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雾都缘(六)
作者:我爱黄颖    更新:2021-12-06 18:09
  在程家骥与黄中将进行了一场“病房”密谋后的一周内,“绵阳事变”如期发生了。和以往那些乱七八糟手忙脚乱的火并比起来,“绵阳事变”完全可以称得上是一场有预谋、有步骤的干净俐落的“解决”行第三十九章雾都缘(六)动。
  绵阳事变的诱因是依计行事的黄中将,以一军之长的身份悍然宣布将对新一百二十师一直存在了军纪涣散问题大力整顿,这道命令一发,立刻在本就对“中央”戒心很重的新一百二十师内部,造成了极强烈的反响。
  自以为吃定了老实人黄中将的刘龙,果然如程家骥等人所预料的那样,软磨硬抗就是不服从命令。同时刘龙还让其部下在绵阳城郊频频闹事,企图让黄中将知难而退不再来干涉他所部官兵的“美好生活”。这种动不动就以“自由行动”、“官兵无法管束”、“集体请辞”这些老得掉牙的借口,对上司相威胁的招术。在前些年可是丘八军头们的必杀利器,每闹一回必要大把金银财宝进帐不说,运气好的还能升官。
  刘龙满心以为,时下是抗战时期,又是在川中要地,黄中将一个小小的军长不敢弄出什么大事体来。只要自己的部下在绵阳附近抢上几天,生怕把事情弄大的黄中将就得乖乖向自己低头。正是为了在将来讲和时,给彼此留一个台阶,刘龙本人才一直大大咧咧的呆在师部,要不然他早就去亲自接收“战利品”去了。刘龙也是在军中沉浮过几十年的人物的,场面上的一些忌讳他还要守的。表面上刘龙对军部的命令是来一封复一封,就连电报里的言辞比之从前也恭谨的许多,一口一个培公的叫着。但实际上新一百二十师的部队却是越闹越凶了,甚至有个别团长扬言要把部队拉到山上去当山大王。
  刘龙这一招阳奉阴违的妙处,说穿了就是耍无赖,也是在赌,赌黄中将是这个前途无量的“天子门生”,不敢也不愿和他这个已无多少未来可言的过气小军阀拼个两败俱伤。说实话,刘龙这一手虽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可要应付起来,也相当不易。若是黄中将没有得到程家骥的鼎力相助,以黄中将本人那略显软弱的性格,多半要打退堂鼓的。
  刘龙也是自认为拿死了黄中将的脉,才敢这般放肆。可有了程家骥、钱绅搅和在里面,事情就完全不是一码事了。
  刘龙坐镇师部也没闲着,他一面源源不断的把部下们捞到外快后,上供给他这个师长的大笔大笔的孝敬打成包裹准备捎回贵阳,一面跷起脚来,自以为得计的等着黄中将受不住上挤下压,来向自己服软。孰不知,他的种种所做所为早就在别人的算计当中了。新一百二十师大举闹事的第三天,黄中将就发布了对新一百二十师进行强制整顿的命令。说是强制整顿,可做起来就全不那么回事了。新七十二师和新一百师整整两个师的部队倾巢而出,在一夜之间就完全了对刘龙所部四个团的分割包围。新一百师的动作尤为积极,钱绅把刘天龙的骑兵团和才搭起架子的刘以诚的快速纵队,这两样看家宝贝都拉了出来。刘龙手下的那些在偏僻夜郎之国土生土长的黔中子弟,那里见过成群成片的骑兵和庞然大物似的坦克,两军一照面就被吓住的还真有不少。在两个师的通力合作下,原本就没什么战斗力的刘龙所部在六个小时内,被全部缴械。在整个缴械过程中,也有一小撮刘龙死党和这些日子犯事太多自知不免的兵痞进行了“可歌可泣”的反抗,这些人下场是不言而喻的。
  天亮后,随着绵阳城外的枪声渐渐稀落下来,号称军中老将的刘龙不得不承认自己已是大势已去了。生怕会被自己得罪得狠了的黄中将,顺手干掉的刘龙,在心腹的护卫下的保护下,化装成商人向贵州溜去。因走得匆忙,倒也没带走多少财物,堆在新一百二十师大笔抢劫所得,白白肥了别人。
  刘龙的“擅离职守”,正是黄中将等人所愿意看到的,说到大天去,刘龙毕竟是国府正式下了委任状的中将师长,又与黔南的几家地方实力派多有勾连,打死了他也是个麻烦。他自己识相的出走,大家都好下台些。
  刘龙一离开绵阳,黄中将就迫不及待的向重庆发报,电文中称新一百二十师哗变,师长刘龙已失踪,为了防止已失去控制的该部,靡烂地方,现已将该师官兵集中整顿云云。
  绵阳事变前后那几天,程家骥正忙着在病床上查书,给他自己才出生的第一个儿子取名字了。至于绵阳那边的事情,说真的程家骥还真就没怎么放在心上。开玩笑!两个在与日本鬼子的连番恶战中历练出来的主力师,在突起发难的情况下,要是还对付不了一个才由保安团升上来的,以新兵为主,大部分人都没上过战场的“垃圾”师,那岂不是说贵州乡下的土匪的战斗比日本鬼子的战斗力还强!真要是这样,相信小鬼子是死也不敢来打中国的。
  儿子的名字,可是个大事,程家骥是用很科学很慎重的态度来对待这个问题的,光是算命先生就找了八个。什么事情一较真,时间就长,直到半个月后,洛阳那边又来电报催了,程家骥犹在举棋不定拿不定主意。最后,被洛阳一封接一封的电报催促得有些烦了的程家骥,只得推说大名还是要由长辈来取才显郑重,至于小名吗?就先按少君给取的飞儿先叫着吧,这才勉强把这个事情给应付过去。
  其后一个月里,程家骥的身体康复得很快,说起来程家骥之所以能恢复得如此顺利,这其间既有喜得麟儿对程家骥的激励,也少不了于三姑天天“坐陪”的功劳。
  六月底的山城,虽说还远没有到一年最是闷热的时节,可也已是骄阳似火,不是大伤方愈,身子骨还虚弱得很的程家骥,所能轻易消受得的来。从国府路的住处到军委会的办公大楼一段并不长的路途下来,即使是在车里,程家骥也早已是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了。
  ‘自己出院才不过几天,“老头子”就急着召见。难道是那里出了岔子。’程家骥此时已顾不得这些许寒暑了,他现下最关心的是最高当局这么十万火急的,把自己这个尚未完康复的伤号从家里叫出来,到底是为了那般。
  “浩然,你先看一下这个。”与往常一样,这次接见深得最高当局信任的陈上将也在场。
  “美国废除了《美日通商航海条约》。”程家骥才把陈上将递过来的这份海外急件看了一个开头,立即大惊失色的跳了起来。
  对于程家骥这种有失礼仪的唐突行径,很看重表面功夫的最高当局的面上,一反常态的竟没有丝毫不悦之色。他不但没有没有不悦,在心里又暗暗把对程家骥本已不低的评价,又提高了不止一个档次。
  ‘军内能征善战的将军不少,可能从美国废除了《美日通商航海条约》这一举措上,如此快的想美国这个举措与我国抗战的厉害的关系的军人那就是凤毛麟角了。看来找程浩然来还真是还是找对人了。’最高当局想到这,微笑着给举荐程家骥参与此时的陈上将打了一个带有夸奖的意味的眼色。
  其实程家骥之所以会如此吃惊的原因,很简单。这个时空中美国废除《美日通商航海条约》的时间,整整比历史上提前了一个月。这还是程家骥自来到这个时空以来,第一次发现世界历史进程发生了变化。这种变化带给程家骥的第一种感觉就是不安、强烈的不安!若是说在今天之前,程家骥只需为这个时空的中国抗战在八年内,能不能如期取得胜利而担心的话。那今天之后,程家骥所担心的范围就要把全世界的反法西期战争也包起来了,毕竟中国抗战与世界的反法西期战争之间关系是想割都割不断的。程家骥并不认为自己担心是多余的,这个时空正在发生的这一切,比之他在二十一世纪的网络上所查到历史,已有了许多的不同,而且看这个趋势,这种差异还在不断的扩大当中。虽说美国提前废除《美日通商航海条约》对中国来说无疑是一件可喜之事,可这个变数一起,后面的种种变数就会纷至沓来,终究会带来些什么,程家骥心里是越来越没底了。
  “国际形势一天比一天有利于我国,而不利于穷兵黩武的日方,加之半年来日军攻击我多处要地皆受挫,兵锋已大不如前,因此国际上对日军的战力和日本的国力能不能战胜中国,也日益怀疑。相信在这种情况下,我国抗战的外部环境在近期内将有个较大的改观。我军更应该做好应变之充分准备。”陈上将在最高当局的示意下,很有耐心的向程家骥详细介绍起天下大势来。
  程家骥听到这,对于最高当局和陈上将今天急着召自己进见的来由,已是恍然大悟,这是要进行历史有名的那场徒劳无功的三九年冬季大反攻了。想来是自己有幸被日本人用子弹授予的那个战略家的头衔和之前在南昌会战中料敌先机出色表现,让最高当局这才想起来有必要找自己来咨询一下。
  程家骥不明白还好,一明白过来后心情就更是不堪,适才他还只是担心,眼下却是十成十的焦虑了。
  历史上发生在一九三九冬的这次大反攻,动用了七十个精锐师劳师动众的打了三个月,却未能收复一寸国土,还把中国军队在武汉战役伤亡惨重后,好不得以恢复元气又给打没了。这一役,对****伤害最大的还不在于败兵而回,而是受到此役的影响,****就再没有勇气对日军发起过大规模的反击作战,相对于损兵折将来说,完全丧失在战略进攻上的信心才是此役****受到的最大的损失。
  此战虽也歼敌上万(日方承认八千。)可从战略意图上来说确是一场不折不扣的得不偿失的败笔。程家骥有心想阻止这场白白消耗了军力的败仗,却是无力,你又让他如何不忧心如焚。
  程家骥一边苦思要如何才能尽量的忙改变此战的结局,一边在心里不由自住的埋怨着。‘前些时候还嚷着死守这里保卫那里,怎么一转眼就要高歌猛进大反攻了,军委会那些人到底在搞什么。’
  程家骥这段时间在养伤期间,与外界特别高层的接触少了许多。对大反攻这个眼下重庆军政两界的时髦字眼,不免有些大惊小怪了。
  近一个时期,随着中日两军转入对峙态势,重庆主张要大举反攻的高级将领大有人在,南昌保卫战的胜利从客观上也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这种隐藏在持久战论点下的速胜论的迅猛抬头,究其原因根子还在上面。
  早在南昌战役刚刚结束的三四月间,军委会就有意策划一次大的反击作战,作战目标为夺回武汉附近一些战略要地,以造成兵逼三镇之势。结果正在准备期间就被日军觉察,第二军以两个师团强大兵力,出击大别山北部与此就大有干系。若不是日军主动出击打乱这个计划反攻之举早在五月间就全面铺开了。
  “浩然,今天叫你,就是让你谈谈你个人对如在今年秋未冬初发动全线反击的作战有什么看法和好的建议。”果然陈上将的下一句便是给程家骥的发言暗暗定了调子。陈上将这一席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大的原则已定,反攻势在必行,只是让来你提提不同的作战方案,以供最高当局选择的,扫兴的话别说。
  “这次大反攻,是我国自“七七”事变以来的第一次大规模的对反击作战,兹事体大,又事关国际观瞻,不战则已,战则务求必胜。”事到如今,程家骥心里明白的很,自己要是不说出个道道来,今天是休想过关的。再说万一要是能通过自己的情况分析,能影响到最高当局和陈上将,从而使得这次反攻的结局,会有那怕是一丝改观,这是一件利国利的大功德,遂决定不再藏拙,把自己所想的都说出来就是。至于能不能采纳自己的建言,那就是上位者的事情了。他即存了这等心思,在措词上不免就有些投其所好了。
  果不其然,当听到程家骥一上来就重点提出的此役是国际观瞻所系只能胜不能败这个观点时,最高当局的脸色立时好看了许多。原因无他,只因程家骥的这个国际观瞻所系的说法,很对这位对国际寄望很深的最高当局脾胃。
  “南昌会战后,日军的整体攻击能力,虽已降中日开战以来的最低点,但单以兵力而论,单纯用于防守,还是不容小觑的。要是全面攻击的话,我方几十个师摆得天南地北的,难免会因指挥系统不能畅,导致步调不一致,而出现前方部队逐渐使用兵力,而非集中全力攻击,后面的部队跟进不及时,形不成压倒性优势等等弊端。如此一来,势必影响到全面反击的效果。最可虑的还是日军要是先以小部队坚守有坚固工事的外围要点拖住我军主力,然后再集中兵力歼击我某一路,则全面反攻的前景殊不乐观。”若以****的实际情况就事论事而言,程家骥的话已是很客气了。事实上在这种在攻击日军时狼上狗不上的军中时弊由来已久,就是抗战胜利后也未曾有丝毫改观,且还愈演愈烈。
  可程家骥这一席已是大大粉饰过了的话,还是让最高当局的嘴角边立时浮起一丝阴郁。
  那边厢,举荐程家骥参与此等重大军机的陈上将更不用说,正使劲的拿眼睛瞪着程家骥了,要不是最高当局在场,他不敢托大,只怕早训斥起程家骥来了。
  “综上所述,我建议集中将原定的全线大反攻分为若班干个反击战役逐次进行,这样可以保证在相对小的战区内,参战各部也容易协调,只要衔接的适当,反攻的效果也能得保证。而且还能以此来抵消,习惯于大兵团作战,作战规模越大,其综合战力越强的日军在这方面的优势。在我预想中我军最好是以两到三个军机动兵力为作战单位,轮番向日军兵力薄弱而又有战略价值的地区进行攻击。这样一来既让日方主力部队疲于奔命,以便于让我军能捕捉更好的战机,还可以给国际上我军的反击此起彼伏,完全是在压着日本人打的印象。”程家骥既然打开了话匣子,就直接来了“泣血上陈”,趁还没人制止自己,痛痛快快的把想说了话说了个一干二净。
  而两位级别高得吓人的听众反应了?
  当程家骥说到把全面反攻分成若干个反击战役来逐进行时,最高当局已是露出的略有所思的神情。程家骥一路说来,最高当局的脸色也跟着在一步一步的阴转睛,当程家骥最后说到“给国际上以我军的反击此彼伏,完全是在压着日本人打印象“时。最高当局的眼中已微微有了几分欣赏之意。
  “啪、啪。”最先捧程家骥场的是早把“圣心”揣摸到家了的陈上将。接着最高当局也象征性的鼓起了掌。