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四国四方
作者:我爱黄颖    更新:2021-12-06 18:09
  一九四二年二月初,昆明。
  “五百里滇池,奔来眼底。披襟岸帻,喜茫茫空阔无边!看:东骧神骏,西翥灵仪,北走蜿蜒,南翔缟素。高人韵士,何妨选胜登临,趁蟹屿螺洲,梳裹就风鬟雾鬓;更苹天苇地,点缀些翠羽丹霞。莫孤负:四围香稻,万顷晴沙,九夏芙蓉,三春杨柳。”一位戴着黑框眼镜的有着一张典型的南人面相的年近花甲的健硕老者,一字一句的摇首轻吟着面前这副由清代名士孙髯翁撰写的“古今第一长联”的上半联。与此同时他右手拿着的折扇,还时不时的挥舞点头似的着,再配上其那套绸衫马褂的穿着和垂在胸前无动自动的几绺长须,真真好一副前清遗老的派头。
  “数千年往事,注到心头。把酒凌虚,叹滚滚英雄谁在?想:汉习楼船,唐标铁柱,宋挥玉斧,元跨革囊。伟烈丰功,费尽移山心力,尽珠帘画栋,卷不及暮雨朝云;便断碣残碑,都付与苍烟落照。只赢得:几杵疏钟,半江渔火,两行秋雁,一枕清霜。”吟出下联的这位五十上下文质彬彬的中将,显然是位细致缜密之人,他那快语联声的节奏,极富力度的起伏转斩,都无一不与先前老者相辅相成,大有异曲同工之妙。
  两人相视而笑,几分相知、几分了然尽在不言中。
  当然,被远处无数如临大敌的便衣警卫和近处的一众是或锐气十足、或沉稳内敛的中青年将领众星捧月般的簇拥着的这二人,到滇池畔的大观楼来,自是不会单只为了唱和一番的。
  未几。云南省主席也就是那位南人面相的健硕老者渭然长叹道:“蔚然!你想说什么,我清楚的很。可你也要体谅我的难处。滇省地处边陲,本就民生艰难。去年底近十万“中央”大军入境,地方上已是叫苦连天,这其中尤以滇西诸县负担最重。别的不说,光是腾冲的县长,这几个月来都往我这里打了五六份辞呈了。这次“中央”又要再调大军入滇,重负难堪啊!”
  “丹公爱民如子,世所共知。可眼下国际形势巨变连连。自去年十二月七日珍珠港事件爆发以来。日、英、美三国在亚洲大战连场,其结果竟是日军一路高歌猛进。英、美的连连战败失地,已经影响了我国的战略态势和生存空间。兄弟在这里给丹公透给底,上个月入境的美国援华物资总数仅有六千吨上下,与太平洋战争爆发前相比,连两成都不到。更为严重的,就是两成也已是朝不保夕。时下日军已占领泰国全境,并以重兵压在泰缅边境上,情势是一触即发。要是日军在缅甸占稳脚跟,彻底把中国变成一个孤立无援的内陆国家。这其中的相关厉害,以丹公大才,自不用我这个晚生来说嘴。当此抗战最艰难之际,还望丹公顾全大局,以民族利益为重,莫要留下什么千古憾事才好。”被称为蔚然的那位气度儒雅中将,正是军委会参军长林巍,此人也是陈部长的心腹,素来与其三人合称土木系四大金刚。
  听完了林巍这番入情入理的说辞,省主席只是一晒,便把话题又引向了这五百里滇池的诸般胜景上。奇怪得是,才才慷慨陈词的林中将却也随声相合,再也不提半句军国要务。
  其实,这一为“云南王”,一为“钦差大臣”的二人都心如明镜,透亮着了。
  滇省当局怕地方靡烂的确不假,可更怕的还是入滇的中央军太多,到时难免会客大欺主,甚至进而控制滇省地方。而“中央”调大军进滇虽也确是为了缅甸战事,可要是能趁些良机,为将来最后解决云南问题预备下几着伏笔,却也是求之不得。
  双方此刻虽争执不下,可到头来,还是滇方妥协可能性大些。抛开国际大环境不论,今时也不同往日,以时下中央在西南的力量,无论从那方面来说,都决不是滇省以一已之力抗得了的。省主席硬顶到现在,无非也就个是讨价还价的意思。而林将军所代表的中央也一点口子不开,则是仗着还没到十万火急的光景。
  这就也许是就是东方谋略的奥妙所在,说些冠冕堂皇的话,便能把台面下的真实用意,表达得清清楚楚不算,还不伤彼此间半分情面。
  对于两位大人物的心思,陪同的一众将军们与其说是看不出来,不如说是不愿意去懂。说句诛心的话,不懂是优点,懂了倒是一种罪过。抱着这种想法,除了少数几位地位高的实在脱不开身外,将军们大半渐渐散到大观楼各处。好在,大观楼成名几百年,文人骚客于些留连的甚多,倒也不愁找不到可游玩之所。
  混在众人当中的程家骥自也不例外,此际他正与去年到缅甸考察时的几位老朋友聚在一起有说有笑的畅谈着当前的天下大势。
  众人正谈得兴起,一辆从昆明城里急驰而来的美式吉普车,在大观楼前猛然停了下来。
  车方一停定,一个白发苍苍佩带着中将军街美国老头便从吉普上跳了下来。刀削式的脸庞,标准得随时可以参加阅兵典礼的整洁仪容,冷峻自我的眼神,挺拔而充满张力的身躯,这一切的一切可以也只能有两个字来概括,孤傲!
  “切尔斯,我说你来翻译。”美国中将的用英语对比他晚下车一步的一个年青的美军少校说道。
  “是,中将!”少校一边回应着这位事实上能说一口比他都流利的中国话的长官的“无理要求”,一边举起了一个铝皮扩音器。
  “我是同盟国中、印、缅战区总参谋长施尔威中将!我现在命令你们,立即到大观楼前集合,要快,快!”美军少校一遍一遍的高声重复着中将的命令。
  而施尔威中将则铁青着脸看着他面前这群“不守纪律的军人”。他坚信这要是在加利福尼亚的陆军训练营里,莫说是区区十几个人了,就是一个营有这工夫也能集结完毕了。这更加深了他对中国军官的素质的轻蔑。
  ‘我一定会教会他们如何做一个合格的军人!’施尔威中将在心里暗自说道。
  施尔威中将愿望是不是好的姑且不论,可他用西方人指挥小兵的方式,来指使一批身经百战、一呼万应惯了的中国将军们,却显然是行之不通的。
  让想给这些“不会打仗、只会做官”的中国将们一个下马威的施尔威中将,最感到难堪的还不是没有人遵命列队,而是那些向他走过来中国军官目光中所透出的那种看马戏似的“新奇”。若是换了一个美国将军或许感觉还没有那么强烈,可在享有治外法权的美国中国驻军中,服过十几年役的威尔施来说,这种眼神他太熟悉了。
  “你们当中谁的职务最高!”毕竟是一位“中国通”,法不责众这句话的意思,施尔威中将还是明白的。
  这回有人答了。一位圆脸少将怯生生的回说了句:“长官们都在楼上,已经让人去请了!”
  “噢!那好吧?先生们请列成三列横队,如果你们会的话!”以为已找到突破口的施尔威中将尖刻的说道。
  “****你个洋鬼子!”从人群的某一角冒出了一句陕西腔的,也算是对施尔威那美国式的傲慢的一个回应。
  中国将军们哄然大笑!
  施尔威顿时怒气冲冲,可恪于形势,他在用英语大声骂了几句后,却也只得等着那些“讲理”高级长官们出现了。其实,此刻这位敢公然把将他在短短一年多内,从上校升为中将的罗斯福总统,称为“橡皮腿”(讽刺其患有小儿麻痹。)的“尖酸的乔”,心中已有些后悔为什么不等重庆方面的安排,就直接从大洋彼岸飞到这大军云集的昆明城来了。可从来不知认输为何物的倔强个性,却又不容许他在这个时候,去调整其行为模式。
  “伯伦兄,他骂的是什么?”程家骥轻声对身边的孙将军问道。
  “黄皮猴子!”一贯对美国极有好感的孙将军愤愤不平的答道。
  “伯伦兄。我上去顶两句,你敢不敢跟我一起去!。”程家骥激将道。
  “我跟你去!”已升了副军长的张将军自告奋勇的抢着道。
  “你还是老实呆着吧?要是人家听出你那口陕西腔,大家都麻烦!”这回倒是程家骥怕了。
  “浩然,你可别乱来!”郑中将虽也是满脸愠色,却仍然出言制止道。
  “石庭大哥,你放心,对付这个人,我心里有底。”程家骥说的是实话。在这个时空里,只怕施尔威中将本人一块算上,都没有比程家骥更了解施尔威的性恪的人了。这一切只缘于这位乔治、施尔威中将在历史上实在是太出名了。
  凭心而论,这位新出炉的兼美军驻华军事代表、在缅中美军队司令官(因赴缅中国军队尚未完成最后集结,还只是个空头衔。)、对华租借物资管理统治人、滇缅道路监督人、在华美国空军司令官五大要职于一身的“美国驻中国总督”,倒不是个无能之辈。在战略、战术上都有独到之处,在做具体工作时认真细致,讲求效率,为人直率,对日作战也极为坚决。可以说,单以一个职业军人而论,此人堪称完美。
  可事情坏就坏在这个人的人恪缺陷太明显。言语间尖酸刻薄点还是小节。可这位中将不管是与人产生了分歧,还是对某人存有自卑感,或看不起某人,就会变得暴躁,竭斯底里,甚至有些无理取闹,这就未免有点太说不去了!这位美国中将不讨人喜欢的地方,当然不只于此。单是从其在被从菲律宾招回美国国内时,专门在日记上分别下了七个向他祝贺的和九个没有向他祝贺的同事的名字,并一一有针对性的注明将来报答和“复仇”方式,这一件事上就能明了此人的心胸是何等的“开阔”。若光是这些程家骥倒还不至于对其有太大的反感,可麻烦的是,这位以‘不要让那些狗杂种把你咬到在地上’为左右铭的美国中将,在是一个毫不掩饰的美国沙文主义者的同时,还是一位醉心于建立一支彻头彻尾的美国化的中国军队的教条主义者。
  虽然,客观的说在当时的美国无所谓左右派之分,不管谁来代替施尔威的职务,其所做所为也不与之偏离得太远。可用施尔威中将这样一个极度刚愎自用的人,来担当与善于调解盟军内部纠纷而闻名于世的艾森豪威尔将军类似的职责,不能不说是白宫失策。又或许,这本来就是美国整个国家战略的一部分?是为打压、驯服中国的需要?程家骥并不觉得,自己有资格于深究这其间的种种,可有一点他倒是能肯定,那就是必须尽快要让这个人明白,中国人是不容轻辱的!要是对方不“屈服”的,那就刺激他,刺激到其性格弱点大爆发,最是能爆发到连提拔器重威尔施的那位美国三军参谋会议主席也无法容忍其的地步。
  总之要么改变,要么走人,绝不能让这个人按其本性在中国自行其事,那样的话对谁都没有好处。。
  抱着这个“不可告人”的目的,程家骥主动走上前去。孙将军本也是想跟着的,却被眼明手快的郑中将给一把拉住了。
  “中将阁下,您好!”无可挑剔的军礼,毕恭毕敬的语气,让施尔威的眼神稍稍柔和了一些。
  “我知道您会中国话,我们能用汉语交流吗?”程家骥接着道。
  “可以!”急于改变目下这种状况的施尔威用汉语答道。
  “请问?您说您是中国战区的参谋长,有什么证明文件没有?我要的中国政府所出具的!”程家骥这一问还真把施尔威给问住了。他是直接从美国飞到昆明来的,那来的中国证明。
  ‘可恶!’到了这时,施尔威再笨,也明白了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不怀好意”者。
  “我是罗斯福总统任命中国战区的参谋长。美国政府的任命书在整个盟国世界内都是有效的,难道中国不是盟国的一员!”施尔威反唇相击道。
  “中将阁下,请注意,您脚下的是中国的领土,我们是中国的将军。如果没有我国政府的证明,我们所能给予您的只有业不同国家的军人之间的正常尊重。我想我的同僚们会很愿意做的。”程家骥转过头去给正在倾听着两人谈话一众中国将军喝道:“诸位老兄,我说的在不在理啊!”
  在一片会心的微笑中,将军们都给了施尔威一个毫无敬意可言的军礼。
  出于一个有着近四十年军龄的老兵的本能反应,威尔施飞速的还了一个美式军礼。
  在意识到自己被人钻了空子后,还没有被气到失去自控能力的地步的威尔施反而冷静了些,他前所未见的平和语气反问道:“关于我的任命,华盛顿已发表,全世界都能收听得到的广播,你们会不知道吧!好吧?我们先不说这个,请问这位少将你是谁?”
  见洋人老头的气焰大减,将军们都无声的笑了,一时间,场上气氛松驰了许多。
  只有程家骥在知道,以施尔威的性情,肯定是已把他记在“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的黑名单上了。
  “首先,你说的那些广播恐怕是英语的,我和我的同僚们都没有听英语广播的“好”习惯,又没有接到直属上司的通知,才会不知道“好消息”,这似乎不应该算是我们的错吧!还有,我叫程家骥,新编第二十军军长。”程家骥毫不示弱的一一答道。
  “噢!”程家骥的名字,当施尔威还是一个上校驻华武官时,便已久仰大命。尽管施尔威一向认为中国军队的战绩都是层层编造出来的“故事”(除了他本人参与指挥的以外。),可对程家骥这颗能被经常性的当成“故事”里主人翁的中国军队中最耀眼的新星,威尔施却也不敢太等闲视之。
  “多谢程将军的提醒,我这就去向中国战区的总司令发电,请求他授予我召开紧急军事会议的权力。另外,我个人对诸位也有一个忠告,当你们的盟友在战场在流血时,各位却在游山玩水,这是很不得体一件事。我正式上任是对这种散漫的行径,是绝不会姑息迁就的。”说完这些,施尔威转身就上了吉普车,下一刻吉普车便同来时一样风驰电擎般的去。
  “浩然,来者不善啊!”走上前来的郑中将说道。
  “我看八成是来逼咱们尽快出兵,好把英国人从日军的枪口下,给换下来的。”戴将军说得可谓是一语中的。
  “甭说这些了,你们看长官们招呼了,象是要开饭了。他们倒滑头!”心直口快的张将军指着一楼上朝这边招着手的副官说道。
  无人去搭张将军的腔,长官们既不想看施尔威那张救世主般的嘴脸,又不想得罪已是焦头烂额的美国人,就只有避而不见了。当然,要不是有程家骥这个在前劝“愣头青”顶着,他们也躲不下去就是了。
  一行人响应的肚子的要求,向近在咫尺的大观楼走去。
  ###第五十三章四国四方(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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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昆明,五华山,军委会参谋团驻地。
  “正蹲在泰国境内,对缅甸虎视眈眈的日军只有两个各有三分之一的兵员缺额的师团。而驻甸英军有五个步兵师,又有英国皇家空军掩护。只要现在已进入云南的中国军队能够以主力快速入缅,协助英军作战,……。”施尔威在主席台上滔滔不绝的解说着他的战略构想。
  对于这位在几天前才被重庆方面用一份心不甘、意不愿的电报,所确认的盟军中国战区总参谋长的侃侃而谈,坐满了大半个会议室的中国将领们却是反应平平。其实,中国将军们的这种无动于衷,与对施尔威的个人观感好坏关系不大,主要还是因为盘据缅甸的英国人在过去几个月的多方蹉商中,已是暴露无遗的殖民主义心态,严重挫伤了中国军队上上下下对入缅作战的积极性之故。当然,在座的众人中也不乏深悉最高当局亲自核准的那个有着强烈的“卞庄刺虎”意味的“滇缅战事应变计划”的内情的人,但能接触到核心机密的永远总是很少一部分人。在绝大多数中国人眼中,中国军队迟迟未能入缅的唯一原因,就是英国人不识时务的固执。
  “诸位先生们,对我的上述看法,有什么意见没有。”在发表完其高论后,施尔威面无表情的询问道。
  “参谋长阁下!请问您说的也代表英国方面的意见吗?”戴将军彬彬有理的问道。
  “当然!而且英国缅甸驻军总司令胡敦中将,已就中国军队入境后的驻防地点,做了一个初步计划。”不管再讨厌的施尔威的人,也不得不承认一点,单以军事才能论,这个人确实是一个优秀的参谋长。这不,他很快就在挂上墙上的缅甸地图上,快速而精确的标出了一个英国人所希望的中国军队驻兵图,并同时对其进行了讲解。
  这个幅图驻防标出来后,本以为傲慢自大的英国人终于低头服输,而在暗暗欣喜的中国将军们,顿时一片大哗。
  也难怪众将会如此愤愤不平,实在英国人也太“异想开天”了!胡敦的在他的这个狗屁计划中,不但武断的把入缅中国军队的兵力上限定为六万人,而且还将中国军队以团、营为单位分散成一个巨大的T字形。光是这个T上的一横就有四百公里长、三百公里宽,其一竖就更是闻谱,那是一道毫无半点纵深可言的四百公里长的前出单行线。一句话,“聪明绝顶”的英国人,这是要把中国军队拆散了当地方守备队用!
  “请肃静!先生们。”施尔威厉声喝道。
  等到众人稍稍收敛些后,施尔威用最最诚挚的语气说道:“跟你们一样,我对于英国人的自私与短视同样深感气愤。对于胡敦中将所提出的这个只有战术白痴才会想出来的计划,我也是一直执强烈反对意见的。可目前情势紧急,缅甸要是沦入日军手中,将会有什么后果,相信诸位都清楚。因此,我个人认为,目前当务之急是尽快增强缅甸的防卫力量,以抵御日军将要对那里展开的攻击。至于兵力布署上偏颇,可以在入缅后再行蹉商调整!”
  将军们动摇了!谁不知道,身为美国在华全权代理人的施尔威所说的话,就是白宫的意思!得益于珍珠港事件爆发前,靠在交战双方之间“左右逢源”,所聚殓的巨额财富,此际的美国无疑是世界上最富有的国家,为了这点“小事”,就得罪了这个财大气粗的盟友,合算吗?对这些大多深受精华全在一个“忍”字上中国传统文化薰陶的将军来说,为了顾全大局,一时的忍辱负重,也并不是不能接受的。
  施尔威见自己的话已起到作用,好不得意。一时间,在情绪变化无常的施尔威的眼中,这些前一刻还是“无能之辈”的中国将军们,变得可爱了许多。
  ‘只要驯服了这些直接掌握部队的将军,再通过白宫说服中国政府,我就能率领一支如臂指使的中国军队在一两周内进入缅甸,手头有了实力,就能压服外强中干的英国人统一整合缅甸的盟军。到那时日本人不管来多少,都不用怕了!’
  乍一看上去,施尔威的这一系列设想,很有些道理,在逻辑上勉强能自圆其说。
  可在洞悉其意的程家骥看来,这一切只不过这位即将走马上任的远征军最高指挥官的一厢情愿罢了。先不提日军那一关他能不能过得了,就是那位一两个月还因声称“让中国出兵来帮助英国人是大英帝国的耻辱”,而闹出了一场沸沸的外交纠纷的老谋深算的大英帝国印度总督韦维尔上将,就不是施尔威一个耿直、单纯的军人能对付得上来的。要是施尔威的设想失败了,对在缅甸几无一兵一卒美国人倒是不会造成什么直接的伤害,可却是要用中国军人的鲜血来“卖单”的。光是为了这一点,程家骥也不能坐视。
  好在,当受形势所逼的程家骥,不得不选择直接“跳”出来搅局时,头脑发热的施尔威却替他解了围。
  “先生们,既然你们赞成的意见。那么是不是可以请你们在我将要发给中国战区总部的电报上署个名。”一听到施尔威所提出的这个得寸进尺的要求,程家骥不禁心下狂喜。施尔威虽号称中国通,可他对中国人了解终究还是太肤浅了。若是在美军中,上级要求下级与自己一同向最高统帅建议,只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更不致于要担什么风险。可施尔威所犯的最大的错误就是,他既忽略中美两国不同的文化差异,也没有考虑近代以来饱受外国人欺压凌辱的炎黄子孙们的民族感情。施尔威更不可能理解的是,要是那一位中国将军在大庭广众下应声而起表示愿意与施尔威联名,那他不但立时就会成为众矢之的,就算日后最高当局得知此事后,将此人找个由头撤职查办,也无人会为其喊冤叫屈。其实,站在中国人立场上,这其中的缘由太好懂了。兵权在握的实力派将领们用联名“上奏”的方式,请求实施某项战略行动,本已有“挟军自重、联群结党”之嫌,若是再有一个“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洋人来领衔,这性质又自不同,要是上纲上线能上升到“里通外国”的高度上去,最低限度一个“党附洋人”的名声,是铁定跑不了的。试问谁敢去冒这个天下之大不讳!以程家骥这么些年混迹于官场的经验,在这种情况下,非但不会有人自告奋勇,且绝大多数在场的人,今后还会想躲瘟神一样,躲着这个口无遮拦的美国老头。
  果不其然,施尔威再次饱尝了让人视之于无物的滋味。比上次在大观楼还要让他感到难堪的是,上回好歹有块名曰身份没有确认的遮羞布,这次却是对他这个中国战区总参谋长的权威的公然蔑视了。
  ‘胆小鬼,不责任的军人,不敢表述自己的意见的懦夫!’恼羞成怒的施尔威这边还在肚子里骂着,那边就又来了一封绝不会让他感到愉悦的电报!
  在接二连三的刺激,已接近爆发的边缘的施尔威,一句话也没有说便怒气冲冲的径直去了。
  施尔威刚一出门,性子急燥的张将军,便走到主席台上捡起了适才让施尔威揉成一团扔在地上的那张电报。
  “伯伦兄,这玩意是英文的,你来看看。”应张将军的招呼,孙将军快步起上前去,拿起那张纸端详了起来。
  “这是白宫办公厅发给施尔威的电报,是责令其迅速到重庆去晋见中国战区总司令的!否则就要撤换他!”
  孙将军的翻译出来的内容,理所当然换来了在场几乎所有人的笑逐颜开。这几天的折腾下来,大家伙对这个趾高气扬的洋老头,早就是一百个不耐烦了。虽说明知此人过不多久,就会去而复返,可不管怎么说,能有几天眼不见为净,却也能算得上是一件赏心悦事!何况,这个施尔威一上任就被白宫斥责,能不能坐得稳屁股还两说了。
  唯有骨子里对施尔威戒心最重的程家骥高兴不起来,没人比他更清楚罗斯福在用人方面的执着了。一个能一下子越过三十四个候选人任命三军联席会议总参谋长的总统,是不会轻易改弦更张的。今后和施尔威打交道的日子还长着了。唉!这个倔强坚强的洋老头啊!无论是与之斗争,还是相互磨合,都不会是一件轻松的事情!自己接下来又该如何去做了?
  就这个问题想着想着,不知怎么了,程家骥的脑海里便嘣出了一个念头!
  眼见程家骥直愣愣的忤在那发呆,坐他身边的郑中将连声唤道:“浩然!浩然!”
  忧心忡忡的程家骥苦笑着应道:“石庭大哥,你知道泰国的日军这会儿在干什么吗?”
  严格说来,程家骥所说的这是一个可以有无数个答案,也可以归于无解的无聊问题!若他问的是别一个换,多半是会随口做答、敷衍了事的。可郑中将的心思是何等的缜密,他在第一时间便品出了的程家骥这句话的真正含意,大战临头,盟军内部却还是矛盾重重,内尚不齐,何以对外!
  下一刻,郑中将那张略显苍白的国字脸,让程家骥心头一震反过来安慰道:“石庭大哥,你出个面,晚上把那几个自命不凡的,都请到你的往处去,咱们叨唠一下。正主持着泰国军务的日军第十五军司令官中原规一,那可是小弟我的这辈子都忘不了的‘好朋友’。前年在钦江边上,老子差点没把这条小命都丢给了他!”
  郑中将当然知道程家骥所指的就是去年一块去缅甸“秋游”的那几个人。郑中将重重的点点了头!
  这时的程家骥并不知道深受他“怀念”的中原规一,已被东京大本营任命为缅甸方面军司令官兼缅甸总督了。换言之,中原规一又升官了!而更让程家骥想不到的是,向来中规中矩的中原规一,这会儿正想要做的事情,竟比施尔威适才的那个提议还要离谱得多!
  泰国西北重镇清迈。日军第五十五师团师团部大门口。
  五十五师团师团长竹内宽中将,三十出头,是日本陆军少壮派的领袖人物之一。与此同时,竹内宽的战功显赫与野心勃勃也使得他在日本军界内部颇受争议。而能让这位桀傲不驯的中将毕恭毕敬的肃立着等待的人,就是整个日本陆军都找不出几个来,在偌大个东南亚更是只有一人,缅甸方面军司令官中原规一中将。
  竹内宽之会所以对小他四、五岁的中原规一如此恭敬有加,除了中原规一是他的顶头上司外,更重要的恐怕还是因为不管从那个方面的来衡量,中原规一都稳稳的压着竹内宽一头。日本民族性格特点便是这样,遇到比自己强大的存在,立即就会匍匐于其脚下,干净俐落的很。
  未几,中原规一的那辆纯黑色的丰田轿车,便出现在了竹内宽的视线之内。
  方面军司令官的座车在离师团部不远处停下了,可车上却没有人下来。这让竹内宽好生纳闷,中原司令官不一个爱拿架子的人啊!直到他看见了车上有人招手,方才明白这是让自已上车上了。
  竹内宽小跑几步上了车后,中原规一立时对司机吩附道:“去夜丰颂。”。就这么着,内装有两位日军中将的黑色的丰田,在几辆满载着方面军司令官卫队的汽车的护卫下,向位于泰缅边境的泰国小镇夜丰颂急驰而去。
  这一路上,素来有着平易近人的好名声的中原规一始终板着脸一言不发。而被年轻的长官的一反常态,给弄得心怀忐忑的竹内宽,也不敢表现得太过于活跃。五六个小时的时间,就在沉默中过去了。
  到得夜丰颂,中原规一又拉着竹内宽视察了驻扎在这里五十五师团的主力联队一一二联队的每个大队的阵地。这一番折腾下来,等到两人再加到镇上的一一二联队联队部时,已是晚上八点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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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完的晚饭时,当足足半天的闷葫芦的中原规一嘴里突然冒出了一句:“竹内君,你对于军部拟定的樱计划有什么看法!”
  尽管该作战计划至今还锁在大本营参谋本部的保险柜里,可象竹内宽这样的中将阶级的师团长,对其还是知道的大概的。所谓的樱计划,就是集中缅甸方面现有的四个师团(原有的三十三师团、五十五师和新近调来的五十六师团、十八师团。除十八师团为二二制甲种师团外,其它三个师为无旅团建制的乙种师团。)中的三十三、五十五、十八,三个师团先行攻击仰光,待到拿下仰光后,再以五十五师团、三十三师团为主攻部队向缅甸的中心地带曼德勒地区强行推进,而十八师团则紧随其后担任预备队。这个樱计划最出彩的地方,还在五十六师团的使用上。按“樱计划:的安排,这支参与过炮制“柳条沟事件”,并在南京大屠杀中出过“风头”的威名赫赫”的本州精兵,将由泰国的清莱城出发秘密入滇,穿越原始丛林,占领缅北军事重镇腊戍。只要能拿下腊戍,日军就既可以在第一时间堵住势必要入缅的中国军队的入境通道,又能断了英军北退之路。而日军主力则在拿下交通枢纽曼德勒后,再回军与的中国军队决一死战。
  以本心而论,渴望建功立业的竹内宽对于在“樱计划”中分配给五十五师团的角色开路先锋,还是相当满意的,同时他也看不出这其中,有什么太大的漏洞。可他和中原规一也算是半个知己了,又哪能听不出自己的司令官言下大有对“樱计划”不屑一顾的之意。
  思之再三后,竹内宽出言拭探道:“司令官阁下,您的意思是?”
  看着这个平时目中无人的跋扈将军,此刻这副小心翼翼的样子,中原规一又好气又好笑之余,却也拿他没半点法子。中原规一在挥退身边的其它人后,直言道:“竹内君,你认为以五十六师团一个师团力量能拖住多少中国军队三周?”三个星期,是“樱计划”中日军主力从开始发动攻击到拿下曼德勒的预计所需时间。
  竹内宽不加思索的答道:“即使是面对战力较强的中央军,打阻击战,一比五绝对没有问题!”
  中原规一反问道:“要是来的是中国第五军那样的王牌部队了!”
  “一比三,应该可以。”竹内宽的语气变得不那么确定了。
  “要是来是二十万中国军队,或是三个军以上的作战能力与第五军相若的中国军队了?”中原规一锲而不舍的追问道。
  “司令阁下,这可能吗?”这个堪称可怕的假设,让骄横如竹内宽者,也不禁大惊失色。毕竟和中国军队打了这多么多年交道了,嘴上虽尽可以说“在中国战场,皇军从无败绩”之类的大话,可真要是出现中原规一所说的这种情况,战局会演变什么样子,竹内宽还是能有一个清醒的认识的,那就是五十六师固然是在劫难逃,方面军主力也会有大麻烦,搞不好整个缅甸攻略就会彻底失败。
  “竹内君,我负责任的告诉你,这是很可能的!在时下这种“皇军”主力大举南下的大背景下,中国军队没有不趁这个时候大反攻的道理。可近这一个多月中国军队的几支战力强悍的精锐部队,却陆续被从各焦点战区分别调到了与湖北、陕西与四川交界的几个区域内。竹内君,你是知道的,那一带已经有近两年没有大的战事了,这正常嘛?”中原规一语带疲惫的说道。
  “司令官或许中国人只想从那里撕开突破口,就象三年前中国军队所发起的那场横跨秋冬两季的大攻势一样?”
  “也许如你所说,可要是不是了!”中原规一的反问把竹内宽给当场问往了,是啊!要是不是了!战争可是来不得半点侥幸的。
  “您可以向大本营陈情要求改变作战计划嘛!”被中原规一说得心眼活泛起来的竹内宽强笑了一下后答道。
  “没有用的!就在我来见你之前,已收到消息军部已经决定要实施“樱计划”了。这倒还不是关键,关键在于日本现在的摊子铺得太大,导致“皇军”的兵力使用已快要到达临界点。陆军部大臣阁下今天在电话里明确告诉我,如果不能尽快解决缅甸问题,因帝国扩张太快,所埋下的危机就极可能会总爆发。竹内君,你应该能明白我所指为何!”
  竹内宽当然明了中原规一言中之意。“樱计划”最大的好处就在于可以达到速战速决的目的。可问题是,光是区区来足十万的日军能完成这个计划吗?竹内宽“彷徨”了。
  “中原君,你的意思是?”话还是前面那句,仅仅是改了个称呼而已。可此时的竹内宽心境与先前却大不相同了,他是真的心急如焚了!
  “竹内君,我们现在站在历史的一个十字路口,也是日本国运的一个转折点上,为了日本的明天,你跟不跟我一块干?”中原规一用这种跳跃式的表述方式,让曾是二.二六兵变的骨干分子的竹内宽,在刹那间,便意识到了中原规一想做的是什么事情!
  ‘怪不得!这位陆军中最年轻的方面军司令官,一定要把自己扯到偏远的夜丰颂来,原来是为了方便密谋。他这是要擅自更改大本营的既定作战计划阿!’一股强烈的恐惧感浮上了竹内宽的心头。使竹内宽刻骨铭心、永生难忘的二.二六兵变,用鲜血告诉了他这么一个道理。以下克上固然是大和民族的一种民族特性,可想对抗上位者的绝对权威,确是要付出高昂的代价的!而且这回可不是政变,就算是成功达成作战目的,也不一定就逃脱得了军法的制裁!一句话,对竹内宽个人而言,与中原规一共进退,其收益与风险是不成正比的!毕竟不是五六年前那个只要热血一沸腾起来就什么都不管不顾的佐级军官了,在取舍权衡间,以自己能杀伐果断而自豪的竹内宽中将平生少有的犹疑了。
  “竹内君,请一言而决。”心情也急切起来的中原规一连声催促着。
  “中原君,兹事体大,我必须要知道你的全盘计划!”被逼到墙角的竹内宽坦诚的说道。
  “集中五十六、五十五、十八,三个师团的兵力于腊戍打一场大规模的伏击战,坚决消灭中国军队先头部队,并争取能重创其主力!由方面军直属队及三十三师团负责击溃英军的抵抗,占领缅甸的各个要冲。”中原规一咬着牙,一字一句说道。
  “三十三师团和方面军直属队加起来也不到两万五千人。就能从总兵力超过八万人的英国人手里夺下大半个缅甸?中原君这可能吗?”尽管竹内宽不是不知道,那五个英国师里真正的英国人怕是连一个师都凑不齐,其它的都是些这两三个月来才征召的缅甸人,可双方在兵力上也太悬殊了!
  “洪山将军的缅族独立军会帮助我们的!他们现在就有一万多人!战事一起马上就能扩充到三万人以上!”中原规一很肯定的说道。
  “就算三万乌合之众站在我们一方,可顶多也就是能帮我们带带路,骚扰的一下英国军队和维持占领区的秩序罢了。正面作战时,这些缅国人是起不到多大的作用的!”竹内宽中肯的评价着。
  “洪山保证,他可以策动仰光守军中两个基本由缅族青年组成的团队倒戈。”中原规一进一步补充道。
  竹内宽脸上浮出少许喜色,可转瞬这喜色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有内应相助,自然是一件好事。可缅人的保证终不可全信,中原司令官,很抱歉如果您所凭借的仅有这些,请恕下官……。”
  眼见竹内宽就要把话说死,中原规一在情急之下冲口而出道:“那就赌,赌英国人不愿意在缅甸跟我们决战!”
  竹内宽闻得此言,先是浑身一颤,继而面上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再接下来,这位上一刻还已下决心不趟中原规一这趟混水日军中将面色凝重的站了起来,字字铿锵答道:“中原君,你说的这个赌局,我陪你一起赌!”
  因峰回路转而喜出望外的中原规一郑重其事的对竹内宽承诺道:“那么伏击兵团就拜托竹内君了。”
  可想而知,中原规一所给予竹内宽的指挥三个师团的权力和扬名于天下的机会,无疑大大的强化了这位五十五师团师团长的立场。
  接着,两人便专心致志的推敲起中原规一所制订的那个作战方案的每一处细节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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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三章四国四方(三)
  !#10174261
  二月十三日晚。缅甸,同古。这座有着十一万人口的小城,位于全长约六百公里的仰(光)曼(德勒)铁路中段,城西北还有一座机场,克永冈机场。优越的地理位置和便利的交通条件,赋予了同古城兵家必争之地的“崇高荣誉”。而日军大兵压境的严峻现实,又进一步的突出了同古城在整个缅甸防务中的地位。
  应当承认,此刻英国在亚洲事实上的最高指挥印度总督韦维尔上将,虽然是个彻头彻尾的老式殖民主义者,可其的战略眼光还是在水准之上。早在泰国全境沦陷之前,韦维尔就命令驻甸英军总司令胡敦中将,把英缅军中白种人比例最高的第一师调至同古驻防。其后,还并几次三番严令英缅第一师要竭尽全力的加固同古城的城防工事。按英国缅甸官方的口径,韦维尔此举是为了能在仰光万一不幸陷落后,依托同古保卫曼德勒。远在十万八千里外的伦敦各大报纸,还就此大大的吵作过一番,称英军下大力气经营同古彰显了大英帝国保卫缅甸的决心神圣不可动摇云云。
  只有一众深悉英国人弃守缅甸的大政方针已定的局内人,方能看出韦维尔之所以如此看得起同古,无非在防范在英军及英国侨民撤出仰光前,日本人给缅甸来个拦腰斩断罢了。须知同古离日军驻有重兵的夜丰颂、班坤荣一线只有一百公里上下,若日军大举来袭行军三天内就能兵临同古城下。
  尽管,此际的同古的得失于决心跑路的英国人是这等的关系重大。尽管十天前英国首相邱吉尔爵士,还专门给英缅第一师全体官兵发来嘉奖电。但随同中美军事代表团故地重游的程家骥才刚一下飞机,就毫不费劲的从机场上列队欢迎的一个连队的英国士兵那空洞、漠然、失望透顶的眼神中,看出了同古守军的士气很不乐观。
  这只是一个开始,愈是深入市区,中美军事代表们所见到的情形就愈是让人触目惊心,停在街边上那一排排点着火、亮着车灯的汽车,没精打采的巡逻队,对长官视而不见的零散士兵。这些都还不算什么,在英缅第一师师部大门外不足百米处,中美军官们有幸见识到了难以让人置信的一幕,一大群不知才从那个酒吧里钻出来的满脸酒气的黑人士兵,正在的大街上公然轮奸几个十岁上下的缅甸女孩。更让一众中美军官们吃惊的还是英缅军第一师师长斯考特少将的外置方法。这位拥有骑士头衔的英格兰贵族后裔,先让其副官鸣枪把那些枪毙都够得上格的乱兵驱散,再在赤裸裸的缅甸几个小女孩的身边扔下了几个英镑的小钱,便算是了结这段公案了。
  到达师部后中美军事代表团被带到了一栋英式公寓,据斯考特少将称这里是英缅第一师师部为那些驻防在外围阵地的营、团长官们偶尔到师部开会时,所准备临时住所。,
  虽说是一个月也用不了几天的临时住所,可其附属施之齐备,内部陈设之奢华,还是引得没见过大世面的代表团的低级成员们惊叹连连。尤其是当他们得知是这栋带有游泳池和网球场的高级公寓,竟长年配有五十个的缅籍仆人和一个印度管家时,大部分中国人和美国人都傻了!
  客人们那副乡巴佬似的面孔,大大的满足斯考特少将和他的部下们的虚荣心。
  当斯考特少将和他的部下们不失亲切的给客人们道了晚安,正待要离开时,从踏在同古的土地起就一直板着脸一言不发的施尔威中将叫住了他们。
  “斯考特将军,现在才是晚上十点钟。我想我们是不是可以聊聊?”
  鉴于发出邀请者的军阶,斯考特少将决定迁就一下对方。
  接着施尔威中将、中方代表侯中将、言中将、程家骥及中方翻译杨中校,便被斯考特少将请到了一间摆放着几尊象牙制品的会客室里。
  “斯考特将军请问胡敦将军何时能到同古。”一落座,生来就是一副急性子的施尔威就迫不及待的问道。
  “尊敬的中将阁下,胡敦将军军务、政务繁忙,还要在仰光再呆上几天才能抽身来同古。不过他交待了,请诸位在此稍候,并让我好好的招待各位!”斯考特少将的回答,让会客室里的另外几个人都面带不悦。
  性如烈火的施尔威中将爆发了:“斯考特将军,您不觉得在大战将起的时候,让我和我的中国同事们白白浪费时间,是一件很不得体的事情吗?”
  “尊敬的中将阁下,请您谅解,胡敦将军的行程不是我一个做下属的所能干预的。”斯考特少将不愠不火的答道。
  “那就请您给胡敦将军发报,请他明天务必到同古来!他要是不来,我就仰光去找他。”施尔威话里已经开始带有火药味了。
  “中将阁下,我会向胡敦将军转达您的意思的,并在第一时间将胡敦将军的回复通知您。”斯考特少将的语气是愈来愈公式化的。
  “斯考特将军我明天早上要去视察一下城郊军用物资仓库,请您给我们派车。同时我希望明天中午就能有第一批物资运出同古。”许是也不想下车伊始不跟英国人搞得太僵,施尔威的语气缓和了些。
  在从翻译口中弄懂施尔威这句话的意思后,程家骥与侯中将、言中将的面色不约而同的凝重起来。这也难怪,要知道同古的中文译名便是东吁,换言之,同古就是去年十一月中美两国约定的美国援华物资转运点。而这次中美联合代表团赴缅的主要目的之一,就是就将堆积在这里的物资逐步转移到中滇边境的具体操作事宜与英国方面磋商。而英方放行这批数量庞大的物资,则是中方以一个师的兵力进驻缅北的前提条件,且伦敦方面也是应允了的,现在就看英国军方配不配合了,说到底这县官还是不如现管啊!
  “尊敬的中将阁下,能为您效劳的我和我的部下们的荣幸。请放心,车辆和卫队明天一早就会在师部门口候着的。至于运送车队的事情,我尽力去安排,明天中午怕是来不及的,最迟明天晚上启远如何。”斯考特少将的爽快的答道。
  因斯考特的句话心情骤然轻松了许多的施尔威,一边嘬着仆人刚送过来的英国红茶,一边表达着谢意:“很好!那就辛苦斯考特将军了。”
  那边喜气洋洋的侯中将也小声的对言中将说道:“咸章兄,咱们跟英国鬼子打了这么多回交道,什么时候见他们这么干脆过?还是我说对吧!英国佬最买美国人的帐,要是没有了美国人的支持,英国本土都要丢,它英国人还能不怕吗!”
  言中将也是连连附和。
  唯有程家骥一个人面无表情的呆坐在雕着缕空圣经故事图案的镀金椅子上,却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正事既已谈妥,在又礼节性的闲聊了半个多小时后,客人们便起身告辞了。
  “主任。”程家骥刚到住处前,就被同来的沈处长给拉到了一边。
  沈处长用低得不再低的嗓门附在程家骥耳边说道:“主任,利昂那边联系上了。他表示会准时在曼德勒等您!”
  程家骥点了点头表示,表示他对沈处长的工作效率的认可。
  “还有,有消息说,在黄昏时,有一支近千人的英军出了城。”
  “什么意图?那个方向?”心知这消息是八成来自‘罗家湾十九号’潜伏人员的程家骥连声追问道。
  “时间太紧,还搞不清英国人想干什么。英军的运动方向是向南。”
  程家骥闻言心头一紧,冲口问道:“军用物资仓库是不是在南郊?”
  “不是,物资仓库是在北郊。”沈处长会心的答道。
  “逸夫,加强力量继续跟进,我总觉得英国人不会这么老实!”
  “主任,据报这几个月来英军从北郊物资仓库拉出去了数量相当庞大的物资。……”
  当程家骥和沈处长在窃窃私语时,言中将和侯中将也在交头结耳,且他们还时不时向程家骥所在的位置回头望上两眼。这种情形也引起了走在两位中将后面的施尔威的注意。特别是从他们的目光中所流露出的那种深刻的戒意,更是让是生性敏感的施尔威在深感似曾相识之余,疑窦丛生。
  程家骥回到他自己的房间后,刚一睡下,门铃就响了。
  因飞机舱位有限,没能带上卫士的程家骥,只得从床上跳起来亲自去开门。
  “程将军,施尔威将军请您到楼下大厅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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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家骥看了看切尔斯少校一眼后回应道:“请你转告施尔威将军,我这就下去。”
  切尔斯一起,程家骥就在脑子使劲琢磨起施尔威此举的用意来,可由于时间关系,最后他还是只得怀着疑惑和不解走出了房间,去赴那个不知是福还是祸的约会去了!
  “程将军,请坐!”早已候在灯光通明的大厅里的施尔威站起身来招呼着。
  换了别的中国将军,能受此礼遇或许早已是受宠若惊。可程家骥却只是在心底里苦笑一声。凭心而论,施尔威的心地与那位制订出了一个遗祸无穷的印巴分治方案的蒙巴顿伯爵相比,简直要好上个不知多少倍,而且这个干练的老军人在接人待物也不能算是一个太傲慢的人,可他那喜怒无常、偏执狭隘的性格,却足以让程家骥望而生畏。
  两人相对而座,在寒喧了几句后,施尔威就默默无语的打量起程家骥来。
  这上打量就是十好几分种,即便程家骥的定力已是大有长进,可还是让这个美国老头那鹰一样的目光看得心里发毛。
  “程将军,我发现您是一个谜!是不是所有的中国将军都是一个谜?”施尔威说的是他心里话。自从他在大观楼被程家骥当众顶得下不来台之后,这位报复心极强的美国将军便秉着想要打倒你的对手,就要先了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的大原则,对程家骥做起了资料收集工作。好在,程家骥这几年在战场上出的风头实在是多不胜数,施尔威又在美国驻中国的外交官中有着广泛的人脉,这一查下去,施尔威很快便得到他想要的东西。在粗略的翻看了一下程家骥的个人信息后,分析能力极强的施尔威不得不承认,即便在这样资料有太多的水分的情况下(施尔威的主观看法),从徐州会战起就几乎无时不在中日战争漩涡核心部位出入的程家骥,也至少是一个出色的战术家。而让施尔威真正重视程家骥起来的原因,还在最高当局对程家骥所表现出来的那种超乎常理的看重。
  那还是施尔威第一次晋见最高当局时的事情了,在礼貌性的相互问候后,这位中国战区的司令官对他参谋所说的第一句话带有实质意义的话,便竟是就程家骥对施尔威不敬,代其向施尔威表示歉意。尽管最高当局在说这句时用的是半开玩笑的口吻,可光那种;略带着庞溺的语气,已经足够让对中国官场的习性并非一无所知的施尔威深感震惊的了。更让施尔威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在随后交谈中,施尔威竟然发现中国战场几次使他感兴趣的大战略性军事行动背后都或多或少的有程家骥的影子存在。习惯于直来直去的美国式思维的施尔威当即向中国战区总司令提出了一个问题:“既然程家骥是如此的得力,为什么至今仍只是一个小小的少将?”
  一脑子问号的施尔威得到了一个最不负责任的答案。最高当局微笑着请这位美国中将去问程家骥本人。
  本来光是这些还不足以性情孤僻的施尔威不耻下问的,促使他下定决心的主要原因,却是他从不久前两位中国中将的那番鬼祟的作态中所得出的一个推断,那种深入骨髓的由戒备、恐惧、厌恶所交织出的古怪神情与他曾见过不少中国人在谈论“中国的盖世太保”时是表情是多么类似啊!再联想程家骥去年到过缅甸的这一情况。若有所得的施尔威再也抑制不住自己要与程家骥“好好”的欲望了。
  这才有了这场完全出乎程家骥意料之外的这场单独“召见”。
  “施尔威将军,中国将军与美国将军的区别,其实是两种不同文明之间的差异所造成的。只要看懂了东方文化的内涵,我相信您自然明了中国将军们的内心世界的,到那时所谓的谜也就不是一个谜了。”被问得有些措不及防的程家骥吃力的解说着。
  只能听个一知半解的施尔威在冥思苦想了好一阵后说道:“程将军你的战功是众所周知的,可你的战功与军阶却显然不相配的,请问你是怎么看待这个问题的。”
  程家骥理了理思绪后笑着答道:“施尔威将军,您或许不能理解,在中国压着一个将军的晋升,有时对他本人来说是一种好意,我们称之为保全。”
  到底是在中国生活过十几年的,施尔威会被誉为中国通,也不浪得虚名的。他想了想后用不大肯定的语气问道:“仅仅就是为了怕别人眼红、忌妒、诽谤!”
  “也不光是为了这些。施尔威将军。中国有着漫长的文明史,在这片大地上将军从来一个危险性最高,回报也最丰厚的职业。在历史上从手握重兵的将军一跃成为皇帝的人比比皆皆是。事实上,贵国华盛顿总统不是也被部下群起而劝进过吗?”
  “所以他才是伟大而独一无二的。美国现在三权分方的权力架构就是为了防止出现独裁者,毕竟华盛顿能做到的,对绝大多数人来说太难了!”在提到华盛顿这个美国人永远骄傲时,施尔威的自豪之情溢于言表。
  “只可惜中国人没那个运气!在中国“家天下”的制度已实行几千年了。中国到现在为止,都没还没有真正意义宪法与议会。论起皇帝的权力之大来,莫说是独裁者了,就是欧洲那些执掌国政实权君主也得望尘莫及!为了怕将军们取而代之,有时皇帝杀掉一个将军是不需要任何理由的。一句话,一个将军的功劳越大、地位越高在文官们和君王的眼中的‘原罪’也就愈大,死亡也就离这个将军愈近!当然,这也不是一个无解的难题,只要这个将军当上皇帝那一切就迎刃而解了。可悲剧并不会就此结束,而只是又有了一个新的开局,而且这个当上皇帝的将军对将军们提防之心,只会比先前的皇帝还要强烈!”
  虽施尔威能来上几句京剧,也知晓些中国各地的风土人情,可说起帝王心术来,他还真从没有涉及过。在长考后施尔威总算是隐隐约约的明白了一些这其中的奥妙所在,可他随即又提出了新的问题:“程将军你的意思是说在中国做将军一定要小心翼翼吗?不过我在重庆看到的好象不是这样,那里的将军们几乎全是富翁,而他们甚至已无耻到自己的财富是用贪污和走私之类非法手段掠夺来的这一点都毫不隐瞒的地步。这又是为什么?”
  施尔威在这席话时,起初还能心平气和,可说到来已是声色俱厉,就差没有戟指大骂了。
  施尔威的激动,让程家骥心头一颤。他想起了这位美国农夫的儿子对此时的中国社会的评价:‘中国有四万万人,三万万九千九百人是好人,剩下一百万坏人全都当了官。’就程家骥所知,历史上的施尔威或许是因为饱有这种朴素的感情,才会那么不余力到处说当时的中国政府的坏话。’而施尔威的动机好坏先不去评说,可他的这种行为却在客观上损害了连带他所认为的那三万万九千九百万好人在内的所有炎黄子孙的总体利益。罗斯福总统之所以会在德黑兰会议上,与苏联做了那笔臭名昭著的以让当时尚是中国的法定领土的外蒙古的“独立”来换取苏联出兵中国东北的交易,主要是出于对中国军队的战力不信任,一句话,美国政府不相信中国军队能把抗战坚持下去。而罗斯福的这种对中国抗战形势的极度悲观的情绪,在很大程度上又是受到美国驻华官员们的影响所致,而在这其中施尔威可谓是“居功至伟”!
  程家骥既想到了这一点,那里还敢再去刺激那个行事偏激的美国老头。当下即弃原先已想好的说辞不用,和起了稀泥来:“那个国家的政府都会有腐败现象。而军队里的将军说白了也只是政府官员的一个组成部分,又岂能独善其身。在我看来中国几千年来之所以会贪污成风,主要还是缺乏能对官员们的贪欲实施有效遏制的制度。我坚信,只要打败日本人,中国就能在美国的帮助下搞出这么一个制度来!再说,施尔威将军您听说过古今中外有那个国家,是在进行一场全面战争的同时去刷新政治的吗?当前的中国,抗战是压倒一切的大局,为了这个大局暂时姑息一些贪官污吏,也是出于无奈,总不能把这些人都赶到南京去当汉奸吧!要知道他们当中无能之辈固然不少,可才能的人也不在少数!尤其是军队里的将领,逼得急了,有些人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
  程家骥这一招盗版的“春秋笔法”的威力果然是不同凡响,居然听得素来挑剔的施尔威不仅在心里大点其头,还对程家骥好感顿生,他这是程家骥看成“亲美民主派”了。
  虽说是在心里大点其头,可以施尔威刚愎孤傲的个性,是很难当面开口夸奖别人的,更不用说是一个中国军队了,不过施尔威又用另一种方式表达了对程家骥的话的认同,他主动岔开了话题:“程将军,您认为英缅军的战斗力如何。”此时施尔威说话的语气变得和缓不说,甚至还带有了几分亲切。
  “一支没有战斗的欲望,只想着安全撤退的军队,任其训练再是精良,武器再是先进,有战斗力可言嘛?”程家骥的回答可谓是字字铿锵。
  施尔威没有立即回答,只是脸色却又黑了下去。在今天之前,他一直对英国人抱有很大希望。要知道驻亚洲英军的地面部队,可是美国政府所认定的亚洲最可以依靠力量。可在亲眼见识英缅军最精锐的部队第一师的“鼎盛的军容”、“严明的军纪”和随时可以开溜的车队后,纵使固执如施尔威者,内心里也已意识到一个事实,那就是英国军队根本就没有作战的打算,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这下子被程家骥一语道破天机,怎么不让他无言以对。
  “程将军,我回去后,我能不能到你的部队去看一看。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是看一看,不是去视察!”已意识到唯有一心依靠中国军队方能保住缅甸的施尔威诚挚的要求着。
  “请将军放心,我以一个军人的尊严担保,您将看到的是最真实的情况,而不是一场演员阵容庞大的表演!”程家骥诙谐的说道.
  “那就太谢谢了!”对中国军队的弊病略知一二施尔威自然明了,程家骥这句承诺的份量,这可是用高级别的命令也换不来的待遇。
  “程将军,你的部队虽然还在川滇边境,但是我相信你的新二十军一定会加入湎滇战事中来的。”心情大好的施尔威竟然卖起了关子。
  看着一脸的诡异施尔威,程家骥不明所以的问道:“噢?施尔威将军为什么敢如此的肯定!”
  “就凭在中国将军里您恐怕是最了解缅甸风土人情的人了!”
  紧接着施尔威话峰一转竟又疾言厉色了起来:“程将军您是我所认识的最优秀的中国将军,你的前途应当是远大的。做为一个有着四十年军龄的老军人,我以十二万分诚意提出一个忠告,一个统率千军万马的将军,即使是奉上级的命令,但要是和一些不太‘名誉’的事情和那些声名狼籍的“盖世太保”牵扯得太深了,却始终是一件很不合乎身份的事情!请您记住不管该死的英国人多自私短视,可是到目前为止,他们也还是我们的盟友!”
  “将军,英国人怕不是这么想的。我刚刚才从一个见不光的渠道得到一个不大妙的消息,您和我们来这里目的,那些堆在仓库里的军用物资至少有四分之一已经不翼而飞了。”程家骥慢条斯理的说道。
  “这个你放心,有英国人哭的时候!我明天会仔仔细细的查的,要是短少到会影响中国远征军的供给的话,我就会直接给白宫打电报的!让白宫从租借物资的援英份额中扣下相当于短少的物资数量的两倍物资。”施尔威自信满满说完这句后,又向程家骥打了个招呼,便径直回房去了。
  程家骥看着施尔威那笔直背影,一种不详的预感突然涌上他的心头:‘英国人在做小偷的时候,难道会想不到有今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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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三章四国四方(四)
  !#10174964
  一般说来,现实对于施尔威这样的理想主义者,总是残酷多过美好的。
  而在事实上,就连程家骥自己也没有想到,施尔威自信满满做下的要让英国人占不了半点便宜的承诺的有效期,仅仅为三个小时。
  凌晨三点,已依次就寝的中美军事代表们,纷纷被一阵阵吵豆般的枪声从美梦中惊醒。
  在他们自发的集中到公寓的大厅里后不久,便被考斯特将军的副官威灵顿少校公式化的告知,北郊的援华物资军用仓库正遭到人数不详的缅族独立军的猛烈攻击。到目前为止,驻守在那里的一个半连队的英军尚在全力抵抗,而城里也已派出一个团的部队前去增援。至于其它的情况,其事态尚不明朗,就只能无可奉告了。
  可以想象得到的,大厅里顿时一片哗然。
  中美两国的将军们立即要求考斯特将军亲自出面向他们解释时,却被威灵顿少校以一句冷冰冰的少将正在主持实施诸项应变计划,无法抽身给明言拒绝了。
  不得不承认,相对于那两个在无可奈何之下只顾着唉声叹气、怨天尤人的中国中将而言。施尔威这个美国倔老头显得要更加有军人气概一些,他竟然想要带着几个只有防身手枪的随员去现场看个究竟明白。
  只不过,一时冲动的施尔威并没有能达成他的心愿。英缅第一师师部门口那一排排荷枪实弹的英军士兵,把这位年近六十的美国陆军三星中将和他的部下们客客气气的挡了个结结实实,理由是无懈可击的,为了绝对保证各位贵宾的人身安全,从这一刻起,军事代表团所有人都不能踏出师部一步!
  情势如此,任是施尔威再是暴跳如雷,也只能拔出手枪向天鸣上几枪泄愤了事。毕竟,说到天上去,这些狗娘养的都还是美国的盟军,他总不能当真把子弹打进他们的胸膛吧!
  过了一会,渐渐复苏的理智把施尔威“带”到了程家骥的面前。
  “程将军,您看现在我们怎么办?”尽管已隐隐约约的意识到这多半是英国人在搞鬼,可超强的自尊心,却不允许施尔威承认自已的错误,肯主动向程家骥征询意见,这已是他妥协的极限了。
  “施尔威将军,您认为这个时候,除了老老实实的呆在这里等结果外,我们还能做什么!要知道,在这座城市的内外有不少于一万五千名全副武装的英军士兵,而我们仅有不到二十人,任何过火的举动都是危险的。再说,我并不认为事情就已到了最糟的地步。”程家骥慢条斯理的回答,让施尔威才才强压下去的火气又窜上了心头。他指着程家骥喝问道:“程家骥将军,你应该知道,正在遭到攻击的那个仓库中有两万多吨物资贵国远征军所急需的物资。我对您的这位漠不关心深表震惊,我不知道您所说最坏的情况是什么?还有,您所说的危险又是在指什么,难道我们的英国盟友还会对我们的人身安全构成什么威胁不成?”
  “将军,你所提的问题,我不方便在那里回答。若是您真的想要答案的话,是不是可以请您到我的房间去谈。”程家骥言辞恳切的邀请着。
  鉴于呆在大厅里也于事无补,经过几个小时前的那番长淡对程家骥已有些许好感的施尔威,决定接受对方的邀请。
  于是乎,两人便一同走向了程家骥所住的位于在公寓三楼的那间配有印度式装潢的套间。
  进了门,程家骥才知道早有人在房中候着他了。
  带着一脸的愤慨、痛恨、急切等在房间里的沈处长,见程家骥带着施尔威一同进屋,猛然一愣。这次他这个久经风雨的“行动家”,是真不知道该何以自处了。若是换了一个时间,不用说沈处长都会在第一时间选择回避。可坏就坏在,此时的这个事情是万万不能耽搁的。要是程家骥和施尔威一谈起来就没个完,可不是闹着玩的。此刻,沈处长不由得在心中好生后悔,要不是自己怕惊动了别人,而是直接下去找程家骥汇报,那里会有这番尴尬。
  在这种情况下,沈处长只好把询问的目光投向了程家骥
  其实这会儿,程家骥也在心里连声叫苦不迭了。他也没有想到三个人会这么硬生生的撞上。若是现在让沈处长回避,不但会误了事,也是明摆着信不过施尔威,以他这些日子以来对极为敏感施尔威的了解,自己要是真这样做了,极可能会使得两人间那刚刚建立起来脆弱的信任感消弥于无形。可让沈处长留下来,就万事大及了吗?须知如此一来,不仅会把中国在同古甚至是缅甸,已建立了地下情报组织这么一件不大光明的事情,明明白白的暴露在施尔威的面前,还有可能因“罗家湾十九号”的介入,而把施尔威的逆反心理给引以出来。
  这两者之间,必有一个处置是因小失大。程家骥这会儿的处境又岂是一个难字便能概括得全的!
  虽然不敢肯定,这两个选择谁对谁错。可有一点程家骥倒是能确定的,那就是在目前这种情形下,迟疑不决是无疑最愚蠢的。
  “逸夫,你找我事?施尔威将军是自已人,有什么事情就照直了说。对了你手上拿着的是什么?”决定从长远着眼赌一把的程家骥在做出请施尔威坐下的手势后,指着沈处长正在把玩的那几个玩意问道。
  “主任,这两个是我刚刚从你的卧室里搜出来的窃听器,不值得一提的小把戏!”沈处长满不在乎的答道。
  “你敢确定这是英国人干的?”对英国人把抱有的最后一丝好感和对“中国的盖世太保”本能反感促使施尔威发出了置疑。
  “施尔威将军,您难道认为我们中国人干的。你还不知道,每个中国代表所住的房间里都安上了窃听器。而且我相信,贵国的代表的房间也不会幸免,你回去让人里里外外搜一下,就一切真相大白了。再说,我们到这里才区区几个小时,大多数人又都一直呆在自己的房间里休息,天这么晚了,彼此间连窜门的机会都没有。您说,这除了是主人们留给我们的“惊喜”外,能有其它的可能吗?您不会认为,我和我的两个助手都是你们美国漫画杂志上的超人吧?”在程家骥示意下,沈处长半点情面不留的硬绑绑的顶了上去。特别最后那话语气饱含着挖苦之意的话,不但他自己话一出口就暗自心惊,就是程家骥也替他捏着一把汗,生怕把喜怒无常的施尔威给惹毛了。
  出乎两人意料的是,面对沈处长明目张胆的冒犯,性情刚愎的施尔威这回却来了个置若惘闻。
  其实,施尔威并不是对沈处长的话不够重视,恰恰与之相反,正是太过于重视,目下的施尔威方才被沈处长这番话给“打”得有些晕头转向。他正忙着是心中重新给曾被其寄与厚望的英国人定位了。
  “逸夫,说正事!”心有余悸的程家骥连忙岔开话题。
  “主任,几分钟前,刚收到当地的情报点发来的一份电报,称他们原先所做的估计有误。英军这两个月来从北郊仓库里断断续续拉走的物资远远不止百分二三十?”沈处长一边说,一边把一份电文递到了程家骥的手上。
  “沈先生,那些英国小偷到底偷走了多少物资,都运到那里去了。”已回过神来的施尔威,急不可待问道。事实证明,程家骥刚才多虑了。眼下施尔威心里只有中一个念头,那就是要尽快摆脱目下这种事事都无能为力的状况,那里还顾得上那些个人好、中国在缅甸设情报机关是不是合适之类的细枝末节。
  “施尔威将军,最新的情报是英国人已运走了同古所存美国援华物资的百分之七十左右,运送方向是印度的英帕尔。”沈处长答道
  “这些蛀虫、小偷、强盗,我要向白宫去控告……。”施尔威的叫嚣声随即便被另外一种声音所打断了。
  “啪!”强忍了好半天的程家骥,终于再也抑制不住内心里那把已燃烧多时的熊熊怒火,把放在他面前那把桌脚镶着金丝的英国式三脚茶几给掀了个四脚朝天。
  “程将军,你不用太激动,英国人虽然偷走了七成的物资,但不是还留下了三成吗?加上在抑光还有几个这么多的援华物资。只有白宫能发文斥责英国人,贵国远征军的物资供应还是能保证的。”反被吓了一跳的施尔威,倒过来安慰起了程家骥来。
  “施尔威将军,你对贼的心态不了解,也把英国人想得太善良了。不过,这不是您的错,在看到这张电文稿之前,我的想法也跟你是一样的。只要援华的物资损耗不是太大,那怕是少上个四五千吨,都当是给英国人的保管费了。所以我刚才才对多半又是英国人所导演的那场缅族独立军大举来袭的闹剧不怎么在意。说到大天去,我们的脚下的这块土地也是英国人的地盘,给地主抽点头,没有什么想不开的。”程家骥言语间虽甚是缓和,可他绷得紧紧的面部表情和握得发白的手关节,却让在场的两人都倍感压抑。
  程家骥接着一字一句的说道:“可是将军您想过没有,现在少了多少物资。让我来算给您听,按滞留同古的物资总数的七成来算,至少一万三千吨以上的物资不翼而飞了。您想想,这么多的物资得用多少人来抬?又得花多少时间才能将其转移出去?在这个时间里有得有多少部队来掩护?若是有人问起,洪山将军的部下们既然有这个力量,那为什么不真接攻打同古这座具有重大战略意义的军事重镇,英国人能自圆其说吗?”程家骥话峰一转,用斩钉截铁的语气说道:“由此我可以得出一个结论,韦维尔上将已是骑虎难下了,他能做就只有一件事情把剩余的物资和“高贵”的英国陆军所做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一起付之一炬。也唯有这样作贼心虚的英国人才能交得了这笔烂帐!”
  听到这里施尔威已是完全明白,程家骥在大厅里所说的最坏的情况和“危险”是什么意思了。做为一个有着四十年军龄的军人,起码的警惕意识,施尔威还是有的。他心里很清楚,若是事情真要糟到程家骥所说那个程度,对面子看得很重的英国“绅士们”,是不会介意在那些抓到他们做贼的把柄的人身上制造一两起意外的,反正这同古城多半已是全城戒严,事情发生后,还不是由得英国人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想到这,施尔威就是胆子再大,也不禁好一阵毛骨悚然。做为一个严谨的老军人,施尔威不怕死,并把战死沙场,视为他戎马一生最好的归宿,可对这种不明不白的死法,却还是敬谢不敏的。
  可话又说回来了,英国就真得无耻到这份上了吗?尽管对英国人已不抱半丝希望,可要要向来对英国人有着不错的观感的施尔威现在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似乎还不是时候。
  程家骥看了看施尔威的好惊疑不定的脸色,知道施尔威到现在还只是半信半疑,他也不多加辨驳,只是一脸淡然的走到拉上窗帘的落地窗前,哗的一下把落地窗整个接开,看都没看外面就回头对着施尔威胸有成竹的说道:“若是将军还有什么怀疑的,那咱们就在这里等着看结果好了!”
  程家骥说着说着,便发现不对劲了,面前这两个人的目光怎么看起来象是越过了自己啊,突然省起什么的他猛的扭头向外看去,天边的那一撮闪烁不定的“血火”是那样的刺眼,即便是上一秒钟还在预言其将要来到的程家骥都看得呆了。
  正当房间内的三人的都被窗外的那朵艳丽凄美的“血色玫瑰”,给占去全部的注意力时,切尔斯少校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
  “施尔威将军,考斯特将军在您的房间等你。”
  “程将军,你代我去见见那个该死考斯特,我怕我现在见到他,会忍不住拔出枪来跟这个混蛋决斗!”施尔威的话里有掩饰不住的无尽疲惫。
  “好的,施尔威将军。”说真格的程家骥还真生性刚烈的施尔威会抑制不住情绪,出现他自已所说的那种情况。
  “切尔斯,你去给程将军当翻译”即使在盛怒之下,施尔威也还保持着细致的行事作风。他让切尔斯少校去给程家骥做翻译可谓是一举两得,即能向考斯特证实程家骥能代表施尔威,又能把程家骥和考斯特的谈话都带回来。
  当程家骥在切尔斯的陪同下,走到考斯特将军的面前时,这位英军少将的明显吃了一惊,不过这只是一刹那,很快少将就接受了切尔斯代表施尔威中将所做的说明,一本正经的向程家骥这位“身体不适”的施尔威中将所委托的私人代表,详详细细的解释起今天晚上所发生的事情来。或许是为把水搅混,几个小时前还是那样的风趣健谈的考斯特少将,在言谈间显得很有些语无伦次。
  “考斯特将军,您把话题扯得太远了。我想我们都是军人,还是干脆一些好。请问,我们要的物资经过今天晚上这一把火后,还能剩下多少?又请问您的军队能不能在天亮前把大火扑灭!”不愿意再和对方绕圈子了的程家骥开门见山的问道
  “程将军,我只能告诉你,纵火的缅族独立军已被击溃,不过现有的火势很猛,可我的部下们会尽力的。至于结果会如何,那就只问上帝的。”考斯特带“谦逊”的笑容从容不迫的答道。
  “那我可不可以这样理解,由于你方的看守不利,导致美国租借给我们中国军队军用物资受到惨重的损失。并以这个意见向胡敦将军提出严正交涉。”程家骥咄咄逼人的问道。
  “程将军,如果你想这样做的话,我没有任何异议。并且我个人是很愿意承担这个责任的。要知道,荣誉、责任、信念是每一个英国绅士都应当具备的美德。”考斯特将军在这番侃侃之淡实可谓风度绝佳。
  程家骥此际只后悔自己为何在下楼时没有带上佩枪,要不然就可以用子弹打碎这个恬不知耻的家伙那副让人无可挑剔的笑容了。
  “考斯特将军,我们只是想使用仰光港口。”程家骥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只有官居少将的考斯特能明白其中的寓意。早先时候在重庆进行三方会谈时,中方曾提出过愿意大举出兵帮英国解除日本对缅甸的军事威胁,其要求的合理报酬,便是英方将仰光港口的三分之一的码头无偿归中国使用十年,并保证从仰光到云南这条对都快成了一个内陆国家的中国至关重要的运输路线路能够畅通无阻。美国是支持中方这个建议的,而英国方面一直对此避而不谈。这也是中英两国之间此时最尖锐的矛盾所在。
  “程将军,为这场战争大英帝国已经牺牲得够多了。而且我们已注定是战胜国了。我个人不认为英国还需要去付出些什么。”考斯特言外之意,程家骥能听得出来。无非就是强大得无与伦比的美国,现在已经参战了,轴心国败局已定了。为此自觉胜券在握的大英帝国,宁愿把缅甸整个暂时丢给敌对方日本人,也不愿把英国在缅甸的利益让出一丝一毫,给中国这个高傲的英国人根本瞧不上眼的三流盟国。原因其实很简单,前者可以在战争胜利时,从日本手中连本带利的拿回来,后者则意味着永远的失去。
  “考斯特将军,我希望下次见面能在日军的战俘营里。”程家骥看着露出困惑的神情的考斯特将军接着说道:“那时,您和您部下们的身份将是日本人的战俘,而我将是打败俘虏你们的日本人的胜利者!我希望你能记住我所说的话,真有那么一天,我会让我手下的日本人好好的继续管理你们一段时间的,时间长短视贵国的态度而定!”
  说完这些后,觉得已是无法可说的程家骥丢下目瞪口呆的考斯特等英国军官,在长笑声中径直去了。
  同古城外的大火整整两夜一天,所有的物资都被烧成了灰烬!
  而中美军事代表团也于火起的第二天即二月十四日晚间飞离的同古,不过,他们没有去仰光而在直接又飞回了昆明。这其中有两个原因,第一是因为从这天中午起,仰光发生的大模规的有组织的“骚乱”,在骚乱中美国援华物资被大量哄抢。第二个原因,则是同一天清晨,一支庞大得无头无尾的日军从泰国的“那空沙旺”出发,分三路向驻缅甸的英军发起了来势汹汹的攻击,其兵锋所指之处赫然是缅甸的首都,仰光。
  仰光既不安全,又失去了去那里的意义,中美军事代表团的打道回府,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飞机升空后,程家骥俯视着犹被浓烟包围着的同古城,在心里默着,‘同古,等着我,等着自有足足几百年没有踏出过国门的中国军队,我们不久就会再相见的!”
  此时包括程家骥在内的所有同盟国的将军们都没有想到。早在日军大举向仰光进击的前两天,由十八、五十五、五十六三个师团组成的日军缅甸方面军主力集群约七万人,就已在缅甸、老挝、泰国三国交界的三不管地区完成了秘密集结。这七万日军正如一头牙尖齿利的饿虎一般,静静的等着他们的“猎物”,中国远征军的出现。
  即使是日本军队最没有好感的人,也不得不承认这样一个事实,缅甸战事爆发时,日军在整体布局上占有绝对的优势。
  这种优势的确立,固然是因为中原规一与竹内宽等一批极富冒险精神的少壮派将领的独断专行,而更多的则要归功于美、英、中三国之是因矛盾重重,而引发的相互内耗上。
  后世的一位战史学家曾就此,做过一个精彩评述,缅甸战事的准备阶级,盟国方面就好比是一只双头蛇,中、英两国互不咬弦、彼此相斗的两个蛇头,实力最雄厚的美国则是将两个蛇头硬连在一起的蛇身。而中原规一指挥下的日军缅甸方面军就好比是一头凶狠冷酷的草原狼!
  大家放心,我不会放弃的,这本书已经是我的孩子了,就算是只有几百人看,我也想写完。对本书的若干章节有不满的书友也请放心,在完成本书后,我会进行修改的。昨天是因为前天写通宵睡了一天。今天更霉白天写的五千字,按借了键盘上关机键,惨了,被迫全部重写,现在才写完,对不起大家了!
  小黄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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