹶倒,将他掀下马来。逃命的败兵谁还管他是统兵主帅,纷纷践踏而过,可叹堂堂总兵,转眼被碾为肉酱一般。皇太极乘胜追击,越过镇武堡,他几百精骑,竟大胆插入万余明军中奔袭。逃跑途中的孙德功,被皇太极伸手擒下马来掷于尘埃。
  孙德功跪倒叩头求情:“贝勒爷,千万饶小人狗命,没齿不望再造之恩,来世变犬马相报。”
  皇太极实在难以想象,大明朝的统兵大将竟是这等贪生怕死之辈,口中轻蔑地说:“像你这样的庸才,便活着又有何用?”
  “贝勒爷怎说无用,若非小人率先败逃,我朝大军何至于一败涂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